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沒有盡頭，也沒有結(jié)尾。無論往前走多遠(yuǎn)，都只不過是在這套走廊里往復(fù)循環(huán)。

    但當(dāng)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走出去多遠(yuǎn)——前方不遠(yuǎn)處，就是那幾面已經(jīng)摘下紅布的肖像畫。

    他只是往回走了幾面畫像，就停在了摩根的畫像面前。

    當(dāng)羅素看過來的時候，這肖像畫不知何時就變成了一面鏡子。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好奇的抬起手來。

    鏡外的她，手也已經(jīng)變成了摩根的手——當(dāng)她好奇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耳朵時，手中的觸感是馬耳、而非是自己所熟悉的貓耳的手感。

    “原來我的變化……是這樣的嗎？”

    摩根喃喃道：“那蒼白色的面具，不過是一面鏡子？”

    但鏡中的“摩根”卻不滿的雙手叉腰，抱怨道：“你出戲了，羅素。

    “摩根才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理發(fā)師還差不多。”

    “那么……摩根應(yīng)該是怎樣的呢？”

    摩根輕聲說道：“她是一個堅強(qiáng)的人，心中長懷著愛與決心。但同時她也是一個脆弱的人。

    “沉浸于她心底的，依然是對過去自己奪走藍(lán)歌鴝升學(xué)機(jī)會的愧疚。這種愧疚延伸出來，產(chǎn)生了一種自滅欲望……她渴求著有意義的死。

    “與其說她是有決心對抗卡瑪爾瑟，倒不如說是她在為自己選定一個合適的墳?zāi)埂！?/br>
    “我不需要墳?zāi)?。?/br>
    鏡中的“摩根”搖了搖頭：“我只要溶于這場暴雨就足夠了。

    “我不足為道，一無是處。只不過是運(yùn)氣好了一些的普通人……能夠讓我有幸遇到他。但幸運(yùn)也終究會耗盡的，我也終究會溶于水中?！?/br>
    “是群青色的水中?；蛘哒f，是溶于海洋中。誕生于藍(lán)歌鴝的羽翼所相近的色調(diào)中、最終在陽光之下化為七彩的泡沫……”

    摩根注視著鏡中的自己，低聲喃喃道：“就像是‘海的女兒’，你的核心是‘犧牲欲’?！?/br>
    “不是‘你’。是‘我們’?！?/br>
    鏡中的“摩根”變得愈發(fā)不滿。

    但當(dāng)摩根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她從氣質(zhì)與神態(tài)上，都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真正的摩根。

    與之相反的，反倒是鏡中的摩根更像是一名演員。

    就像是穿上了摩根服飾的演員，在休息室里大大咧咧的坐下喝水一樣。那是與“角色”不相襯的動作。

    “是的……我們?！?/br>
    摩根順從的說道，溫聲應(yīng)允道：“是我說錯了?！?/br>
    因為摩根理應(yīng)如此。

    她有些畏縮的退后一步，但隨后又堅定下來、注視向鏡中的自己。

    因為摩根理應(yīng)如此。

    她抬起手來，只是心念一動、她的右臂就變得無色透明，溶解成了水?？伤鼈儏s非常反物理常識的，沒有從空中自由落下、而像是搖動只有三分之一水的礦泉水瓶時一樣，泛著白色泡沫的水在空中劇烈的變化著形態(tài)。

    隨后，它們又再度聚攏成了一條手臂。就連衣服都有，仿佛與之前沒有任何不同。

    那是完美的模仿。

    恐怕就連藍(lán)歌鴝，都無法分辨哪個才是真正的摩根。

    “但充其量，這也不過是‘模仿’而已?！?/br>
    鏡中的“摩根”搖了搖頭：“你還是不明白……羅素。”

    隨著她話音落下，鏡外的摩根不知何時變回了羅素的形態(tài)。

    但鏡中的她卻依然是摩根。

    第一次靈能失敗，讓羅素有些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鏡中的摩根巧笑嫣然，以摩根絕不會擁有的、如同少女般的輕盈語氣答道：“你太像了，羅素！但正因為太像了，才不真實。

    “你不過是在讀劇本而已。你所成為的不是真正的‘摩根’，而是你所見過的‘最終的摩根’。”

    ……不，這也并非是摩根絕不可能擁有的神態(tài)。

    它或許是存在的。但只是不可能存在于這個時期的摩根……畢竟摩根也是有著屬于她的少女時期。

    這樣考慮的話，她或許也有自己長大嫁人的那一天。或許也有和藍(lán)歌鴝生下孩子，成為母親的那一天?；蛟S還有變得衰老，躺在病床上子孫滿堂的那一天。

    而他所扮演的，不過是靜滯在那個瞬間的摩根。

    但其他的摩根也同樣是真正的摩根。

    羅素恍然大悟。

    他心悅誠服。

    他終于知道了，自己究竟在哪里有了疏漏。

    人都是在變化的，可被他模仿的人卻不再變化了。這正是最大的破綻。

    “……神之容器?！?/br>
    羅素輕輕呼喚著鏡中摩根的名字：“我應(yīng)該授予它們成長性嗎？”

    聽到這話，“神之容器”變得沉默了下來。

    她看向羅素，示意他跟上自己。

    于是她向著旁邊走去。

    “與其說是成長性……”

    她一邊走著，一邊說著。

    羅素也跟著她一起走著，看著她從屬于摩根的畫框中，走到了隔壁樂園鳥父親的畫框中。

    原本的摩根一瞬之間變成了白發(fā)的中年人，可他的言語卻沒有絲毫改變：“倒不如說，那是‘退化性’?！?/br>
    他繼續(xù)往前走著，然后變成了藍(lán)歌鴝。

    “你應(yīng)該給人性留下些許‘錯誤’的可能性。你的神性太強(qiáng)了，以至于你可以理解人性，但無法真正成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