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寧不自覺的笑了起來：“你娘說了什么？”

    “我娘說叫我等她。”阿年抬頭，滿眼的流光溢彩，“大小姐，我相信我娘，她一定回來接我的?！?/br>
    “那可糟糕了，我沒跟他說叫他等我?！敝苄幗舆^小兔子，滿眼繾綣，“那可怎么辦？”

    阿年親昵的拍拍周玄寧的手，眉眼彎彎：“不怕，大小姐，小少爺還小，咱們可以哄好他的，小孩子可好哄了。”

    “是么？”周玄寧看著阿年喜上眉梢的嬌憨模樣，心頭的忐忑不安像是潮水般緩緩?fù)巳?，漸漸寧靜。

    阿年還兀自沉浸在小少爺回來的喜悅中，扳著手指說道：“大小姐，阿年沒什么好送的，不過阿年可以做一些東西，不過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不知道小少爺會(huì)不會(huì)喜歡?！?/br>
    鶯歌在一邊插著花兒，聞言便抬頭笑：“阿年，放心送，我家夫人今天已經(jīng)揪著我問了幾百遍了，送的東西是換了又換。”

    “死丫頭胡說些什么？”周玄寧有些尷尬，她為了陪著丈夫上任，只能將孩子留給了婆婆，本是無奈之舉，卻覺得對孩子虧欠良多。

    “我可沒胡說，夫人，要我說，那些東西再珍貴，還能比得上您這一顆真心？”鶯歌將那大肚花瓶尋了地方擺好，“小少爺如今還小，您還有許多時(shí)間來修復(fù)，阿年，你說對不對？”

    “對對對，不過這兔子也很可愛，小少爺肯定會(huì)喜歡的?！卑⒛暌膊煌?yīng)和，見周玄寧終于露出些許笑意，心頭也略松。

    周玄寧有些哭笑不得：“往日我只覺得他像是那混世魔王，現(xiàn)在要見面了，滿腦子又是他那可愛活潑的樣子，哎，當(dāng)初阿弟可比他好帶多了?！?/br>
    阿年和鶯歌相視而笑。

    學(xué)東西的時(shí)間總是過的很快，云央提醒阿年該回去伺候世子用飯了。

    第14章 低頭的第十四天

    阿年連忙放下茶具告辭，鶯歌還調(diào)笑她：“到底是有主的人了，比不得我沒人管?！?/br>
    如今也略熟悉了，云央也笑著回嘴：“你若是想要人管，那人可多了去了?！?/br>
    路上云央有些沉默，反倒是阿年有些忍不?。骸霸蒲?，你也看到了，錦紋她現(xiàn)在是國公爺房里的人，還有了身孕，咱們現(xiàn)在更要小心些，千萬莫要惹到她。”

    “嗯?！痹蒲肽Ｄ：膽?yīng)了一聲，“阿年，你說錦紋不會(huì)是故意的吧？她一向是想爬世子的床，怎么會(huì)突然爬了國公爺?shù)拇?，難道就想壓你一頭？而且她有了身孕，夫人居然沒反應(yīng)？”

    “行了，那些事兒不是我們cao心的?！?/br>
    回去后，周玄清依舊呆在小書房里沒出來，阿年踟躇了幾下，便也進(jìn)去了。

    “世子，怎的一直呆在書房？不出去走走么？”

    周玄清放下書，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唔，阿姐與你說了什么？”

    阿年笑盈盈：“大小姐說表少爺會(huì)來國公府，她又高興又緊張的?！?/br>
    扶著周玄清起身，仰著臉高興的和他分享喜悅，“世子，您說我要不要也送點(diǎn)東西給表少爺？”

    周玄清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紅唇張合，嫩臉如桃，不禁心口微動(dòng)：“怎的？你喜歡孩子？”

    看著阿年不住點(diǎn)頭：“小孩子好，活潑有生氣，很可愛的?！?/br>
    用完飯，阿年便開始著手準(zhǔn)備做些小玩意送給表少爺，她也有些錢，不過表少爺哪里會(huì)缺這個(gè)。

    周玄清沒有再去看書，只是呆呆的看著阿年做東西，他鮮少有這般放空的時(shí)候，忽然就覺得無所事事起來。

    “世子，您笑什么呀？”阿年看了周玄清好多眼，兩人坐在石榴樹下的石凳上，陽光稀疏落下，斑斑駁駁，世子發(fā)呆的模樣看起來竟有些憨憨的。

    “唔，”周玄清回過神，“上次你說罰的不夠重，我試了下，效果確實(shí)不錯(cuò)。”

    “嗯？”阿年滿臉好奇，世子為人持重，極少會(huì)與人有齷隅，難得聽他說昭文館里的事兒，“世子是怎么罰那些人的?！?/br>
    周玄清淡淡笑了起來，一向穩(wěn)重的面上露出一絲得意：“你說的對，他們不愿意學(xué)，那就逼得他們學(xué)，學(xué)的不夠就再加，若是誰漏了或是錯(cuò)了，那就把所有的事兒堆在一個(gè)人身上，那些公子哥好面子，誰都不愿做那最差的一個(gè)，也就都認(rèn)真了?！?/br>
    看著世子眉目舒展，又難得與自己說這么一長串的話，阿年心里高興，咯咯笑了起來。

    “世子真厲害，那大學(xué)士現(xiàn)在是不是也很高興？”

    “嗯?！敝苄逡材闷鹨恍┥⑺榱慵?，幫著阿年拼湊起來。

    兩人靠的很緊近，世子身上一貫沒有熏香，只有淡淡的皂角香氣，阿年聞習(xí)慣了，只覺十分心安，想著若是就這樣下去，也挺好的。

    夜里阿年幫世子擦頭發(fā)，只覺順滑如綢，正打著呵欠想睡覺，就看到世子在床頭摸了幾下，阿年心頭咯噔一聲，那都是世子不來她這的時(shí)候，隨便翻的話本子。

    看著時(shí)辰還早，周玄清隨意拿了冊話本子，遞給阿年：“念一念，看看近些日子是否偷懶了，若是錯(cuò)了一個(gè)字，可就要受罰了?！?/br>
    又來這個(gè)？

    阿年聽的臉一紅，認(rèn)命的接過薄薄的冊子，心里還暗自想著：世子也不是每個(gè)話本子都看的，只要自己念的不露痕跡，他也定看不出來。

    周玄清一看她那面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阿年一貫不會(huì)撒謊，連遮掩都不會(huì)，平日就慣常是捧著一張表里如一的臉，傻乎乎的用漆黑眸子看人，嬌嬌怯怯的。

    忽然就想起那時(shí)候母親帶了一屋子的丫頭，叫他選上幾個(gè)，說是‘曉事的’。

    他本來很不耐煩，雖說讀書人注重心靈美，可母親這做的也實(shí)在太明顯了，滿屋子的女子，一眼看過去，沒有一個(gè)能入眼的。

    不過他也不是急色之人，心里知道這是世家大族慣常會(huì)走的定例，正打算隨意點(diǎn)兩個(gè)回去，忽然就瞥見身后一個(gè)小丫頭。

    微微垂首，手里端著漆盤，大睜著一雙含水眸子，一眨不眨的偷偷打量自己……

    淡淡嗓音響起：“不要心存僥幸，若是故意念錯(cuò)，今夜你可休要求饒?！?/br>
    想到那些懲罰，阿年渾身一抖，只得認(rèn)命翻開冊子，上頭四個(gè)大字《墻頭馬上》

    幸好幸好，這墻頭馬上是她看了幾遍的，應(yīng)該不會(huì)出錯(cuò)。

    便硬著頭皮念了下來，說來也奇怪，即便是知道結(jié)局如何，可隨著人物行走話語，阿年依舊能真情實(shí)感的融入其中。

    那千金為了和情郎相會(huì)，和自己的丫頭策劃了許多事，臨到了了，還要叮囑丫頭：“教你輕分翠竹，款步蒼苔；休驚起庭鴉喧，鄰犬吠，怕院公來！【1】”

    阿年還是有些緊張，因著那千金愛煞了情郎，她自是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忽然瞥見周玄清斜倚在床頭，寢衣松垮寬大，露出精瘦的胸膛，指骨修長，右手握著自己的左手，若不是大拇指時(shí)不時(shí)摩挲自己手背，阿年還以為世子已經(jīng)睡著了。

    “怎的不念了？”周玄清閉著眼，頭發(fā)還未干的徹底，若是睡下，明早起來怕會(huì)頭疼。

    阿年連忙繼續(xù)念起來，她嗓音軟糯，讀起來沒什么氣勢，卻勾勾連連纏纏綿綿的，極適合讀這種情情愛愛的話本子。

    那情郎□□夜會(huì)千金，阿年忽然就有些羞澀，實(shí)在是有些東西看著覺得心頭舒爽，可若是讀出來，實(shí)在是叫人羞煞。

    “小生是個(gè)寒儒，小姐不棄，小生殺身難報(bào)?！薄?】

    “舍人則休負(fù)心。”【3】

    千金和情郎互訴完衷腸，阿年就停了，紅著臉說：“世子，我不會(huì)了，您還是罰我吧。”

    阿年低頭很是喪氣，卻見罩紗燈下的周玄清笑了，唇畔勾起，閉著的眼睛眼尾上揚(yáng)，一聲聲悶笑傳來，阿年不好意思問他笑什么，便想著繼續(xù)給他擦頭發(fā)算了。

    誰料手臂猛的被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手里的書掉了下去，世子伏在自己身上，長發(fā)自腦后傾瀉而下，洋洋灑灑的鋪了滿身。

    有些發(fā)絲落在阿年面上脖頸處，有些癢癢的，阿年不自覺的動(dòng)了動(dòng)。

    “世子……”阿年杏眸若水，專注的看著周玄清，只覺心跳的厲害。

    周玄清將阿年的反應(yīng)一一看在眼里，心里隱隱有些得意，阿年的小心思他一清二楚，挑了這冊，便是知道阿年讀不下去。

    燈下看美人，更是驚心動(dòng)魄，見她霧鬢云鬟，紅唇嬌艷，白日里的時(shí)候，他早就想親上去了。

    俯下身前，側(cè)目掃了幾眼那冊子，正好是阿年念不出來的那一頁，周玄清一目十行，看見那書上寫著——

    “我推粘翠靨遮宮額，怕綽起羅群露繡鞋，我忙忙扯的鴛鴦被兒蓋，翠冠兒懶摘，畫屏兒緊挨，是他撒滯歹帶把香羅帶兒解。”【4】

    周玄清兀的心口一蕩，如琴弦顫動(dòng)，隨后阿年有些驚惶的聲音響起：“世子……”

    他輕笑起來，胸膛微微震動(dòng)，叫伏在他身上的阿年有些不解，微微昂起頭，下巴在他胸口挨挨蹭蹭，像那家養(yǎng)的小貓一般慵懶，嬌入了骨髓。

    翌日，阿年起的有些晚了，身側(cè)早已冰涼，阿年將手腳張開，大字型躺在床上哀嘆。

    好累！

    德喜早就跟著周玄清上值去了，云央端著藥進(jìn)來。

    “阿年，該起來了?！?/br>
    “嗯，”阿年起身，滿身的痕跡告示著昨夜是何情形，云央紅著臉去耳房準(zhǔn)備。

    一口將藥飲盡，又細(xì)細(xì)梳洗一番，天光大亮，去夫人那請安還是有些晚了。

    阿年和云央一陣疾走，穿過中庭往游廊上走的時(shí)候，柱子后竟突然冒出一個(gè)人來。

    “哎喲，誰這么不長眼??？”

    阿年瞧著那丫頭有些眼生，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道歉：“對不住，我走的有些急，你沒傷著吧?！?/br>
    “沒事沒事……”丫頭見她半舊的絨衣，看著好像也是個(gè)丫頭，只是拍拍衣裳褶皺，便也罷了，不過是不小心撞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年正打算走，誰料后頭轉(zhuǎn)彎的地方又出來個(gè)人，正是錦紋，渾身珠光寶氣，里頭一身櫻紅色累珠對襟外裳，外頭披身湖綠色氅衣，絨毛滾邊，雙手抱著一個(gè)精致的蝶戀花手爐。

    “哼，沒用的東西，被人撞了，就這么算了？”

    那丫頭被罵，縮著頭站到了一邊。

    阿年心頭一跳，難怪有些眼生，確實(shí)是第一次見，錦紋身邊常伺候的那個(gè)丫頭，不知何時(shí)換掉了。

    “錦紋，你也來拜見夫人？”阿年不想生出事端，主動(dòng)搭話。

    第15章 低頭的第十五天

    錦紋斜眼看著阿年，只覺這女人慣是個(gè)會(huì)裝的，滿盒子的珠釵不戴，滿柜子的衣裳不穿，日日穿著個(gè)舊衣裳戴著根素銀釵子四處晃，不知道還以為世子苛待她。

    “哼，怎么？世子的侍妾能去拜見，我就不能去拜見了？”錦紋對阿年的身份依舊耿耿于懷。

    阿年微微退了幾步，笑著答話：“哪里的話，你姑姑就是夫人身邊貼身伺候的，自是比我更有資格?！?/br>
    錦紋最見不得她這般樣子，明明不喜歡，還能笑的開懷，天生的浪=蕩=賤=種，不然當(dāng)初怎么會(huì)被世子點(diǎn)中。

    “我這丫頭，是我娘家?guī)淼?，你今日撞了，不道歉我可不依?！卞\紋攔住阿年，“若是將來這丫頭回去，豈不是墮了我的名頭?！?/br>
    錦紋只當(dāng)阿年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有心要在阿年面前炫耀一回，好去一去當(dāng)時(shí)的晦氣。

    云央有些氣憤，指著錦紋怒聲道：“阿年都已經(jīng)道歉了，你還想怎么樣？”

    “什么時(shí)候道歉的？我怎的不知道？”錦紋又看向那丫頭，“她剛剛跟你道歉了？”

    那丫頭唯唯諾諾，看了眼阿年，咬牙搖頭：“沒有，她沒有道歉?！?/br>
    阿年不想與錦紋纏裹，只好脾氣的屈膝：“這位jiejie，方才是我不小心，這下正式與你道歉，對不起?！?/br>
    又看向錦紋，此時(shí)面上也沒了笑意：“錦紋，你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