第164章 深諳兵法
太后吞咽的動作頓了頓,“哀家又何嘗不知道,親王正妻應該文靜妥帖,不能似靖竹一般表面乖順內(nèi)心叛逆。只是哀家看著靖竹這丫頭,就總覺得好像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碧髲澊剑Y嬤嬤樂道:“你記不記得,哀家年輕的時候也像如今的靖竹一樣,喜歡四處跑,四處看,看見點不平事就仗義執(zhí)言,有苦有累,都憋在心里一聲不吭。不到非張嘴不可的地步,從不向人低頭?!?/br> 蔣嬤嬤卻道:“可是也正是因為您這樣的性格,后來入宮后不知吃了多少虧?!?/br> “虧是吃了不少,可是卻也讓哀家能活得比其他嬪妃更快活。”太后仿佛也想起了許多年前那個因為不守規(guī)矩而被先皇和先太后懲治的小姑娘,面上卻沒有分毫悔恨遺憾,嘴角的笑意更是云淡風輕:“旁的妃子都把先皇放在心尖尖上,因為那人的一舉一動牽腸掛肚,犯點小錯就惶惶不可終日。也許初時入宮,是因為朝廷律例、家族榮辱。但是日子久了,見天的守著一個男人,不知不覺就丟了心,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一個根本不可能愛她的男人身上,何其愚蠢。” “太后……” “可是哀家呢,死守著自己這顆心在后宮里踽踽獨行,反倒成了這里最大的贏家?!碧笳f著說著,唇畔的笑意不知何時消散了個干凈,之余一層幾不可察的悵然:“只可惜啊,哀家原本可以是搏擊長空的鷹隼,卻被這四角皇宮困住了余生。” 蔣嬤嬤了然:“太后是因為覺著沈小姐像極了從前的您,所以才會對她如此寵愛?” “惺惺相惜是一回事,放縱寬厚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哀家是喜歡這丫頭,但是也要她自己爭氣才行?!碧罂滟澋溃骸八劝Ъ覐?,心思縝密,做事又有章法,比哀家年輕時候厲害多了?!?/br> 蔣嬤嬤:“太后那是至情至性?!?/br> “哀家眼下就盼著,靖竹和端兒成親之后能順順遂遂平平安安的,早些給哀家生個孫兒出來。哀家就知足?!?/br> 蔣嬤嬤又說了兩句好話,外頭有宮人行禮的聲音傳進來,蔣嬤嬤朝太后道:“瞧,這才說起殿下呢,可不就來了?!?/br> 太后目光落下門口,看見謝明端走近立馬朝他招手:“端兒快過來,母后有話要問你?!?/br> 謝明端想也知道太后要問什么,索性自己走上前交代了:“您放心,我和靖竹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碧笠粋€高興,拿著筷子指著謝明端叮囑:“哀家可告訴你,靖竹是個好孩子,你以后必須得對她好一些,甭什么事都跟個十七八歲的孩子一樣爭強好勝。” 蔣嬤嬤急慌慌地攔下太后的手:“太后,這樣不雅不雅……” 謝明端暗下尋思,您要是知道您那‘是個好孩子’的兒媳婦年紀比您還大,不曉得還敢不敢這么說。 “來之前用早膳了嗎?”太后接過蔣嬤嬤送上來的調羹問道。 她話才出口,就已經(jīng)有宮人搬了椅子過來。 謝明端從善如流地坐下:“還沒有?!?/br> 太后如尋常母親那樣給小兒子盛了晚清粥,“對了,靖竹說要去琿州的事你勸動她了嗎?” “勸不動?!敝x明端:“我武力鎮(zhèn)壓了?!?/br> 太后若有所思地點頭:“那孩子倔,你這樣也是個法子?!?/br> 蔣嬤嬤:“……” 母子倆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用過了早膳,蔣嬤嬤嘴角的肌rou抽搐得都快僵掉了。 謝明端離開前太后跟他交代:“哀家聽你皇兄說北臨的戰(zhàn)事有新的進展,你不如過去聽聽,順便出出主意。” 她這么一開口,謝明端也想起了一碼事,回眸問太后:“我之前請您幫忙查的事情怎么樣了?” “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國公府里的下人換了一撥又一撥,靖竹她自己都沒找到一兩個知情的人,更甭提哀家這個外人了?!碧蟪麛[擺手:“得了,這事你也別急,哀家再找人查查看?!?/br> 謝明端對這樣的結果顯然不大滿意:“那您要抓緊。” 靖竹出生時中蠱之事確實難查,太后也沒搪塞他,只說:“哀家盡力?!?/br> 問了錢艱浩武帝的所在,謝明端從明華宮趕去御書房。 浩武帝果然還在里面批閱奏折,謝明端步履從容地走進去,浩武帝聽到腳步聲看過來眉間的褶皺便是一松:“你來得正好,朕這兒有一件事,你得來給我出出主意?!?/br> “什么事?” 浩武帝把案上的折子扔過來:“北境戰(zhàn)事,沈懷安兩勝一負,勝在先敗在后,現(xiàn)在對敵的優(yōu)勢已經(jīng)不大鮮明,朕在考慮是否要換新的將領頂上去?!?/br> 謝明端打開折子細細看了一遍:“既然這一戰(zhàn)敗了,那就說明萬俟空已經(jīng)摸清了沈懷安的路數(shù),的確不是好現(xiàn)象?!?/br> 浩武帝睇他:“那你的意思,換人?” “換還是要換的,只是不應該這個時候換。雖然此戰(zhàn)告敗,但是傷亡其實并不大,北境的軍心還是緊緊附著沈懷安的?,F(xiàn)在緊緊一戰(zhàn)告負就要更換將領,恐會引得軍心不穩(wěn)?!敝x明端直接替他出主意:“萬俟空兵法陣法路子奇特,我猜沈懷安下一戰(zhàn)必敗。屆時你再換人,必然沒有人敢多說什么?!?/br> “這北臨倒真是人才輩出?!焙莆涞勐牭饺f俟空的名字感慨:“之前那支皇商商隊出自北臨名族百里家,執(zhí)掌這支商隊的是百里家的少家主百里寒,這么多年從東明運送了那么多藥材和軍需到北臨都沒有被發(fā)現(xiàn),東明國境內(nèi)的各類交易從無失手,一邊依附著北臨皇室手握權力,一邊又狀似友好地和咱們來往頻繁。”浩武帝感嘆:“簡直在拿咱們當猴耍啊。” “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思。”謝明端坐下來:“有時間長吁短嘆,倒不如想想法子擊敗北臨,趁機逼迫他們交出百里家家主,來給咱們出一口惡氣?!?/br> “誒?”浩武帝忽然問道:“朕可是記得,現(xiàn)在是戍邊大將。懷遠大將軍沈懷安可是你未來岳父,你怎么連自己的泰山都算計?” “她是她,她父親是她父親,不能混為一談?!敝x明端剛說完就覺得有些對靖竹不住,連忙補充道:“而且國公府和皇室結親,即便沈懷安兩戰(zhàn)告敗,不再作為主帥,也不會對他在軍中的威望和在朝廷的地位有太大影響?!?/br> 浩武帝太了解這弟弟的脾氣,要不是真的喜歡,他是不會為妻子的家族做什么考慮的,含笑調侃:“看來這臨州第一才女果然不同凡響,冷硬如刀的端王殿下也為她百煉鋼成繞指柔啊?!?/br> 謝明端身份高貴,鮮少被人這么打笑,雖然是自己的親兄長在說笑,但耳根子還是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 十天后,靖竹收到了古還春從琿州寄來的書信,進一步清晰了琿州的情況。 琿州的疫情發(fā)現(xiàn)得及時,但是防止擴散的手段還是太拘泥守舊,不能從根本上杜絕傳染,古還春名聲在外,到達琿州后就受到了當?shù)毓賳T的熱情接待,在治療之策上也大都聽從了他的意見,他醫(yī)術高超,在醫(yī)治策略上獨辟蹊徑,開出的藥方確實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疫情的繼續(xù)擴散,只是瘟疫是一定意義上的絕癥,即便是如古還春這般的神醫(yī),也只能阻止瘟疫的感染范圍繼續(xù)擴大,不能使已經(jīng)患病的人痊愈。 綠蟻和紅泥都知道古還春來了信,兩人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靖竹半天沒有任何反應,終究沒按捺住好奇心:“小姐小姐,古神醫(yī)信上怎么說的?” 靖竹掃了眼出聲的綠蟻,把信放到桌子上:“疫情有所控制,但是不能根治?!?/br> “只要情況沒變的更糟糕,那這就算是好消息嘛?!本G蟻露出笑意:“小姐,既然古神醫(yī)那邊已經(jīng)有了進展,那您是不是就可以不去琿州了?” 琿州現(xiàn)在的情形靖竹早有預料,因此她這幾天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一直在苦思醫(yī)治瘟疫的方法,兩個丫環(huán)約莫是察覺到她的意圖,所以才會這樣緊張。 靖竹已經(jīng)做好了安排,當然不可能因為一兩個人的阻擋就改變原先的計劃,但是現(xiàn)在告訴她們自己的打算說不定會壞事,靖竹留了個心眼,含糊道:“可能吧。” 外間傳來有規(guī)律的敲門聲,紅泥聽見聲響出去查看,過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回來。 靖竹問她:“怎么了?是暗衛(wèi)回稟了嗎?” 沈懷安遠在北境,靖竹一直放不下心,前兩天派出去一批暗衛(wèi)到北境查探戰(zhàn)況,故而靖竹才會有此一問。 紅泥點頭,“從北境過來的回信說,大爺?shù)奖本持螅拇_是旗開得勝,連續(xù)打贏了兩仗。但時間長了,北臨的將領摸清了大爺?shù)挠帽窋?shù),這一月近兩次對戰(zhàn)里,東明大軍兩戰(zhàn)皆敗,郢州失守,兵退釗城?!?/br> 靖竹聞言抓緊了先前放在桌上的信紙,低著腦袋沉默不語。 “小姐……”她情緒不低,綠蟻紅泥對視一眼,都有些擔憂。 “我沒事?!本钢癯齻冃α诵Γ骸澳銈兿瘸鋈グ?,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br> 綠蟻:“小姐,那個兵法什么的不是說了嘛,勝敗乃兵家常事。大爺他不就是打了兩場敗仗嘛,這沒……” 靖竹:“傻丫頭,我早就有過這樣的準備,放心吧。” “那奴婢們就先退下了,小姐您想開點?!?/br> “嗯。” 紅泥走在前面,綠蟻緊隨在她身后出門,邁出門檻后關門,只剩下一條縫的時候忽地有一只手壓在了門板上。 綠蟻紅泥同時循著手的方向看去。 “端王殿下?” 謝明端瞥了她們一眼:“你們下去吧,我去勸她?!?/br> “是?!?/br> 謝明端推開門,房間里靖竹躺在床上,大被蒙過頭,整張臉都被遮了起來。 謝明端走過去,把被子從她頭上揭開,捧住她小臉親了口,“因為什么不開心?” 靖竹眨了眨眼睛:“端王殿下位高權重,想來對北境的情形也很了解,我現(xiàn)在在愁什么,你還不清楚嗎?” 謝明端勾起她一縷頭發(fā):“你是說沈將軍戰(zhàn)敗的事情?” 靖竹扶著他肩膀坐起身,學著他的樣子捧起他的臉:“你告訴我,我爹爹會戰(zhàn)敗,你是不是早就有預料?” 謝明端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堅持追問道:“那你告訴我,你不開心是因為沈將軍戰(zhàn)敗嗎?” “有一些吧。”靖竹斂下眸子:“萬俟空的狡詐之名我早有耳聞,從一開始就在擔心父親不敵,現(xiàn)在最害怕的事情成了事實,反而有一些塵埃落定的安穩(wěn)感?!?/br> “既然早有預料,你為什么還是不高興呢?” “我是在擔心父親,他自從挑大梁擔任主帥以來,這還是他一次遭受這么大的挫折,我怕他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br> “沈將軍久經(jīng)戰(zhàn)場,承受打擊的能力一定比你想象中強,”謝明端抱住她:“陛下已經(jīng)和我說了,他會派新的將領到北境,以沈將軍為副帥協(xié)助主帥對敵?!?/br> “那你告訴我,以你這么多年上陣的經(jīng)驗,你覺得換了新的主帥之后,釗城之戰(zhàn)打贏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研究過萬俟空這個人的戰(zhàn)術,發(fā)現(xiàn)他對兵法的運用很靈活,應變能力也比大多數(shù)謀士強上很多,東明境內(nèi),能和他對陣的將領怕是……” “你直接說沒有不就行了嗎,拐彎抹角地想什么呢?”靖竹打量他:“你不是也上過戰(zhàn)場嗎?你為什么不去做主帥?” “我對北境的情況并不了解,新將出戰(zhàn),也許連沈將軍都不如?!敝x明端輕撫她臉蛋:“我不能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就影響前方將帥的判斷?!?/br> “謝明端?!本钢褓康貑舅?。 “嗯?” 靖竹銜笑道:“我去過郢州、釗城、岳城,熟悉這些城池的環(huán)境和兩國對應的軍隊部署。我還讀過兵法《司馬法》、《六韜》、《太白陰經(jīng)》,還有……這么和你說把,這世上的兵法只有你沒聽過的,但一定沒有我沒讀過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