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親們都說，沒見過這么俊的青天大老爺。

    “娘咧！”楊百戶對女婿說，“你認(rèn)識監(jiān)察院的念安！”

    女婿竟不是吹牛，竟真的認(rèn)識大人物。

    溫柏被送到楊家養(yǎng)傷，繃著臉道：“不認(rèn)識?！?/br>
    楊百戶斜著眼道：“你可就我這么一個丈人，別吃獨食?！?/br>
    溫柏道：“真不認(rèn)識。爹你別想著沾光，監(jiān)察院是什么地方，能讓人占便宜的嗎？”

    楊百戶想想也是，縮縮脖子。只還好奇溫柏怎么能搬來監(jiān)察院的念安，追著問。

    溫柏只不說，再逼就倒床上裝死。

    這傻女婿。

    楊百戶氣哼哼。

    小安辦事雷厲風(fēng)行，嘁哩喀喳的就把事情辦了。

    溫松和虎哥都從牢里放出來，一家人團(tuán)員了。

    溫松見了溫柏，問：“咱什么時候去殺陸老狗給月牙兒報仇？”

    溫柏只是沉默，神情晦澀。

    溫松詫異：“哥？”

    溫柏打發(fā)了虎哥，只留了溫松和楊氏，告訴了他們真相。

    “竟還活著……”溫松第一反應(yīng)和溫柏一樣，情不自禁先落了淚。

    楊氏臉沉著，抿了抿唇，咬牙道：“這事捂?。　?/br>
    兄弟倆都看向她。

    楊氏道：“家里還有芫娘、苓娘以后要說嫁呢！叫人知道了，正經(jīng)要臉面的人家不會來娶，上趕著來求娶的都是想沾霍四郎的光的，你們敢嫁？”

    兄弟倆都沉默了。

    溫家的長媳楊氏拍板：“這個事，就到此為止了。咱家的meimei，已經(jīng)葬在了余杭。以后陸家不來往了。咱先過好自己的日子?！?/br>
    青州的事情嘁哩喀喳解決了，小安已經(jīng)從馮千戶那里審出來，給陸正和他當(dāng)中間人的是青州府的鄭知府。

    霍決的指示是解決這事但不擴(kuò)大化，盡量低調(diào)。

    話雖這么說，但俗話說賊不走空，不是，俗話說監(jiān)察院不能白干活。小安決定去和青州府的鄭知府做一次親密友好的會晤，談?wù)勥@趟出來的差旅費(fèi)問題。

    臨走前他去見了溫柏：“我要走了，你有沒有什么話要帶給我嫂嫂的？”

    溫柏沉默了很久，道：“你跟她說……”

    他又說不下去。

    當(dāng)時的激憤下去了之后，如今也沒那么強(qiáng)烈地想讓meimei去死了。

    可溫家女兒嫁給了閹人，又實在是個羞恥的事。

    現(xiàn)實與理念撕扯著人，糾結(jié)得難受。

    尤其是，他最想做的事其實是殺陸正。只當(dāng)時被小安捆了沒做成，現(xiàn)在楊氏也是堅決不許他去殺了。

    有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他一個大男人都如此，想想月牙兒，她當(dāng)時……

    溫柏最終什么話也沒有給溫蕙。

    小安回京的時候已經(jīng)是九月中旬。

    康順還沒回來，還在河南府掃尾，但周王案基本塵埃落定。

    周王一系的爵位都擼了，嫡系都問了斬。

    從周王府起出來的金銀震驚了皇帝。

    周王這個爵位是從太祖皇帝時便分封了的。這周王府幾和大周同歲，一直盤踞在河南吸血，積累了二百余年的財富，盡數(shù)落入了皇帝的私庫。

    后世戲稱，周王倒，淳寧飽。

    第200章

    康順人還沒回來,一箱箱金銀珠玉先送回了霍府入了庫。比起來，小安從青州帶回來的銀子竟不值得看了。

    霍府的帳不分內(nèi)外院，且霍決要讓溫蕙了解一下家里這個密庫。故箱子入庫的時候,溫蕙也在場。

    實在為這數(shù)量心驚rou跳。

    從地道里出來,她牽著霍決的手告訴他：“有點害怕?！?/br>
    “不必怕。”霍決說,“皇帝許我坐這個位子,給了我這座宅子，便是允了我伸手,拿我的那一份?！?/br>
    正常普通官員的宅子里，也不大會有這種隱蔽的地道密庫。

    這宅子，以前是那個赫赫有名的牛貴的宅子。

    小時候,娘嚇唬她的時候都說：再淘氣，牛貴來抓你！

    “我為皇帝做很多事情。”霍決道,“有些是像周王案這樣可以公開的,有些是不能讓人知道的。我拿到的,與我付出的，和皇帝因此得到的,都相稱?！?/br>
    “我其實有時候常沒感覺。單說起‘監(jiān)察院都督’的時候，有時候感覺不真切?！睖剞サ?“可是換一個說法，突然間就就能體會到了，你現(xiàn)在……其實就是牛貴了?！?/br>
    霍決笑了，又有些悵然。

    “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彼?，“我非常仰慕他?！?/br>
    溫蕙道：“我聽說他是死在你手里的?！?/br>
    霍決承認(rèn)：“是?！?/br>
    他道：“我還殺了他的家眷。我答應(yīng)過他不殺的?！?/br>
    溫蕙腳步頓住,呼吸也屏住。

    霍決道：“蕙娘，你得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做我的妻子，得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和我是怎么干的?！彼?“否則，將來易被人用來蠱惑你，離間你我?！?/br>
    “監(jiān)察院的霍決無父無母無親人，本來沒有弱點的?！?/br>
    “現(xiàn)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弱點?！?/br>
    “我嗎？”溫蕙想了想，道，“不會。”

    霍決道：“就會。”

    溫蕙嘆了口氣，把頭靠在他手臂上：“嫁了個壞人?！?/br>
    “家里建個佛堂吧，我給你念念經(jīng)，消消罪孽?！彼f。

    “你想建就建吧。”霍決道，“我不信這個的。我只信現(xiàn)世，不信來生?！?/br>
    溫蕙道：“人的心里總得有點希望啊?！?/br>
    霍決道：“好吧?！?/br>
    他道：“蕙娘，你的功夫不許丟下?！?/br>
    溫蕙抬起頭。

    他道：“我殺牛貴妻子的時候，她完全不能反抗。她是個普通的女人，只能受死。你不能這樣。”

    溫蕙道：“會有那樣一天嗎？”

    霍決道：“那誰說得清楚，人世無常，你該體會到了?！?/br>
    溫蕙道：“是，的確無常。”

    她又問：“你有很多仇家嗎？”

    “沒有牛貴的多。我畢竟根基還淺?！被魶Q道，“但這世上，肯定有人恨我去死的?！?/br>
    溫蕙想了想道：“我的匕首還給我?！?/br>
    她不可能成日里抱著長槍，匕首這種小巧的東西帶在身上才方便。

    “早扔了?！被魶Q道，“改天給你一柄好的?！?/br>
    他又想起一個事：“對了，趙勝時問斬了。”

    趙勝時關(guān)了幾個月，秋后問斬了。他的妻子兒子們都奪了誥命功名，流放了。

    提起這個名字，都恍如隔世了。

    溫蕙道：“他活該?！?/br>
    這世上最痛快的，莫過于惡人惡報，罪有應(yīng)得。尤其是你的仇家。

    最憋屈的，是你對恨的人無能為力。

    溫蕙不是以德報怨的人，只她有比“報仇”更重要的人要保護(hù)，一絲都不能傷著。

    所以沒辦法。

    小安回來，跟溫蕙匯報青州的事。

    “如今是讓大哥暫代了千戶，二哥暫代了百戶。”他道，“我跟山東都指揮使司通過氣了，折子送到五軍都督府，回頭哥哥去說一聲就行了。等批下去，就轉(zhuǎn)正了?！?/br>
    “辛苦你啦?！睖剞サ?，“我哥有沒有又對你說難聽的話？”

    “沒有，大哥可客氣了?！毙“裁娌桓纳卣f。

    實際上回青州的一路上，除了吃飯喝水，他都叫人綁了溫柏的嘴。

    自己哥哥的脾氣自己知道。溫蕙只假裝信他。

    “他后來想讓我給你帶個話。”小安嘖道，“又吭哧說不出來?！?/br>
    溫蕙笑笑：“像他?！?/br>
    霍決和小安關(guān)上門，讓他把那日溫柏與溫蕙的對話復(fù)盤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