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看得呆了，牙齒撞到嘴唇，僵硬哆嗦兩下，少年躍下狼身，拍拍白狼脊背：“小白，回家吧?！?/br>
    白狼看他一眼，低頭摩挲兩下，轉(zhuǎn)身跑向遠(yuǎn)方，少年弓腰俯身，攥住陳靖小臂，風(fēng)一般向前狂奔，數(shù)支羽箭齊齊射|來，貼脊背小腿掠過，紛紛扎在樹上，前方有塊巖石，少年拎起陳靖，將人拉到石后，烏金箭骨破空而來，叮當(dāng)撞在背后，箭身搖晃震|顫，地面嗡嗡震鳴，少年拉住人在地面匍匐，貼草皮向坡下挪動(dòng)，不知過了多久，背后風(fēng)聲漸歇，吼聲聽不到了，陳靖勒緊鴻卓腰背，腦袋埋進(jìn)雪堆，任冰雪撲進(jìn)鼻端，求得片刻清醒。

    聽大哥說，自己尚在襁褓時(shí)候，父親隨圣上征戰(zhàn)四方，馳騁沙場，大梁建國后父親自請(qǐng)解甲歸田，圣上不肯，親賜半只虎符，命父親鎮(zhèn)守邊疆，抵御蠻族來犯，他自己自小長在府中，父親只請(qǐng)先生教自己讀書作畫，提拔家臣陪自己練武，很少帶自己去馬場打獵，更沒帶自己真正去過戰(zhàn)場······

    陳靖打個(gè)哆嗦，想起自己趁夜色沖入敵營，前方氈包延綿，蠻子騎著高頭大馬，向自己猛沖過來，圓月化為彎鉤斬落，箭尖淬滿烏金······

    原來真正的戰(zhàn)場是這樣的。

    一念之差身首異處，容不得半分僥幸。

    后頸驟然發(fā)涼，皮rou向上拉扯，被人從地上提起，陳靖呆愣愣跪著，后頸仿佛沁入霜雪，凍得掙扎不得，少年像拖著一只布袋，毫無半分憐憫：“起來，跟上我?！?/br>
    那塊皮rou被指頭挑起，泛出絲縷疼痛，陳靖反應(yīng)過來，慌忙背上鴻卓，跟在少年背后，少年赤|腳踩在雪中，腳背腳掌凍的通紅，人卻像覺不出冷，健步如飛行走飛快，陳靖看不下去，疾走幾步跟上，跟在少年身邊：“為何······為何不穿草鞋？”

    “與你無關(guān)，”少年涼涼瞟他一眼，似乎嫌他多嘴，“收聲。”

    陳靖噎住，心道這里怪石嶙峋，雪地滿是草枝，不慎扎傷該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他刺啦兩聲，從身上扯下兩塊布料，擋在少年面前：“好歹包上腳底?！?/br>
    “不要，”少年略略搖頭，像個(gè)與大人頂嘴的小孩，高高挑起下巴，“不要擋路。”

    陳靖無奈極了，心道這少年或許真是獵戶之子，在林間瀟灑快活慣了，日日與野獸為伍，身著草裙便能爬山上坡，下海撈魚，若這里不是冰天雪地，或許赤|條|條在林間行走，才更順?biāo)囊狻?/br>
    一念及此，陳靖半跪在地，攥住一只腳踝，將它扶起擱在膝上：“聽我一回，之后再不煩你?！?/br>
    這只腳粉雕玉琢，趾骨修長，離得近了才能看出，這金鈴有些年頭，上頭圈了一層銹跡，只是做工精巧極為細(xì)密，像是給人量身打造，沉甸甸分量不輕。

    陳靖給人系緊布料，又去捉另一只腳，少年游魚似的，向后挪過半寸，還是被他捉來小腿，輕輕擱在膝上，陳靖怕走著走著布條脫|落，愣是在他小腿纏上幾道，系上幾個(gè)死結(jié)，小心放回地上。

    “這樣就好，”陳靖扶膝起身，看著那姹紫嫣紅的布料，心中甚是滿意，“至少不怕再進(jìn)砂礫，受傷起膿便不好了?！?/br>
    微風(fēng)襲來，卷起半面軟簾，陳靖眼尖觸到修長脖頸，那頸骨極白，暈紅融化開來，絲縷浮在上面，似寒梅綻于冬雪，抖落滿池細(xì)瓣。

    陳靖看的呆了，手腳僵硬不知擺在哪邊：“我、我······”

    少年偏頭轉(zhuǎn)身，不再看人，嗓音微微沙?。骸案衔摇！?/br>
    他沒再執(zhí)意解掉布條，只是腳步放慢許多，明顯比之前謹(jǐn)慎，陳靖在背后跟著，從日間走到夜里，其間布條脫|落，連忙再撕幾條補(bǔ)上，這么走到傍晚，長衫長褲光禿禿的，少年回頭看他，噗嗤一聲笑了。

    這是陳靖第一次見少年露出笑意。

    如春桃綻放，冬梅融于雪中，宣紙涂上潑墨似的濃彩，令他無法移開目光。

    他們貌似已走到叢林邊緣，前方枝干稀疏，越過山頭隱有人煙，少年停下腳步，在附近走走停停，找到幾個(gè)雪堆，在下面摳|挖半天，挖出幾個(gè)黑黝黝的果子，這幾個(gè)果子形態(tài)各異，長得千奇百怪，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吃進(jìn)去會(huì)不會(huì)一命嗚呼。

    少年席地而坐，用手背拂落殘雪，重重咬下一口，汁水滿溢出來，他遞給陳靖兩個(gè)，陳靖小心接過，舉著果子左看右看：“這是什么？”

    “蓮花果，”少年道，“時(shí)酸時(shí)甜，聽天由命?！?/br>
    陳靖將信將疑，小心咬下一口，濃烈酸味在舌上爆開，他險(xiǎn)些暈倒，蜇的睜不開眼，呸呸重咳兩口，沒等緩過神來，手中長果被人撈走，換成幾個(gè)圓的，陳靖反應(yīng)過來，咬下一口圓果，汁水清甜飽滿，有淡淡桂花香味，他狼吞虎咽吃掉幾個(gè)，忍不住道：“好吃。”

    “還有這個(gè)，”少年扶膝起身，兩手攀住樹干，輕松攀爬上去，坐在枝丫上向下面看，片刻后他落回樹下，跑到巨石后面，俯身摳挖幾下，抬頭呼道：“捉住它們！”

    話音剛落，幾只鼴鼠狀的小獸奔跑出來，四下吱吱潰逃，這些小獸毛發(fā)短粗，四肢健壯，跑起來力道十足，倒像四蹄踏雪，向遠(yuǎn)方疾馳而去，陳靖慌忙蹦起，和少年一左一右飛奔出去逮獸，這些小獸聰慧機(jī)敏，動(dòng)作靈巧，耍著他們繞來繞去，陳靖怎么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會(huì)和小獸斗智斗勇，他連滾帶爬撲騰，摔的鼻青臉腫，好不容易抓住兩只，他提起這倆戰(zhàn)利品，邀功似的拎到半空，傻乎乎給少年看，卻見少年已剝好兩只，拎著rou走進(jìn)一處山洞，在里面歸攏干柴，燃起一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