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jiejie,你為什么不帶心兒走?心兒好想念jiejie,jiejie···” 我看著心兒蒼白無比的臉,以及漂亮的眼睛下那青烏的黑眼圈,怕是自我走后,他鮮少能睡的安穩(wěn)吧。我輕輕拍打著心兒的肩,輕聲的唱起他愛聽的搖籃曲,在起初不斷的抽泣聲之后便是深長平穩(wěn)的呼吸聲傳來,我卻不敢松手,一遍遍的唱著,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我也是這樣哄著不斷哭嚷的心兒,那時的他還是不足周歲的嬰孩。 “這些年,皇上沒有一夜能安然入睡的,每每都夢魘哭嚷。嘴里不斷的叫著jiejie,jiejie,公主,奴婢知道說這話不合規(guī)矩,但奴婢們確實是好生心疼?!?/br> 我轉(zhuǎn)身看向跪在屏風邊的四人,伸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后,我便繼續(xù)哼著月塵愛聽的歌,心兒,jiejie在這里,不要哭,不要怕,jiejie會牽著你的手,jiejie會為你趕走所有令你恐懼的東西,無論是死神還是命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此去經(jīng)年陌路 我總算明白為何九哥會說那句忘記未必不是好事的話了,也總算明白為何月塵從不對我提過往,原來我的過往,一路皆殤。 放下睡熟了的心兒,我起身慢慢踱步到中庭之中,長樂宮和十年前竟無甚差別,除了園中的樹干粗壯了,琉璃瓦有些暗淡了,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青苔厚重了,一切似乎悄無聲息,卻又瞬息萬變,終究不似十年之前。 向著中庭中負手而立的白色身影走去,輕輕的自背后抱住月塵的腰際,我將臉頰在月塵背上蹭呀蹭,蹭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月塵,你說的對,無論心兒還是大祈,都是我必須去背負的,誰叫我是赫連氏的子孫呢?” 月塵握住我纏在他身上的手,聲音很輕的說道:“不要怕,更不要覺得彷徨,我會牽著你的手,一直陪你走下去?!?/br> 觀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月塵本就心思七竅玲瓏,聽我剛剛一番話便已知悉我將所有的過往重拾回腦海之中,不過卻沒有在解釋之前的事,只是告訴我,他會陪著我,一直陪著我。 作為長樂長公主的赫連傾城已經(jīng)于紹佑元年死了,是以我拒絕心兒要昭告天下我尚在人間的事,我悔婚嫁給月塵對寧家的名聲無疑是最大的傷害,這樣想來的話,我還是以南宮夫人活在人間好的多。只是,我對寧三的愧疚之情卻無法排解,以至于我現(xiàn)在對他是避如蛇蝎,我從不知自己也會這么去逃避一件事,我自負兩世為人,世事看的自然是比常人透徹些,又得月塵多年調(diào)教,現(xiàn)在又有了極為高深的內(nèi)力,該是無所畏懼的才是。 和蘇國的戰(zhàn)場已經(jīng)北移到了大祈的慶州,三哥在援兵尚未趕到之時死守慶州,如今烏孫的問題已解決,九哥便又調(diào)撥五萬精兵,親自前去援救。而我心中知曉,眼下雖和明國停戰(zhàn),也不過只是一時半刻的,以嚴洛和明王的野心,決不可能再看著大祈坐大的。 月奴和文弈本想再回長樂宮來的,卻被我笑著拒絕了,長樂宮再好,如今我終已出嫁,每至夜幕時分,自然是要回到我夫君所在的地方的。手中握著九哥的手信,我漫步在御花園中,抬首望了望天,往年這個時候曲城應該已經(jīng)開始下雪了,現(xiàn)如今除卻一片陰霾暗淡壓抑的人覺得喘息都難受外,竟連一個小小的雪粒都沒有。瑞雪兆豐年,今年,怕不是個好年景。 “思城,慢點跑,不要摔著···”這個聲音雖有些急促,聽起來卻很少熟悉。 我轉(zhuǎn)身便看到一個七八歲左右,身著緋色錦服的小男孩正向我跑來,個子似乎有些嬌小,邊跑還邊側(cè)首往回看,毫不意外的撞到了我。我慢慢蹲下身子,顯然這小孩被我嚇的有些呆愣了,水樣的雙眸,粉嫩的小嘴,竟和兒時的九哥如此相似。 伸手撫了一下這孩子的臉頰,身后那喚著他名字的人也就繞過假山出現(xiàn)在了我眼前。歲月是很奇妙的東西,倘若你過的幸福,便是很多年后它也無法帶走你臉上的光彩,而相反,如果你過的無比凄慘,便是短短數(shù)年,它也能在你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眼前的便是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與我齊名,有南元明珠之稱的歐陽明珠。眼前的她雖換了發(fā)式,衣服也要比十年前素淡了不少,卻依然顯得嬌媚無比。 在看到我明顯呆愣了好一會兒之后,明珠臉上的震驚之色依然沒能完全掩去,我想幸好今日的拖地長袍很長,不然我那條尾巴豈不是要將她嚇暈了過去。我看著明珠腳步有些沉重的向我走來,我正要開口問候一番,靠在我身前的小家伙突然拉扯著我的衣角問道:“你是思城的姑姑嗎?” 我淺笑著不答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姑姑的?你姑姑不是十年前就仙逝了嗎?” “爹爹說姑姑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子,還說姑姑和皇上叔叔很像,你不是思城的姑姑嗎?”思城雙眼包了兩包淚,可憐巴巴的看著我,眼淚似乎馬上就要奪眶而出。 明珠這時也走到了我面前,卻跪倒了下去,拉著思城也跪了下去,聲音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長···公主,明珠見過長公主,思城,快叫姑姑,這是思城的姑姑?!?/br> 我小心的將思城的小身子攬進懷中,仿佛多年前抱著心兒一般,同樣糯糯的聲音,軟軟的小身子,就連愛哭的表情都是一般無二。我拿出娟帕擦拭著思城臉上的淚珠,聲音卻清淡的說道:“睿王妃,長樂長公主去了已多年了,奴家夫姓南宮?!?/br> 明珠從不是一個笨人,聽我這么說雖一時半刻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卻終是沒再說什么。我不會因為明珠嫁的人是九哥就覺得這個人是多么的可靠可信,更不會天真的以為明珠會因為我設法成全了他和九哥就會對我感恩戴德,究其根底,聰明的人在聰明人眼中都是不太討喜的。 思城,思城,這個名字定然是九哥會取的出來的,而看小家伙的表現(xiàn),似乎對我并不感到陌生,甚至不害怕我異于常人的樣子。站起身正要打算作別,卻不想思城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倔強的看著我不發(fā)一語,那眼神很像很多年前每次我離開煙雨莊時心兒的眼神,滿是留戀卻不會說挽留的話。 我想月塵應該不會介意我?guī)е|西去沈府做客的,才要征求一下明珠的意見,這時另一個聲音卻響了起來:“公主jiejie是你嗎?” 眼前立著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身嬌俏的粉色長裙看上去好像一只彩色的蝴蝶一般,微微上挑著的眼角卻叫我怎么也想不起認識的人中有這號人物。思城卻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撅著嘴說道:“我叫姑姑,jiejie你怎么可以叫姑姑做jiejie呢?” 我在腦中思索著,九哥和明珠成親不過十余年,思城不可能有這么大的jiejie,而縱觀宮中,赫連一族素來女子少的很,我的幾位哥哥們也不曾給我留下這么個侄女,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這jiejie是母家的,歐陽子偕的女兒,念秋??? 見我上下打量,且一臉思索的樣子,那粉衣少女一臉的委屈之色,幾步跑到我身邊,學著思城扯起我一只袖子抽泣道:“公主jiejie不記得念秋了嗎?我是念秋呀···” 當初為了牽制歐陽子偕,我便將只有五雖多的小念秋帶回了北明宮撫養(yǎng),而和她幾乎有著相似命運的蘇朵兒現(xiàn)下不知是何模樣,雖蘇行云叛亂,卻總算尚未犯下什么大錯。想到這里我輕笑著說道:“原來是念秋郡主呀,一轉(zhuǎn)眼都這么大了,怎么不見朵兒郡主?” 聽到這個名字,念秋從見到我的喜悅情緒中一下子仿佛墜入了無邊的悲憤之中,貝齒緊緊咬住下唇,好一會兒才悶聲答道:“朵兒jiejie和皇上在一起呢,兩人很久不帶我一起玩了?!?/br> 聽到這里,我眼角似乎跳了一下,蘇朵兒,聽名字就帶著南方特有的婉約氣息,一聽就是那柔情似水,撐著油紙傘身著阮煙羅,青花粉底的繡花鞋踏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煙雨朦朧中回身對你微微一笑,綽約多姿。昔日的孩童如今均已長大成人,我不會忘記那年中秋心兒對蘇朵兒的好,雖大多數(shù)時間我是沒有辦法和時間親自照顧心兒的,可多少也從內(nèi)侍宮女口只得知,心兒自來是待蘇朵兒與旁人不同的。那時的我只單純的以為都是孩子心性,如今想來,當初倒真是我大意了。 盡管思城一直拿那種小白兔一般的眼神看著我,可我終究還是沒有帶他回沈府,只因我還有別的事要做。順著宮道慢慢的走向娘親所居的關(guān)雎宮,心兒雖仍然宿在長樂宮中,大多數(shù)時間卻愛待在這里,這里不僅有很多娘親的丹青,還有著很多有關(guān)父皇的回憶。長樂宮更是多年如一日的保持著原貌,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兒時,只要我走進那宮門,一切都還停留在原點。 繞過中庭,看到園中立著不少的人,一個看似十八九歲,很是激靈的內(nèi)侍遠遠的便看到了我,小跑著到我面前,跪倒下去說道:“奴才見過南宮夫人?!?/br> 本來只是一個清秀有加的小內(nèi)侍,雖看上去有幾分激靈勁,可他對我的稱呼還是讓我覺得這小內(nèi)侍不簡單,不免上下的多打量了幾眼才問道:“你倒是知情識趣,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才小得子。”說著伸出手腕來要扶我前行。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內(nèi)侍服,將手搭在了他腕上說道:“看來順喜對你很放心,這大總管的位置都給了你了?!?/br> “回夫人,奴才是順喜公公一手調(diào)教的,服侍皇上十年了,前年公公大病了一場,才扶持奴才接替了公公的位置?!边@小得子似乎將順喜會揣摩主子心思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雖聰明卻聰明的恰到好處,不會覺得的愚魯,又不會顯得過于狡詐,這種人,天生適合做奴才。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上) 花廳之中,一身暗紅色便服的心兒正認真的在描畫著什么,身旁一襲水藍長裙的年輕女子淺笑盈盈的看著心兒的背影,手上不停的研磨著墨。如我所料想,蘇朵兒出落的比念秋還要好,亭亭玉立,溫柔的如同江南的水一般,那是一種你效仿不來的似水柔情。 我不動聲色的問身旁的小得子:“皇上身旁的那個是蘇國的郡主嗎?” “什么都瞞不過夫人,那確實是蘇國的朵兒郡主,每次皇上到關(guān)雎宮來作畫,這位朵兒郡主總是陪在左右?!毙〉米有÷暤拇鸬馈?/br> 總覺的來都來了,怎么著也要會會這個朵兒郡主,不知和十年前未喪母時的她有沒有差別。內(nèi)力深了,走路步伐聲音自然也就無比的輕巧,而小得子身姿伶俐,走路發(fā)出的聲音自然也是不大的。花廳中和十年前一樣,卻又不完全一樣,除了掛著很多娘親的丹青,還有很多是我的丹青。心兒似乎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蘇朵兒則是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心兒身上。 抬起手掌示意小得子不必出聲,我慢慢繞到心兒身旁,最先發(fā)現(xiàn)我的是蘇朵兒,那眼中片刻之間閃過的震驚中帶著一絲絲的怨毒,不過很快又恢復成了之前的溫柔似水,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后,蘇朵兒果然沒有再出聲,往后退了一小步,空出了心兒身旁的位置。從描金龍紋的墨匣中取出一只新的墨錠慢慢研磨起來,心兒手中所繪的丹青同樣還是我,不過不再是一身錦衣宮裝的我,而是洗盡鉛華,白衣素服的我。 心兒畫的很認真,似乎是自顧自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般,不得不說,心兒繪畫的天賦大概是遺傳自父皇,世人眼中的我是高高在上,權(quán)傾朝野的長樂長公主,市井之中也有不少人描繪過我的畫像,多數(shù)都是雍容華貴,甚至眉峰凌厲,而心兒筆下的我總是在溫柔的淺笑著,溫馨可親近。 “朵兒,你說朕是不是不如jiejie長的英氣?”停下手中的筆,心兒輕輕吹了一下蘭花宣上未干的墨跡。 我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蘇朵兒,蘇朵兒也正在看著我,更我對視了一下,立馬便轉(zhuǎn)開了眼答道:“長公主長相是極為柔媚的,不過長公主自身的氣度長長更蓋過她本來艷麗的容貌,是以看起來比皇上要英氣幾分。” 心兒小心的伸手撫上畫中的我的雙眼,輕輕嘆了口氣道:“朵兒你不知,jiejie于朕不只是jiejie,她更像是慈母,嚴父,或者更像是天。似乎這個世上只要有jiejie在,便是最安全無虞的。所以,十年前得知jiejie將朕自己丟在這個世上時,朕的天就塌了。要是可以,一切還能回到兒時就好了,煙雨莊中有月塵哥哥和jiejie,一切都還是那樣好?!?/br> 我伸手撫上心兒的發(fā),輕輕的笑道:“傻孩子,都多大了還有那樣的想法?現(xiàn)在的你是一國之君,是大祈無數(shù)百姓的天。” 沒想到我就站在身邊,心兒驚訝的長大了不算大的小嘴,像兒時般將身子倚靠進我懷中,雙手環(huán)住我的腰撒嬌道:“心兒再大,jiejie永遠都是心兒的jiejie,心兒在jiejie眼中也永遠都是孩子不是嗎?” “唉,這些年jiejie不在你身邊,就連大婚這樣的事都晚了這許多年,如今,也該是籌備的時候了,你怕是歷來史上最晚行大婚的皇帝了?!蔽艺f這話一半確實是真,另一半?yún)s是為了試探兩人,果不其然,心兒看著蘇朵兒的眼神似乎有些其他的深意。我卻沒有點明,也沒有再過多的說一些大婚的人選,淡淡的轉(zhuǎn)移話題說了一些別的便也就離開了。 是夜,冬季不下雪的曲城是干冷干冷的,尤其是這樣的夜晚似乎更加的冷澀起來,我身上裹著厚厚的黑色斗篷,從頭到腳的將自己包裹了起來。自從嚴洛和尹玉澤都各自回了明國和蘇國后,蘭臺宮中如今住著的便是蘇朵兒,念秋,以及嚴洛和莫愁的女兒,只有十歲的嚴青魚。此刻的我便坐在正對著蘇朵兒住處的嚴青魚的屋頂上,雖然中間都有垂花門和抄手回廊做了隔斷,可這宮殿的正殿都是極高的,所以能將蘇朵兒園中看的清清楚楚。 對著雙手哈出一口白氣,搓著有些僵硬的手指,身旁的文弈說道:“屬下去幫夫人哪個暖爐來吧?” 我有些好笑的看著還是有些木訥的永夜,不,現(xiàn)在他是文弈,云淡風輕的說道:“你以為我還是十年前的我?弱不禁風,時刻都需要保護?這點小小的寒涼我還是能受的住的。月奴跟月塵說了嗎,我要晚一些回去?!?/br> “說了,本來公子要自己來的,不想孫京大人突然由雁城趕來,這才派了屬下前來?!?/br> 我點了點頭道:“其實來不來都一樣,我只是想要監(jiān)視一下這蘇朵兒的動靜,又不是去和誰打架,再者說了,現(xiàn)在便是打架只要不遇到幾個你這樣的高手,我還是能應付的?!?/br> 我對蘇朵兒的不放心但愿是我多想了,那樣的女子本不會有仇恨這樣的煩惱,奈何他親眼目睹過自己父親的慘狀,心中沒有理由不怨恨我隱瞞其母慘死這件事,就算不是我殺的,也是因我而死。 “公主是不放心蘇國郡主?”文弈試探著問道,似乎比做永夜時話多了一點。 我沒有笑,嘆了口氣道:“蘇行云是個極擅于隱忍的人,前任蘇王的死他一直銘記在心,對大祈的臣服不過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所以,他才會一得著機會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大祈對立。驚蟄之變時,我利用了他和他的女兒,他對我的怨恨絕不亞于當時率兵出征的宇文烈,可宇文烈終究是死了,當時他也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才會再度與大祈對立??峙?,明國和北袁,以及已經(jīng)滅族的烏孫都覺得大祈沒了我是危在旦夕,覺得心兒成不了什么氣候,才敢囂張至此?!?/br> 我沒有再解釋什么,因為看到蘇朵兒寢殿中的窗子打開了,先是她的貼身侍女左右張望了一下,接著是已卸去釵環(huán),身上披著一件披風的蘇朵兒。這樣的深夜,子時都過去了,正是所有人好夢沉酣之時,也正是適合做些雞鳴狗盜的事的時辰。我清楚的看到她往半空中放飛了一只灰色的鴿子,在這樣信息無法快速傳遞的時代,鴿子擔任的責任可是不輕的。 我拿起身旁的一只小巧的弓以及一只羽箭,笑著看向那正要從我上方飛過的鴿子,永夜卻有些擔憂的道:“要不,屬下來射吧?” 我嗤笑一聲道:“怎么?你怕我射不中?不要忘了,我這射箭的技術(shù)可是你家公子手把手教的,我便是再駑鈍,一只鴿子還是能射下來的,不會給你家公子丟人的。” 瞄準好角度,羽箭夾帶著我自身的功力射了出去,空中只聞很輕很輕的咻的一聲,然后便是那鴿子撲打翅膀的聲音,因為正在我正上方,鴿子下落雖不完全是垂直的,左右也就相距了幾米的距離,在永夜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我清淺的一踏屋頂?shù)耐咂枇?,半空中接住了落下來的灰色的鴿子,如我所料,正是一只信鴿?/br> 拔下羽箭,將鴿子遞給永夜,我看了一眼它受傷的翅膀交待道:“給它上點藥,別讓它死了,殺個人沒什么,若是這樣的鴿子我還真心疼?!?/br> 回到葬心閣時,月塵正穿著里衣在房中與自己對弈,對于他這個等著我,而沒有先去睡的舉動我還是蠻感動的,收拾妥當我開始去sao擾正在專心解著棋局的月塵。將月塵手中的黑子奪了過來,我絲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到了月塵的腿上,雙手攬住月塵的頸項笑嘻嘻的問道:“你怎么還沒睡,都這么晚了。” “夫人未歸,怕是哪個做夫君的都不可能心大到可以安睡的地步。”月塵挑著一邊眉,說著似真似假的話。 我在月塵唇上印上一吻,撒嬌的將雙手塞進月塵的里衣中,轉(zhuǎn)移話題道:“外面可冷了,我的手是不是也很冷?” 我故意用手在月塵懷中摸來摸去,企圖用別的一些方法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卻不想月塵還是看都不看我一眼的盯著眼前的棋盤,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聽說你下午抱著孝真的孩子舍不得松手,你要是也想要的話,我們便也生一個玩玩?!?/br> 我滿臉黑線的看著月塵,這生孩子還能生一個玩玩的?我知道月塵肯定是在生氣,說實話換做是我,若是月塵這么晚才回來的話,我說不定氣會更大,經(jīng)過這樣的換位思考我更加的裝乖起來,小手在月塵懷中輕揉慢捻的說道:“天色不早了,妾身服侍夫君歇息吧?” 兩世為人,在初初成親之時我卻壓根不知道這閨房逗趣是怎么回事,好在月塵是個很好的老師,各個方面都能將我培養(yǎng)的很好。雖是寒冷的冬季,寢殿中的溫度卻在不斷的攀升,我像是溺水一般攀附著月塵的身子,嘴里不自覺的發(fā)出羞人的呻吟,煙波卻柔的都能擠出水來。雕花大床不斷的搖晃,我的思緒也被搖晃了出去,飄蕩在半空中,久久的無法回轉(zhuǎn)。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中) 要說這床笫之事真的是可以給人以極大的歡愉,有如從地面到天堂一般,當然,后遺癥也是不輕的,尤其當月塵抱著刻意懲罰我的心態(tài)時,便也不會如從前般溫柔。可我卻還覺得這樣蠻受用的,真不知道是不是我骨子里其實是希望受虐的。瞇縫著眼看著月塵抓著我的一把在我臉上掃弄著,我嚶嚀一聲,更深的往月塵懷中鉆去。 “今天不入宮嗎??!痹聣m的聲音清越中帶著一絲絲饜足與慵懶,細長的手指在我光~裸的后背上緩慢的游走著。 感覺到背上月塵碰觸過的地方起了一層小米粒,癢癢的,麻麻的,我拿白眼狠狠的瞄了一下月塵那似笑非笑的臉,悶聲悶氣的道:“你昨晚那么賣力不就是不想要我起床?現(xiàn)在卻故意來這么問我,真真是只狐貍?!?/br> 似乎對我的抱怨很滿意,月塵舉著我的尾巴說道:“不知為夫的表現(xiàn)夫人可還滿意?說道狐貍,貌似長著狐貍尾巴的可是夫人你吧?” 從前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和月塵從一張床上醒來,還能說著這些要人害羞的話,心口溢滿了幸福的感覺,白與黑本是差距最大的顏色,可此刻我滿頭的銀發(fā)與月塵的青絲流瀉在同一個攢金絲彈花軟枕上,卻要我覺得無比的圓滿。 所謂家,其實也可以是一個人的懷抱,一個讓你可以安心睡去的懷抱,一個讓你全心依賴毫無負擔與顧慮的懷抱。許是昨夜真的是太過放縱了,躺在床上一轉(zhuǎn)身都覺得自己的腰好像斷了一樣,兩根腿更是酸痛的沒了其他的感覺,看著一臉精神奕奕的月塵,我不住的在心中抱怨,為什么他看起來一點都不累的樣子。 曲城的雪終究是姍姍的遲來了,其實下雪天真算不上冷,真正冷的時節(jié)是雪融化時,我坐在馬車中閉目養(yǎng)神,盡管馬車正中間固定著一個不小的暖爐,可我手中還是抱著暖手爐,馬車輕微的搖晃也被身下厚厚的長毛毯子給吸附去了,所以還算舒服,當然不能和月塵懷中相提并論。 在沈府休養(yǎng)了三日,這三日曲城一直下著大雪,直到今天才勉強放晴,月奴坐在旁邊打理著我那尾巴上的毛,手上動作輕柔的與幫我梳頭時有一比。入宮之后心兒正好下了早朝,三天沒有見到我,自然又比前些日子粘一些,直拉著我的手臂不舍得松開,明明是個比我高出不少的大小伙子,心性卻還似個孩童一般。 長樂宮不比別的宮殿,一般人是不得入內(nèi)的,可我想我不在的這些年,總有些人是在這些規(guī)矩之外的,比如此刻怯生生站在不遠處的藍袍少女,立在雪中愈發(fā)顯得楚楚可人。我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蘇朵兒,拉起心兒的手走了過去,蘇朵兒畢竟還算年幼,在接觸到我滿是探究的視線后,忙不迭的躲避了去。 “朵兒見過皇上,夫人?!庇掳莸纳碜怂坪醵紟е贤窦s的風情。 我瞟了一眼心兒有些紅彤彤的臉,趕在他伸手之前虛虛的扶起了蘇朵兒的身子,將蘇朵兒的手拉在手中,我笑著問道:“朵兒你自幼與皇上和念秋一同長大,如今皇上也將要大婚,朵兒你也到了該出閣的年齡了,你母妃早亡,父親又遠在蘇國,有些事免不得要皇上為你做主,不知朵兒可有心儀的人選?不妨說與皇上聽聽,皇上定會為你做主的?!?/br> 蘇朵兒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奈何我卻一直淺笑盈盈的握著她的手,在沉默了一會兒后,心兒突然一把抓住蘇朵兒的手,有些害羞的說道:“jiejie既要心兒大婚,心兒也就和jiejie說了吧,心兒心里中意朵兒,想要立她為后。” 其實我心中對這個消息早就猜到了七八分,笑著將心兒的手和蘇朵兒的握在一起笑道:“jiejie早就瞧出來了,不然也不會來問朵兒郡主心中中意的是誰了,你二人自來比別人親近些,不過,既然是大婚,還有兩個妃子的名額,以及四個嬪,皇上心中可也有了人選。” 聽到我的話,心兒和蘇朵兒臉上先是一喜,接著便又是一副為難的樣子,心兒低垂著頭沉默著,我卻沒什么表情的盯著蘇朵兒的雙眼。心兒自幼便聽我的話,從未曾忤逆過我,即便如今登上了皇位,對我的依賴卻依然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我的話他必然會聽。 這種沉默雖不是我所樂見的,卻委實不是蘇朵兒所樂見的,好一會兒心兒才拉起我的手說道:“心兒知道jiejie都是為心兒好,身為皇帝,心兒不可以任性,只要jiejie答應心兒立朵兒為后,其他的都憑jiejie安排?!?/br> 我欣慰的笑了笑,對比起我的表情,蘇朵兒笑的就有些勉強了,倘若她真是喜歡心兒的話心中不舒服肯定是有的?;实鄞蠡?,且還是場遲來的大婚,宮中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忙碌,人選很快便定好了,按照心兒的意思,立蘇朵兒為后,念秋以及寧相的一個小女兒為妃,再者便是幾名朝中權(quán)臣的女兒,現(xiàn)下朝局動蕩,婚姻是一場很好拉攏戲碼。 將九哥的手信送去給宓太妃娘娘看了,回長樂宮的小路上不其然的遇到了寧三以及云太妃,我先是愣了一下,想著是不是該掉頭回去,或者干脆假裝沒有看到,可是寧三似乎讀懂了我的心思般,三兩步便堵住了我的去路,我低垂著頭不敢去看他的臉。似乎這樣的場景以前也發(fā)生過,而我像是個犯錯的孩子一般不敢說話。 “唉,若是孽緣的話,真不如無緣···”這個聲音是云太妃的,似乎帶著nongnong的無奈與失望,我心中清楚她那是對我無奈與失望,寧相想必對我是更加的氣惱吧,若不是因為我,寧三也不會至今尚未成婚,了然一身。 我向著云太妃的方向瞄了一眼,只看到一個有些清瘦的背影,又沉默了一會兒,寧三突然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到了我身上,我急急的去抓寧三的手說道:“我不冷,你披著吧。” 寧三看了一眼被我抓著的手,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自覺的握住了他的手,放開之后,寧三卻固執(zhí)的將那件絳紫色的披風披到了我的身上,還細心的系好了絆子。一時之間我除了低著頭沉默再不能做別的,好一會兒寧三才問道:“你真的打算要皇上立蘇朵兒為后?” 我搖了搖頭,悶聲答道:“我不可能要宮中出現(xiàn)第二個趙惜若的。” “方才我瞧見朝服都給送過去了,難道此事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這些年皇上鮮少與人親近,這蘇朵兒也算是和皇上最親密的了?!?/br> 我抬頭看了看寧三,這才發(fā)現(xiàn)寧三竟然消瘦了很多,雖然茶色的雙眸還算熠熠生輝,卻掩蓋不住眼睫下的烏青,心中驀地一陣揪疼。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jīng)將手探了出去,輕輕的撫摸著寧三憔悴的面容,淚忍不住的便掉了下來:“你瘦了,絲毫沒有玉笛公子的氣度了···” 寧三卻只是看著我說道:“不要哭,我說過此生都不要你哭的,為了別人哭也就算了,我是絕不允許你因為我而哭的,這里會疼?!?/br> 寧三握著我的手摁在他的胸口處,手下是強有力的心跳,我的淚卻流的更兇,終究是欠了,又怎么還的清?不如就這樣欠著吧。 是夜,無星無月卻有雪,簌簌落下的聲音愈發(fā)顯得周圍安靜起來,這樣的夜所有人都會早早的躺進溫暖的被窩之中,當然,若不是我有事,此刻也會躺在月塵懷中呼呼大睡的。文弈無聲息的打開了蘇朵兒寢殿的門,我隨即也抬腳邁進了進來。 淡淡的檀香氣息如一根溫暖且能讓人放松的弦,向里走了幾步,侍女屏風后便是蘇朵兒休息的地方,永夜點了幾個宮女的睡xue之后,我伸手撩開了那水藍色的芙蓉暖帳。蘇朵兒的睡相很好,雙手交握于腹前,呼吸綿長。我想這么靈巧的女子該不是睡覺很死的人,這樣想著我并沒有叫醒她的意思,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左右,蘇朵兒似乎便不能睡的很安穩(wěn)了,在左右擺動了一下頭顱之后便悠悠轉(zhuǎn)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