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朱燁緊咬的牙縫漏出一絲幾不可聞的呻|吟，下意識地抓住胸口，手隔著襯衫碰到靈芝吊墜，竟然像是被火燎了一般一陣灼痛，一時顧不得周圍都是客人，一把拽開了領(lǐng)帶，用力之大連襯衫紐扣都崩出去老遠(yuǎn)。

    他一向酒量甚豪，公眾場合又極重儀表，一杯酒根本不可能醉成這樣，阿貴不禁變了臉色，心中雖然懷疑朱礪，但不敢質(zhì)問他，正好酒保戰(zhàn)戰(zhàn)兢兢端了杯水過來，一雙刀子一樣的眼睛便順理成章釘在了他臉上：“酒，你調(diào)的？”

    酒保被他一瞪頓時三魂出竅，雙膝一軟就跪下了：“不、不關(guān)我事！只是普通的馬天尼……”

    不等他說完，朱礪冷著臉當(dāng)胸一腳將他踹出兩米遠(yuǎn)：“找死的東西！”阿貴的弦外之音他怎么會聽不懂——這是他的船，他的酒，他的人，質(zhì)問酒保，就是在質(zhì)問他朱礪！

    他對朱燁是有些不可說的心思，但還沒蠢到在自己的地盤上搞事，朱燁要真在他這里有個什么，他大哥才不會管當(dāng)年在老太爺面前發(fā)過什么毒誓，非得親手要了他的命！

    砂爺對這個兒子有多看重，別人只看到個皮毛，朱礪可是清楚到骨子里的。當(dāng)年朱家大嫂唐娥娥去世，緊接著朱燁便因故大病一場，醫(yī)生病危通知書都下了，人人都道砂爺這下怕是要絕后，有些機靈的便私下里向他這個砂爺唯一的親弟弟示好。

    誰知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砂爺最寵愛的一名情婦卻傳出了懷孕的喜訊，登時給風(fēng)雨飄搖的朱家?guī)砹四蟮南Ｍ＿@名情婦本是砂爺手下的金融新貴，母家雖不如鏈島唐家那樣聲名顯赫，也是內(nèi)地官場上說得上話的，以她的資質(zhì)當(dāng)朱家正房太太是有點弱，做個填房卻也說得過去。下面的人見風(fēng)使舵，自然又都開始看好那個情婦，將朱礪排在了“未出世的新任太子爺”后面。

    誰知砂爺接下來的所作所為令所有人大跌眼鏡——他毫不猶豫地給情婦發(fā)了一筆遣散費，勒令她墮胎嫁人，自己也做了結(jié)扎手術(shù)，宣布這輩子絕不再婚，也不再生育。

    朱礪還記得那個驚心動魄的早晨，砂爺忽然召集最高董事會成員開會，命律師宣讀他的遺囑。遺囑中寫道，自己百年之后朱家所有支柱產(chǎn)業(yè)都將交給朱燁繼承，如果朱燁不幸死在自己前頭，這部分產(chǎn)業(yè)將無償捐獻(xiàn)給社會福利機構(gòu)，用于救助非洲兒童。

    現(xiàn)場一片死寂，砂爺這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大家，朱燁在，朱家就在，他們的榮華富貴也還在，朱燁要是沒了，對不起，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遣散費拿好，慢走不送！

    當(dāng)時朱礪還未滿二十歲，也被特意請來旁聽，算是徹底明白了朱燁在朱家的地位，以及和自己這個親叔叔在砂爺心目中的地位差異。

    十年了，朱礪被這個遺囑壓了整整十年，也整整布了十年的局，眼看事情剛剛有了點眉目，又怎么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讓朱燁在自己手上出岔子？

    那酒保被朱礪一腳踢飛，連叫都不敢叫，捂著嘴咳出一大灘血來，趴在地上磕頭磕得咚咚響：“燁、燁少饒命！”

    朱燁強撐著抬了下手，示意阿貴不要惹事，接過他手里的水杯呷了一口，兩秒鐘后卻又嘔了出來，嗆得大聲咳嗽。朱礪立刻吼手下：“還不快去叫醫(yī)生來！”

    醫(yī)生分分鐘被召了過來，見出事的是朱燁，頭皮都麻了，哆哆嗦嗦給他做了檢查，道：“不像是中毒，應(yīng)該只是醉了而已，加上燁少最近可能有些腸胃炎，才發(fā)作的這么厲害。”

    阿貴不敢再說話，一對牛眼兇巴巴瞪著醫(yī)生，醫(yī)生頭上汗嘩嘩的：“剛才海上起風(fēng)了，船有些不穩(wěn)，我們常年呆在船上沒感覺，燁少來的少，也有可能是暈船，我這就給他開點止暈藥?！?/br>
    酒保被攙了下去，朱礪也終于騰出功夫去換衣服了。醫(yī)生給朱燁吃了點藥，又叫人拿了一碟梅子橄欖什么的給他解膩。朱燁整個兒都吐空了，再嘔也嘔不出什么來，便拿了一粒鹽津梅子含著，勉強壓下翻騰的腸胃。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明明從小到大都沒有暈車暈船暈機的毛病，這兩天怎么一次性都給暈遍了？

    該不會是得了什么病吧？還是最近酒喝太多傷著脾胃了？朱燁仰著脖子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少頃聽到阿貴擔(dān)憂地道：“燁少，您、您少吃，點兒，小心，牙倒了?！?/br>
    朱燁一睜眼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已經(jīng)把一碟酸梅子都給吃完了，吸了口氣，牙齒咝咝咝直發(fā)澀，好在惡心勁兒壓下去了，不再那么難受。環(huán)視全場，忽然什么興致都沒有了，連的黎波里那幾個大金主都懶怠應(yīng)酬，低聲道：“回家。”

    按理他應(yīng)該是親自陪客到明早的，但他朱大少一向我行我素，他說要走，誰又敢攔著？朱礪只得打電話叫游艇過來接他，又親自跟客人解釋。鬼佬一看朱燁一會的功夫臉色蒼白神情萎靡，確實病得不輕，便不疑有他，還禮貌地關(guān)心了他幾句。

    游艇很快過來，朱礪親自送朱燁過船，朱燁雖然吃了藥，胸口還是熱浪翻騰，便不下去船艙，只倚在船尾的圍欄上抽煙。

    游艇飛馳過碧藍(lán)的大海，留下一道雪白的浪花。時間已近晚上八點，海上黑得遲，天際還是一片火紅的晚霞。朱燁叼著煙靠在欄桿上，看到遠(yuǎn)處的海面上漂著幾艘快艇和漁船，大概是滑浪的游客和附近的漁民。

    雖然這片海域算是朱家的勢力范圍，但畢竟是公海，魚龍混雜，監(jiān)管困難，阿貴不敢大意，讓幾個保鏢分別站位警戒，自己則始終陪在朱燁身邊，兀鷹般的眼睛機警地掃視附近的船只。

    忽然，遠(yuǎn)處兩艘快艇發(fā)動了引擎，往他們的游艇飆了過來，快艇后面拖著沖浪板，板上站著兩個穿救生馬甲戴墨鏡的男人，像是在玩快速沖浪。

    阿貴對危險有種天然的警覺，眼見對方飛馳而來，心頭突然浮上一絲不良的預(yù)感，想都沒想，下意識往朱燁身上一撲，將他撲倒在甲板上。

    落地的一瞬，朱燁只覺一股帶著火藥味的疾風(fēng)擦著自己右頰過去，火辣辣地疼，心中一凌，順著落地的慣性滾出兩米遠(yuǎn)，順手掏出了腰上的格洛克手槍。

    “砰砰砰砰——”一陣密集的火光打在他滾過的地方，留下一路焦黑的彈痕，朱燁抱頭躲在船舷下，雖然身體依舊難受，耳朵卻瞬間醒了——m16自動步槍！

    有人狙擊他們！

    阿貴將他撲開以后便迅速爬起來還擊，手槍“啪啪啪啪”連發(fā)射出，將沖浪板上的男人直接打下了海，快艇上的人見勢不妙，調(diào)轉(zhuǎn)船頭劃出一個圓弧，離開了游艇的攻擊范疇。

    保鏢們聞聲而動，紛紛沖過來追著快艇的屁股打，朱燁沖阿貴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讓他跟朱礪求援，自己在幾個保鏢的掩護下往船艙移動。

    就在這時，又有一艘快艇飛馳而來，不顧槍林彈雨闖進(jìn)了他們的射程，幾乎是擦著游艇的船舷飛了過去，兩船交匯的一瞬，一個人猛的從快艇上躥了起來，揚手，兩個閃著銀光的東西劃了個拋物線，落在了甲板上。

    “手榴彈！”阿貴大叫一聲，想撲過來已經(jīng)晚了，手榴彈在離朱燁不到四米處爆炸，“砰！”地一聲炸出一團帶著濃煙的火光，將附近的保鏢掀得倒飛了出去。

    朱燁完全來不及躲避，眼前白光一閃，整個身子便被氣浪掀翻，直飛出去，后腰在船舷的圍欄上撞了一下，頭沖下“撲通”一聲落到了海里。

    短暫的昏厥，冰涼的海水灌進(jìn)鼻孔，瞬間便將他嗆醒了，朱燁只覺得眼前一片雪白，耳邊除了嗡嗡聲什么都聽不見，連上下左右都分不清，只能下意識閉住呼吸，手腳亂劃往水面浮去。

    “嘩啦——”在胸腔里的空氣徹底用完之前，朱燁幸運地沖出了水面，雖然腦袋因為沖擊波的原因還在嗡嗡作響，視野卻慢慢恢復(fù)了，舉目四望，只見游艇已經(jīng)駛出二三十米遠(yuǎn)，上面火光四起，濃煙滾滾，幾個保鏢已經(jīng)跳水，正朝著自己的方向飛速游來。

    朱燁從小在海邊長大，水性非同小可，雖然感覺后腰和胸肋都發(fā)出劇痛，還是憋著一口氣往保鏢的方向快速游去，試圖盡快和他們會和。

    “嗖——”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在水下射了過來，正中朱燁右腿，銳痛襲來，他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抑制不住往水里沉了下去。

    魚槍！朱燁一邊下沉，一邊憋著氣往右腿上摸了一把，發(fā)覺大腿上扎著一根不到二十公分長的小型槍矛，矛頭帶著倒刺，似乎還喂過麻藥，一會的功夫整條右腿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

    該死！朱燁胸口憋悶的厲害，偏偏整個身體都開始麻痹，完全沒法劃水，只能毫無辦法地往下沉，往下沉。

    18

    18、得救

    麻痹感已經(jīng)升上胸口，朱燁勉力支持著不呼吸，卻清楚自己撐不了幾秒，偏偏保鏢們離得太遠(yuǎn)，一時半會還游不到他身邊。

    救命！他無聲地喊了一句，終于抑制不住張開了嘴，苦澀的海水瞬間涌進(jìn)了他的口腔和鼻腔，往肺里灌了進(jìn)去。

    昏過去之前，他依稀看到一個漆黑的人影如豚魚般飛速游了過來，接著一雙有力的手臂便圈住了他胸口，帶著他往水面游去。

    “朱先生？燁少？！”昏昏沉沉之間，朱燁覺得有人在扇他的臉，掙扎著半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聽到疾風(fēng)吹過的呼呼聲。

    “水都吐得差不多了，快帶他上直升機！”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男聲在耳邊沉穩(wěn)地說著，接著朱燁便感覺脖子一疼，像是有個什么東西斷了，發(fā)出“啪”一聲輕響，然后，一直以來壓著他胸口的那股子熱氣忽然間便消散無蹤，身體一片清涼。

    他再次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他已經(jīng)躺在了和平醫(yī)院的治療床上，睜開眼，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醫(yī)生正在給他起腿上的槍矛。大概是上過麻藥，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只聽到鉆子摩擦腿骨，發(fā)出鋸木頭一樣的沙沙聲。

    “燁少？”金娜發(fā)現(xiàn)他醒了，用沾著溫水的海綿擦他額頭，輕聲叫他。朱燁無力應(yīng)答，只虛弱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是清醒的。

    一只溫?zé)岬拇笫趾鋈挥|上了他的右頰，朱燁抖了一下，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驚訝地發(fā)現(xiàn)何昊居然站在床的另一邊，正拿著鑷子和棉球給他清潔臉上的劃傷。

    看到他眼中的詫異，何昊嘴角勾了一下，道：“你出事的時候我正好在那一片滑浪。”

    朱燁這才明白那個救了他的人就是何昊，不禁暗嘆自己實在好運，雖然只是海中驚鴻一瞥，他還是看出何昊水性身手都極其不凡，比阿貴恐怕還要再勝出幾籌。

    何昊清理完創(chuàng)口，仔細(xì)看了看，對金娜道，“這個傷的太深了，最好縫合一下，不然會留疤?！?/br>
    金娜稱是，剛要另叫個美容科的醫(yī)生來縫針，就見何昊輕車熟路給朱燁上了麻藥，又拿起了鑷子針線：“不用麻煩了，就幾針，我來吧?！?/br>
    “你是醫(yī)生？”金娜并不認(rèn)識何昊，看他隨砂爺?shù)闹鄙龣C送朱燁過來，還以為是朱家的馬仔，不禁詫異問。何昊點了點頭，道：“算是吧，以前兼職過一段時間的軍醫(yī)。”

    臉上傳來麻木的觸感，朱燁僵著脖子任憑何昊在自己臉上飛針走線，越發(fā)覺得這人簡直太神了，整個兒一個十項全能！

    “好了?！焙侮患艟€，用絡(luò)合碘給他擦了擦傷口，微笑道，“拆線后長一長應(yīng)該不會留疤，最多有點痕跡，時間長了就不大看得出了?！?/br>
    傷在顴骨上，這個位置要是留疤就算是毀容了，不過朱燁并不太在意，他本就煩自己長得太陰柔，這樣還能粗獷一點。再說好不容易從海里撿回條命，已經(jīng)夠幸運了。

    溺水后身體虛弱，朱燁醒了一會便又昏沉沉睡了過去，連什么時候處理完腿傷，被送進(jìn)病房都不清楚。

    不過沒多久他就被疼醒了——腿上的麻藥散了，因為槍矛傷了腿骨，動一下鉆心地疼。

    “醒了？”何昊居然還沒走，就守在他床前，見他睜眼端了杯水，扶著他的脖子喂在嘴邊。朱燁本要自己喝，一抬手發(fā)現(xiàn)手背上打著點滴，只好放棄了，湊著他的手喝了一口，啞聲說謝謝。

    “疼嗎？”何昊掀開被子一角觀察他的腿傷。朱燁疼得要命，卻搖了搖頭：“還好?！北粏文Σ辽眢w，忽然意識到自己沒穿褲子，不禁有些尷尬，腳下意識一動，牽到傷口，嘴角抽了一下。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個起碼要躺一個月才能下地?！焙侮恍α诵?，看出他疼得厲害，從兜里掏出根煙點上了，無視墻壁上“no sm”的標(biāo)志，塞到了朱燁嘴邊。

    朱燁暗贊他這一點倒是跟自己很像，抽了一口，猛然感覺舒服了一點，道：“謝謝?！?/br>
    何昊又是一笑，等他抽了兩三口便將煙拿了回來，道：“過過癮就行了，你嗆水傷了肺，以后少抽?！?/br>
    他長相并不出色，此刻不知為什么卻撒發(fā)著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場，看似沉穩(wěn)低調(diào)，又帶著些蟄伏的跋扈，非常矛盾。但就是這份矛盾，讓他充滿了獨特的男子魅力。

    朱燁忍不住也露出一絲淡笑，笑到一半僵在臉上，原因是何昊居然沒掉丟他抽過的煙頭，而是直接塞進(jìn)了自己嘴里，毫不忌諱地抽了起來。

    即便是最親近的人，朱燁也沒有分享食物的習(xí)慣（除了墨墨，不過它只是豬而已，不算人），包括砂爺在內(nèi)，看著何昊毫不在意地抽完了那半根煙，心里不禁十分別扭。

    “對了，這個東西還給你?！焙侮坏故菦]一點兒不自在，仿佛他經(jīng)常撿別人狗剩似的，丟下煙頭，從褲兜里摸出個東西，放在床頭柜上，原來是那根穿著黃翡靈芝的鉑金鏈子，只是已經(jīng)斷成了兩截。

    “對不起給你弄壞了，以后找家金行焊一下吧。”何昊將黃翡靈芝從鏈子上取下來，問，“沒看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巫人的法器，性屬陽火。可你明明體質(zhì)陰寒，為什么要戴這個？”

    朱燁詫異，自從戴上這個靈芝以后，他確實總感覺胸口有悶熱感，但一直以來都以為是妨克妖物的結(jié)果，并沒想到它和自己的體質(zhì)相沖。想了想道：“這是我外公送的生日禮物，因為是老人家的心意，我就一直戴著了，怎么，有什么不妥嗎？”

    何昊道：“如果只是體質(zhì)偏陰，確實應(yīng)該戴一件陽炎屬性的東西來平衡，但你身上的氣息過于陰寒，這個靈芝的陽火又太過旺盛，一冷一熱這樣針鋒相對地克制，你再戴著它恐怕弊大于利?！?/br>
    朱燁默然，他從小身體不好，八字陰晦，外公確實說過類似的話，但如果不戴這個靈芝，再遇上那只白狐他又如何自保？

    還沒等他想好，房門忽然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進(jìn)來，看到何昊，立刻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誠懇道：“何先生，大恩不言謝！”

    “您言重了，砂爺?！焙侮簧裆粩浚拔乙彩桥銮捎錾狭硕??！?/br>
    朱燁大難不死，看到父親不禁胸口一熱：“爸爸！”

    砂爺沒說話，大手慈愛地摸了摸他額頭，轉(zhuǎn)頭對何昊道：“何先生辛苦了半宿，我已經(jīng)叫人準(zhǔn)備了房間，請先去休息休息吧。”

    何昊知道他們父子有話說，便點頭：“那我先告退了?！?/br>
    砂爺親自送他出門，回頭關(guān)了房門，坐到了朱燁床前。

    朱燁看他眼圈發(fā)青，嘴唇干裂，知道他一定是為自己奔波了半宿，伸手握住他指尖，“對不起，叫你擔(dān)心了。”

    砂爺長嘆一聲，道：“是我慮事不周?！毕崎_被子看了他傷腿，問：“疼嗎？”

    朱燁搖頭，砂爺替他掖好被單，道：“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安心養(yǎng)傷就是，傷了腿骨非同小可，弄不好就會落下病根，一定要好好養(yǎng)著，不要心急?！币娭鞜钌裆薨?，又摸了摸他頭頂，道：“人這一輩子長著呢，不爭朝夕，端看結(jié)局，何況還有我給你頂著。”

    “爸爸?！敝鞜顔÷暯辛艘痪洌劭舨唤t了。從小他就討厭砂爺，嫌他心狠手辣、風(fēng)流成性，母親死后，更是死死恨了他半年多，直到聽說他發(fā)誓不再婚，也不生育，才慢慢回轉(zhuǎn)來一些。

    后來他也長大了，開始學(xué)著經(jīng)手家族生意，才慢慢明白了父親的苦衷，作為朱家掌門，時時刻刻都站在風(fēng)口浪尖上，但凡做人做事的大方向不錯，就已經(jīng)算很好了，如果硬要追求品性高潔、盡善盡美，恐怕根本就坐不住這個位子。

    砂爺是朱家長房長子，天然的繼承人，如果他不坐這個位子，旁人坐了也絕對放不下他，而作為砂爺?shù)钠扌。湍赣H必然是對方斬草除根的對象。

    “逢場作戲，身不由己”，短短八個字，卻是作為朱家掌門無法回避、沒有選擇的生活。

    “阿貴他們怎么樣？”朱燁想起和他同船的保鏢們。砂爺面色一沉，道：“兩死九傷，阿貴胸骨骨裂，問題不大，其他人傷得重一些?！?/br>
    朱燁咬了咬牙，出事的時候他聽到m16和輕機槍的聲音，就知道對方火力強大，但仍沒想到自己的手下結(jié)局這么慘烈，居然沒有一個人全身而退！

    “是什么人？有眉目嗎？”朱燁深呼吸，語氣平靜地問父親。

    “你不用管了。”砂爺沉聲說，“我已經(jīng)和你外公聯(lián)系過，三天后送你去鏈島休養(yǎng)。”

    朱燁沉默，腦中飛快回想著出事前后的情況，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次的黎波里的客戶過來，朱家上下只有小范圍的人知道，而他陪客戶上賭船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但以對方阻擊他們的陣勢來看，顯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準(zhǔn)備。

    這么說來，是有內(nèi)鬼了？

    朱燁明白父親心里怕是已經(jīng)有了主張，自己現(xiàn)在傷了腿，留在海城幫不上他的忙，恐怕還要成為掣肘，去鏈島是最好的選擇——有永聯(lián)幫的庇佑，誰的黑手也伸不到海峽彼岸。

    “我知道了，爸爸?！敝鞜铧c頭，看著父親兩鬢斑駁的白霜，道，“您自己萬事小心。”

    砂爺溫然一笑，揉揉他的頭發(fā)：“放心?！?/br>
    19

    19、療傷小分隊

    私人飛機緩緩降落在蓮霧山腳下的專用跑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