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jié)
溫蕙道:“嗯,看到了。” 那卷紙末端墨色比前面的字要新一些,像是后來加上去的。寫道,溫二郎到開封奔喪,見過陸璠,清點過嫁妝無誤,已經返程了。 溫家,又是一個溫蕙閉口不談的話題。 但遲早得談。霍決原本就是打算留在成親后再談的。 “我使人往青州去通知溫家吧。”他道。 溫蕙卻不說話。 沉默許久,她下定了決心。 “不聯(lián)系了,哥哥都已經到過開封了?!彼溃熬瓦@樣吧?!?/br> “哥哥們脾氣不好,若知道了,必要與陸家鬧起來的?!?/br> “到時候,不止事情容易泄露,且璠璠又如何自處?!?/br> “就這樣把?!?/br> “以后,陸家,除了璠璠,我也不需要知道別的了?!?/br> “陸少夫人溫氏蕙娘,已經死了,便不該再存在?!?/br> 她不曾對不起陸家,事情走到如今這一步,她對丈夫、對婆母都已經仁至義盡。 他們對她的好,給予過她的幸福和快樂,溫柔和陪伴,她如今都償了。 他們已經給她辦了葬禮,埋葬了“陸少夫人”。 既然如此,溫氏蕙娘不該再現(xiàn)于世。這樣對大家都好。 “四哥?!睖剞タ粗魶Q,“以后,我只是霍夫人?!?/br> 霍決俯身親親她的額頭,將她攬在懷里:“是我對不住你。” 溫蕙道:“你我不相欠的?!?/br> 霍決將她攬在懷中,親吻她的頭發(fā),告訴她:“我也沒有旁的什么能給你,只有一樣,作霍夫人,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br> “哇。”溫蕙發(fā)出小小的感嘆,“那可厲害了?!?/br> 世間誰能真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便是陸夫人、陸睿他們這樣一出生就擁有極好家世的人都不能。 每個人都被屬于自己的框框給框住了,只能在被規(guī)定的規(guī)則之內行事。 小時候讀話本子不明白那些被夫家害得慘兮兮的婦人,為什么母憑子貴之后,還如此輕易、大度地就原諒那些迫害她的人。覺得她們太傻,太好說話。 如今懂了。 雖然那兒子做了狀元當了官起了勢可以為母撐腰,可他終究生存在這世間,為諸多的規(guī)則框住。世間人是容不得叛出宗族的人的,也容不得不孝的人。 走仕途的人尤其不能。 那婦人若不原諒夫家的宗族,便是陷兒子于兩難。甚至因此得咎,成為道德瑕疵為人批判。便連御史都可以風聞參奏。 婦人只要不傻,都會選擇原諒。 而被世道磋磨了十幾二十年的婦人,便曾經傻過,也不會再傻了。 真正傻的原來是曾經的小月牙兒。 她以為這話本子的結局,是勸人大度,勸人向善。 卻原來是冷冰冰地在教你,審時度勢,趨利避害。 霍決道:“我既說出口,便能做到?!?/br> “在府里,在府外,都是?!彼溃笆裁炊疾挥门?,有事我擔著?!?/br> 溫蕙微微一笑:“好。我別的本事沒有,最會闖禍?!?/br> 霍決嘴角扯出一抹自負:“盡管闖。這大周,沒有我堵不住的窟窿,兜不住的禍事?!?/br> 晚間就寢,褻衣落到腳踏上。 霍決噬咬許久。 溫蕙也不是圣人,難免動情。 失神之際,霍決褪下了她最后的遮掩。 “蕙娘,讓我看看你?!彼е亩湔f。 許久,溫蕙“嗯”了一聲。 霍決手摸過去,火折子便放在燭臺下,一晃便點著了蠟燭。拔步床里明亮了起來。 溫蕙把身體背過去,蜷縮起來。 霍決的目光在峰巒起伏的側線上壓過,握住她的腳踝,將她拉到了床邊,打開。 溫蕙用手臂蓋住了眼睛。 “蕙娘,”霍決喃喃,“你生得好美……” 霍決跪下去,親吻那美麗。 許久,溫蕙忽然像是忍著什么痛苦似的,輕喊了聲:“霍決!” 嬌花顫顫,斜風細雨撲面。 霍決抬起頭,手指抹抹唇角,起身。 溫蕙呼吸還亂著。 霍決抱住她,溫柔對她,到她平靜。 只他想將手指進去,她卻捉住了他的手,不許。 到底“進去”對女人來說是不一樣的。 是儀式,是界線,是千百年來魔咒一樣的束縛,無法輕易逾越。 溫蕙平靜下來,反推了霍決,給他他想要的。 只當她也去扯他的褲帶時,霍決也捉住了她的手,不許。 兩個人在不斷的試探中,漸漸探索明白彼此的需要和底線。 最后相擁沉沉睡去。 溫蕙感到鼻端還能嗅到霍決身上的香。 不像她曾經的夫君,她曾經的夫君喜歡的香淡而清。他說這樣才符合君子之道。 沉則媚,厚則俗。 但溫蕙沒有覺得霍決身上的香俗媚。 他肯定是熏這種香已經很多年了,那香氣像是深入了他的皮膚里,和他的體息已經徹底融合,再也分不開了似的。 溫蕙為他的體息包圍,睡得沉了。 陸睿還沒到京城,陸正的信先到了京城他的族兄陸侍郎府上。 陸侍郎看看日期,這信該是陸正接了進士及第的金花貼后寫的。 先說了陸睿點探花的事,又正式通知了陸侍郎陸睿的妻子因病過世。 最后,他道:【喪母長女為五不娶之首。孫女不可無人教養(yǎng),嘉言不可無妻。弟在開封,鞭長莫及。此事鄭重,托與兄長?!?/br> 世間有七出,三不出,還有五不娶。 沒有母親的長女無人教養(yǎng),是為五不娶之首。 但若為著這孩子將來的婚配,由她的親祖母,昔日驚艷余杭的虞家大小姐親自教養(yǎng)豈不是更好? 陸侍郎只微微一笑,對妻子道:“嘉言頂著馮學士的壓力到陛下跟前求了喪假,只為奔個妻喪。他肯定想不到,這封信在路上跟他擦身而過逆向而行,他爹要我?guī)退贀窦雅??!?/br> 妻子接過來看了看,道:“說的也是有道理的?!?/br> “當然?!标懯汤刹灰詾槿?。 豈能讓人指摘出沒道理,說話做事,自然得事事有道理,有依據。讀書人,都是這樣的做派,包括他自己。 “全權交給我們了嗎?”陸侍郎夫人仔細讀了讀,“這就是只想在京城結親了?” “他總算明白了一回?!标懯汤傻?,“之前那門親,也結得太不講究了。” 陸侍郎夫人卻道:“我沒見過嘉言媳婦,只妯娌們通信,她風評不錯。十分孝順弟妹,她們婆媳說是親如母女,十分相得?!?/br> 話音里帶了點羨慕。 因女人出閣后都是,前半生和婆婆相處,后半生和媳婦過日子。 若能彼此相得,實是幸事。 比起來,男人家更在意的一些東西,對女人來說沒那么看重。 男人不知道女人在內宅里是怎樣熬人生,卻因此說:婦道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 陸侍郎道:“這個還得勞煩你?!?/br> 陸侍郎夫人一笑:“不勞煩,守株待兔即可?!?/br> “嘉言啊,豈是一般的鰥夫?!?/br> “家世自不用說了,他自己——新科探花,風華正盛?!?/br> “他奔妻喪的事一傳出,玉淑長公主和嘉珍長公主只在宮里哭,渝王家的小郡主卻瘋了,鬧死鬧活要嫁。” 陸侍郎忙道:“這幾個都不行。” “我自然知道,還用你說。”陸侍郎夫人戳他額頭,“只我們不用急,想嫁的人肯定比我們急?!?/br> 此時,陸睿和璠璠在返程的路上。 夏青家的跟陸睿稟報:“昨晚她又醒了,這幾日睡不踏實?!?/br> 陸睿道:“路上都睡不好,我也是。等到了家就好了?!?/br> 又將璠璠抱過來與她說私房話:“想不想阿婆?” 璠璠說:“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