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xié)笑道：“朕明白的。你看山東聯(lián)盟討伐董卓的十數(shù)人，雖然打著清君側(cè)的招牌，沒有一個心里不存他想的。”

    這話把曹cao也捎帶進去了。

    曹昂在旁聽到，心中一跳，抬眼看皇帝，卻見皇帝面色如常。

    伏德道：“正因如此，老將軍忠心更難能可貴。”

    “他兩次都沒有興兵討伐董卓，是太忠心了?！眲f(xié)這一句說出來，伏德也覺出滑稽之處來。劉協(xié)又道：“他為朝廷忠心，也為自己一大家子人負責?；矢︶匀羝鸨饔?，勝負難料，贏了，若不能更進一步，做權(quán)臣悍將便是為日后埋下禍根。輸了，更是難逃闔族覆滅。皇甫嵩第一次放過董卓之時，何進猶在，而董卓是何進插在西涼的一把刀?；矢︶钥职蔚秱?，便上告朝廷?；矢︶缘诙畏胚^董卓，在董卓入洛陽之后。董卓再殘暴，卻與他兒子交情深厚?；矢︶苑帕吮鴻?quán)，奉召入洛陽，又有兒子求情，有聲名在外，董卓總不好真對他下手的?！?/br>
    伏德默然垂首，嘆道：“若為親族所想，卻也是人之常情……”

    劉協(xié)搖頭，道：“自古論跡不論心，論心千古無完人?！彼Ｑ坌Φ?，“我也不過是推測。興許老將軍只是因為緊守本分呢？不過這等時局之下，有些要命關頭用人，我是寧肯用沒有柄的刀，卻也不愿用沒有刃的刀?！?/br>
    沒有柄的刀，會傷握刀人的手，卻能殺人。

    沒有刃的刀，敵我雙方互毆至死，那刀仍安然躺在一旁，百年不朽。然而又于我何益呢？

    劉協(xié)這樣推心置腹，簡直像是在教導兒子一般，同伏德、曹昂剖析用人之道了。

    伏德聽完，嘆道：“這時局真是艱難?！币膊辉偬嶂獣矢︶灾铝?。

    另一旁曹昂騎馬相隨，默然半響，忽然低聲道：“難道就沒有既有刃又有柄的刀么？”

    劉協(xié)微微一愣，看向曹昂。曹cao借助長子，想要在皇權(quán)中心造成的影響，劉協(xié)都心知肚明，默許互利。他方才那番話，不只是說給伏德聽的。

    “我愿為公子做這樣一把刀?！辈馨和騽f(xié)，笑道：“有柄亦有刃。”

    夏風朗月之下，曹昂身似松柏，面如冠玉，望向小皇帝的目光清楚明白，飽含少年人獨有的赤誠之意。

    劉協(xié)撞上他的目光，忽然想起上一世少年時相伴身側(cè)的許多人，初時是伙伴是朋友，后來漸漸都歸為君臣。他登上人間至高處，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寒冷，偶爾低頭看時，昔日的少年們都已渺小如塵埃，再看不清面容。

    劉協(xié)熟視曹昂，眼前少年，為曹cao之子，卻常伴己身，同塌夜話，抵足而眠，奉命孤身入敵營，攜上將首級而歸，毫無驕矜之色。如今他說要做帝王掌中刀，不知年與時馳，這柄刀是否會倒轉(zhuǎn)反指。

    說話之間，眾人已來到長安城西側(cè)群山入口處，再往前走，便會進入西隴軍的包圍圈了。

    而此時埋伏在山上的馬超等人，哨兵必然已經(jīng)望見了山下異動。

    劉協(xié)勒馬停住，看五斗米教的教眾先走入群山之中，示意曹昂與伏德留住跟隨的郎官。

    方泉見狀，回轉(zhuǎn)馬頭，不解道：“小公子這是……？”

    劉協(xié)微一沉吟，道：“此事著實難以啟齒。今日陪同家母外出，被劫掠而出的，還有一位年輕男子?！狈饺仁倾蹲?，看劉協(xié)面色才反應過來，原來小公子母親還養(yǎng)了面首。師君大人腦袋頂上的帽子突然有了顏色，不，應該說是又添了一筆顏色。他舔了舔嘴唇，道：“那小公子的意思是？”趁機做掉這面首？

    劉協(xié)道：“那報信的家丁說是那位陽公子為救家母，挺身而出，引開敵軍，余者才能護著家母躲避林中。如今家母不知藏身何處，不如先尋這陽公子，再問下落?！?/br>
    方泉沒想到這年頭，做人面首的都如此有情有義，倒是越發(fā)愿意搭救了，便問道：“不知這位陽公子什么模樣？”

    劉協(xié)沖著曹昂一點頭，道：“你跟他說說，淳于陽的體貌特征?！?/br>
    曹昂：……

    曹昂這才明白皇帝口中的面首陽公子是誰。

    他“推人及己”，突然有些想收回方才那番愿為帝王掌中刀的言論。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深夜真是碼字好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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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曹昂便向方泉大略描述了一番淳于陽的長相體型。

    方泉仔細記了, 又派人去傳給前來的千名教眾知曉。

    劉協(xié)道：“如此，便勞煩方祭酒帶人上山，查訪陽公子下落，找尋家母?！?/br>
    方泉答應著, 才要轉(zhuǎn)身帶路, 見劉協(xié)與他身后人都安坐馬上, 微微一愣, 道：“小公子不同去么？”

    劉協(xié)道：“咱們兵分兩路。我恐怕這一日之間, 那些兵賊已劫了人，越山往西去了。教眾都是附近民眾, 熟悉山中地形，便由你領著往山中找尋。我則帶著家丁, 繞往山西側(cè), 沿途查看打探。否則，若咱們都在搜山, 兵賊卻攜人逃往他處，豈不糟糕？”

    方泉恍然大悟，道：“小公子言之有理。咱們這樣浩浩蕩蕩兩隊人馬上去, 只怕要把那些兵賊嚇得屁滾尿流。若是不留意給他們逃了, 可就大大不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