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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既然不想把荊州打爛重來,那必然是要與蔡瑁、張允等當(dāng)?shù)卮笞鍎萘献鞯?。而荊州本地勢力,比益州要強大很多,幾乎可以類比于吳郡等地的大族勢力,是可以凌駕于朝廷力量之上的,論到政策的實行,陽奉陰違都算是至少給你面子了。 “總要先讓百姓能活下去吧?!眲f(xié)輕輕嘆了一聲,戰(zhàn)亂、干旱、蝗災(zāi)、疫病,這十年下來,戶籍上還活著的人,已經(jīng)十不存一;而又有許多逃往山林之中,不計入民眾之中的百姓。 馮玉想到皇帝前幾日跟他提過的事情,當(dāng)時他猜想皇帝對于這些世家大族,是有一部分要重用,另一部分要打壓的。其中,他認(rèn)為皇帝要重用楊彪一族,現(xiàn)下看來還要重用荊州的蔡氏與張氏等族。馮玉這一年來,雖然與蔡瑁、張允周旋著,維持了表面的平和,其實清楚自己得罪他們深了;此時不顯,待到來日蔡瑁、張允等人得勢,恐怕不會給他好臉色看。這是個人的私利,倒也還罷了。但有還有對國家的不利之處,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如今朝廷在荊州借著兵馬之勢,還能壓住蔡瑁、張允,若不趁此時徹底清除異己,等到他們再發(fā)展壯大下去——合抱之樹固然拔不動,但讓它長到再粗壯數(shù)倍之時,豈不是更能摧毀? 馮玉自然不提對自己利益的擔(dān)憂,只含蓄得表達了對國家未來在荊州形勢的擔(dān)憂。 劉協(xié)含笑道:“朕明白的。從前朕也是如你一般想……”他想到自己為大秦皇帝時那鐵腕一世,又道:“只是老樹未必不能發(fā)新花?!?/br> 以馮玉的為人,既然探明了對方的意圖,就不會再當(dāng)面反駁了,因這對他沒有益處,還要得罪旁人。 只此刻面對皇帝,出于忠誠與愛戴之心,馮玉才罕見得又輕聲道:“以臣愚見,這些世家不管發(fā)怎樣的新花,恐怕都不會為國家利益,讓渡家族利益?!鳖D了頓,又道:“或許當(dāng)有品德高尚之人,能為此常人所不能的舉動,只是以臣在荊州這一歲所見,恐怕蔡瑁與張允都非此等賢士……” 劉協(xié)絲毫不因為馮玉反駁自己而氣惱,反倒因為馮玉肯直抒胸臆而感到高興,笑道:“貍奴見識高?!?/br> 這“貍奴”乃是當(dāng)初馮玉離開長安前,劉協(xié)私下給他另外取的字,人前議事,還是仍作“玉奴”來喚,此時歡喜,便改稱了貍奴。 馮玉剛才這兩句話出口,其實一直加倍留意著皇帝的神色,因為以他的經(jīng)驗來看,人多是不喜旁人反駁自己意見的,也不喜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馮玉的風(fēng)度翩翩,善解人意也并非天生如此,而是不斷觀察實踐中煉就的。此時聽皇帝喚他“貍奴”,又笑意欣然,絲毫不見勉強,馮玉放下心來,陛下心胸果是與常人不同。 劉協(xié)又道:“所以朕如今要箍住這顆老樹,從老樹上引出新枝來。” “這條新枝是?”馮玉望向皇帝。 劉協(xié)含笑對他道:“貍奴觀那諸葛先生如何?” 諸葛亮要喚蔡瑁一聲內(nèi)姨丈。 朝廷若重用諸葛亮,蔡瑁等人沒有理由拒絕。而諸葛亮與司馬徽等人交好,心向漢室,這也是馮玉此前推薦他的緣故。而且諸葛亮年輕,皇帝最愛用年輕人。 馮玉既覺得有些意外,又覺在情理之中,想到昨日的事情,委婉道:“人選雖好,只是年輕人面皮薄,名士又最重體面……”您昨天逼人脫衣驗身,雖是形勢所逼,但以此時名士的脾氣,縱然不能反抗朝廷,總也可以選擇隱居不出的。 劉協(xié)摸一摸鼻子,道:“朕都明白?!?/br> 不就是哄人嗎?他最拿手了。 第202章 馮玉見皇帝胸有成竹, 便含笑道:“那臣就先恭賀陛下,再得佳才。” 他此前也與諸葛亮見過兩次,雖然不是私下相見, 但對諸葛亮印象還是好的,又因為諸葛亮名聲斐然, 才會寫信舉薦給皇帝。 劉協(xié)笑道:“若不是玉奴來信, 朕也難得如此良才, 論起來朕是要謝你的?!?/br> 馮玉連稱不敢當(dāng),但是卻在心中揣摩,他舉薦給皇帝的荊州名士,沒有一百少說也有八十, 如從前在長安后來又因為局勢來到荊州的公孫萌、王粲等人,那也都是名門大族之后, 聲名遠(yuǎn)播的青年俊才,可是卻只有這諸葛亮入了皇帝目中?;实墼谶€沒有見過諸葛亮之前, 就決定了要親自到南城郊見他, 渴求之情甚至超過了對司馬徽這樣的經(jīng)年名士,這恐怕不只是因為諸葛亮個人才學(xué)的原因, 還因為諸葛亮的“身份”。 這諸葛亮出身的諸葛氏本來也是名門大族,他父親倒也罷了, 叔父卻是做到了州牧, 投奔劉表后, 與荊州名士自是相熟。諸葛亮又得黃承彥看重, 做了黃承彥的女婿,喚蔡瑁一聲內(nèi)姨丈,更兼青年才俊,政治上偏于司馬徽等人, 是心向漢室的。這樣一個人,在此時荊州的局勢下,真可謂身份才學(xué)都妙極了。 也難怪皇帝對他另眼相待。 馮玉想到此處,在二十又四的年歲,竟然感悟到了人生在世,個人的能力固然重要,卻也要看命運造化。論學(xué)識才能,荊州未必沒有強于諸葛亮之人,可是又有能有如他一般的機遇呢?至于以后如何,就要看他能不能抓住這機遇了。 說話間,淳于陽也經(jīng)通傳上殿來。 劉協(xié)便問道:“事情都處理了?” 淳于陽見馮玉在側(cè),看皇帝并無避諱之意,便照直說了,道:“是。臣親自看著,已將那巫家薄棺安葬。至于那隨著一同來的巫家?guī)褪?,有些嚇壞了。臣的意思是,就算要放他,也要等到陛下離開荊州之后,否則他此時出去亂說話,也是麻煩?!鳖D了頓,又道:“其實此人放了,終究不妥,不如就給他留在此處行宮里,尋一個閑職給他,養(yǎng)他到老也就是了。”放了那巫家?guī)褪质腔实鄣囊馑?,若照著淳于陽的脾氣,既然是麻煩,自然?yīng)該干脆利落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