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所在的關(guān)中與南邊漢中緊鄰, 五斗米教在漢中經(jīng)營日久, 勢力也滲透到周邊州郡。方泉說三千之數(shù), 還是往少里說了。不過方泉乃是教中祭酒, 自然比不得師君張魯親自來, 能調(diào)用一千教眾也不算少了。

    方泉覷著小公子面色，道：“敢問小公子, 要用這些人做什么？”若是拿去闖禍，就算是小公子下令, 方泉也不能擔這個干系, 總要想法子拖住，上報給師君張魯知曉。

    劉協(xié)一拍大腿, 搖頭嘆道：“方祭酒你有所不知，家母昨日受邀出府賞花，誰知夜里就起了兵, 給些流兵劫掠了。家丁冒死趕回來報信, 說是給兵賊逼著，不得不逃出城去，暫且往西邊山間林子里躲避去了。我父親遠在漢中，我母親將我含辛茹苦撫養(yǎng)長大，好不容易與父親相認, 卻又遇上這等事情……”

    方泉大驚，叫道：“這、這……令堂大人……他們竟然劫掠了師君的……”

    劉協(xié)蹙眉嘆息。

    方泉見劉協(xié)不過十二三歲，生得俊美貴氣，想來他母親也還在盛年，也該是貌美貴婦，如今落到兵賊手中……

    劉協(xié)低頭道：“陪家母出行的護衛(wèi)也抵擋不了多久。家母恐怕也只能周旋片刻。我實在無法，這才來求祭酒。如今我已齊整了家丁，約有一千之數(shù)。若方祭酒能出人相助，你我兩千人馬，對幾百兵賊，或許能將人救出來。到時候不論成與不成，方祭酒今日大恩，我此生不忘，定向父親言明?！?/br>
    五斗米教中，獨尊師君張魯一人，而下又置二十四祭酒。方祭酒在其中并不算張魯最親近的數(shù)人，否則也不會接了來長安城開拓這份不尷不尬的差事，得力祭酒都在漢中經(jīng)營，其中信眾又多，供奉又多。方祭酒能遇到小公子，便立意要趁著眾人不知，先抱好這根未來的大腿。

    方祭酒心里有盤算，兩千人對幾百兵賊，且是為了個女人，沒什么風(fēng)險。況且就算不成，他總是出力了。若是不出力，日后師君想起少年情濃，將佳人香消玉損的罪過算到自己身上，他可擔不起。

    方祭酒忙拍著胸脯道：“小公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這些兵賊著實過分！我這就安排手下傳信，召集教眾，咱們這便出城去找尋。不過……”他頓了頓，才意識到什么，“已是入夜關(guān)了城門，咱們怎么出去？”

    劉協(xié)微微一笑，道：“我上頭有人?！?/br>
    方泉了然，想到當初黃老伯告訴他的，說眼前這小公子入了陽安大長公主府，那總是能與權(quán)貴攀上關(guān)系的。

    于是方泉召集了城中教眾，總計□□百人，俱是普通民眾打扮，老弱病殘都在其中。這年頭，孔武有力的年輕人早都給征兵征走了。這近一千人之中，只有十余個從軍隊里逃回來的，看著健壯些。

    伏德瞧著，心里打鼓，低聲對小皇帝道：“公子，真用這些人……”對戰(zhàn)馬騰與韓遂的西隴大軍嗎？這不只是數(shù)量上以一敵十了，而是質(zhì)量上以卵擊石?。?/br>
    劉協(xié)騎在馬上，目光逡巡著這近千名老弱病殘，輕聲道：“聽說過‘雞鳴狗盜’的故事么？”

    伏德道：“孟嘗君是要逃回齊國，公子卻是要入敵軍的埋伏圈內(nèi)呀。如何能相比？”

    劉協(xié)微微一笑，道：“誰說是敵軍了？”

    曹昂帶著皇帝印信自城墻上下來，已經(jīng)打過招呼。

    城門緩緩開啟，讓出通行的道路來。

    而方泉早在傳信召集教眾之時，已經(jīng)問過這幾日城中可有賞花宴，得知陽安長公主府中昨日舉辦了賞花宴，正與小公子所說吻合，最后一絲戒心也消散了，已是信了劉協(xié)所說。

    這等戰(zhàn)亂之時，哪怕是大族著姓，也時有被匪兵劫掠搶殺之事。劉協(xié)雖是胡謅，卻也并非沒有現(xiàn)實依據(jù)。否則，方泉也不會這么容易便對他的說辭買賬。

    兩隊人馬，共兩千余人都出了長安城。

    伏德回望黑黢黢的城墻，見皇帝一意前行，擔心責任重大，便看向自己身后的家丁，有意傳信回去，留有后手。

    劉協(xié)見他動作，便知他心思，道：“表兄不必擔憂?！?/br>
    伏德湊近劉協(xié)馬邊，低聲道：“ 使皇甫嵩老將軍在后，以防不測之虞，有百利而無一害。”

    劉協(xié)任由那馬慢慢行走，聞言似乎覺得有趣，道：“怎么不是呂布，不是徐榮，你要找皇甫嵩？”

    伏德道：“老將軍忠心，人盡皆知?！毖韵轮?，不管是呂布還是徐榮，都比不得這份忠心。

    “老將軍的確忠心。”劉協(xié)微微一笑，嘆了一聲，道：“就是太忠心了?！?/br>
    伏德一愣，道：“忠心還有錯處么？”

    “忠心沒有錯處。”劉協(xié)道：“錯的是這個時局。中平六年，先帝病重之時，要董卓離開西涼，去做并州牧。董卓不肯奉命。彼時皇甫酈便勸過皇甫嵩，要他興兵討伐。然而皇甫嵩上奏朝廷，沒有動兵?！?/br>
    伏德仔細聽著。

    劉協(xié)又道：“初平元年，董卓征京兆尹蓋勛為議郎。彼時皇甫嵩于扶風(fēng)郡，手握邊兵三萬。蓋勛曾秘密與皇甫嵩商議討伐董卓，與袁紹呼應(yīng)?；矢︶圆宦?，隨后奉命去往洛陽，險些喪命于董卓之手。”

    伏德聽完，為皇甫嵩辯解道：“老將軍忠心朝廷，沒有朝廷旨意，他如何能擅自興兵討伐董卓？”

    這兩樁事情里，但凡皇甫嵩有一絲野望，如今的天下就該有他的一席之地了。但是皇甫嵩時刻緊守臣子本分，不曾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