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最后……當(dāng)必須動用我讀大學(xué)的學(xué)費時,爸爸mama終于大吵了一架。 “他們非常恩愛,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他們吵架。兩個人一邊毫無理由的發(fā)火、一邊哭泣、一邊砸東西。又是互相撕扯,但之后又抱頭痛哭。 “說是悲慘也不至于。說是絕望則欠些火候。但如果說……‘黑暗’的話,那就是我對那段日子的記憶?!?/br> 翠雀的聲音像是蒙上了一層陰霾,漂亮的冰藍(lán)色瞳孔也像是失去了光芒。 羅素專注的聽著。 他沉默的,輕輕向著翠雀靠攏了一些、握住了對方冰涼的左手。 而翠雀低聲說道:“就在這時,爺爺終于清醒了過來。 “他整個人都變得枯瘦。原本那漂亮的,輕飄飄的白色長毛都變得枯黃、像是雜草。大量掉毛讓他的毛發(fā)變得稀疏,顯露出宛如竹竿般的四肢。我從未想過他會變得那樣枯瘦。 “而他醒來之時,第一件事便是訓(xùn)斥了父親把他送到了這里來。雖然聲音虛弱到像是氣球一樣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會飄走、隨時都會爆開,但他的憤怒卻是那樣真切而熾烈。 “他很快要求放棄治療。理所當(dāng)然的,這一要求被安瓿醫(yī)療拒絕了。 “之后……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爺爺試圖拔除儀器來自殺……但是他剛昏厥過去不久,就又被搶救了回來。理所當(dāng)然的,搶救的費用也算在了診單中。而到了這時,醫(yī)療評估依然是‘可以治療’,只要再堅持大約五天的治療就可以了。 “到這時為止,其實也才過去了二十多天。聽起來,這最后的五天似乎很輕松就能到了?!?/br> 翠雀的聲音極輕:“但是,家里是真的沒有一點錢了。 “就連我大學(xué)的學(xué)費都投了進去,這是家里最后的錢。爸爸mama也再借不到多少錢了……當(dāng)人們知道,這是為了付安瓿醫(yī)療的診療費時,誰都不敢借過來。 “直到最后,父親作出了決定。他向安瓿醫(yī)療詢問……如果他把自己賣掉的話,能賣多少錢。” “……賣掉自己?” “作為試驗品。安瓿集團有大量的人體實驗需求,而必須‘自愿簽署’授權(quán)書、才能允許作為試驗品來試藥。這個授權(quán)期是五年,但一般來說都活不到五年……在死后,身體的各部件也要在檢測之后,作為器官移植的材料?!?/br> 翠雀望著水果茶,臉上露出一個習(xí)慣性的微笑。 明明那微笑從各個角度來說,都與平日沒有任何不同。 但羅素卻只能從那微笑中嘗到純粹的悲傷。 “那天是八月八號,我的生日。我當(dāng)時打工回來,就看到爸爸買了蛋糕回來、要給我慶祝生日。 “我立刻就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說……能不能給爺爺也吃一塊?他最喜歡吃蛋糕了。 “爸爸很驚訝,但還是勉強答應(yīng)了下來。而爺爺在看到蛋糕之后,先是惱火、但最后變得恍然。他微笑著吃下了蛋糕,對我們說他一瞬間就感受不到任何病痛了,還說著明天大概就能出院了……最終,他在當(dāng)晚自然離世。” 羅素突然感到,翠雀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己的手。 她拿起變溫的水果茶,用力喝了一大口。 隨后,她才盡力平復(fù)自己的心情:“爺爺以為那蛋糕中有毒,他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但是,那上面并沒有。 “爸爸是個溫和而軟弱的人,就像是布偶貓。他根本想不到這種狠毒的辦法…… “而且,安瓿醫(yī)療有著最發(fā)達(dá)的生物醫(yī)療技術(shù),他們能夠檢測到一切毒劑。通過殺死病人來逃脫診金的想法,也早就有人實踐過了——最終不會少付一分錢、而且人會因為謀殺罪而被監(jiān)禁或放逐。 “但是,安瓿醫(yī)療最終確認(rèn),爺爺并非是因任何毒劑而死、而是自然死亡。那之前的健康狀態(tài)是回光返照。于是爸爸mama得到了一大筆補償款,至少足夠讓他們還完外債。 “……諷刺的是,雖然爺爺死了,但死氣沉沉的家里卻反而有了一線陽光。比起悲傷,爸爸mama更像是松了一口氣,家中漸漸又有了正常的聊天、談笑,而非是吵架。 “他們并非是不愛爺爺,只是這份愛被絕望沖淡了。最終,存款依然用盡了,家徒四壁……但至少債務(wù)還清了。重新積累,生活就還有希望。” 翠雀輕聲說道:“但是,他們都不知道。殺死爺爺?shù)牟⒎鞘悄菈K蛋糕……而是我的‘愛’。 “我當(dāng)時無比渴求著能夠結(jié)束這一切。希望能夠讓爺爺不再痛苦,希望能夠讓爸爸不要離開,希望爸爸mama能不要再吵架……希望能讓這一切盡早結(jié)束。希望過去的生活能夠回來。 “過去的生活最終還是沒有回來。但我覺醒了靈能——名為‘致死量的愛’的靈能?!?/br> 第十六章 錯位的關(guān)系 羅素大概能想象到當(dāng)時是什么情況。 年僅十六歲的翠雀,懷著毫不動搖的決意、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祖父。 而在此之前,一帆風(fēng)順的平淡人生突遇變故。在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情況下墜入深淵。 “那是我所能做到的、最正確的行動。但如今想來,依然會覺得懊悔與悲傷?!?/br> 翠雀無奈的笑了笑:“如果再讓我來選一次,我在認(rèn)真思考之后、恐怕依然會如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