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節(jié) 歷史的進程
周秀英聽了一愣,并沒有立即答應姬慶文的要求,反問道:“公子怎么想到叫我去監(jiān)視這兩個人?” 關于這點,姬慶文的理由是十分充分的。 洪承疇現(xiàn)在雖是大明朝的官員,可今后卻會在同滿洲皇太極的交手中落敗,并投降清朝。這還不算玩,投降滿清之后,洪承疇還統(tǒng)領清軍在江南的主力,將南明最后的勢力消滅,從而幫助滿清坐穩(wěn)了江山。他這樣的表現(xiàn),足夠可以同歷史上的吳三桂,競爭一下史上第一大漢jian的寶座了。 而李自成就更別說了,要知道,大明朝或許亡于財政、或許亡于黨爭、或許亡于天災,可最直接的原因,還是李自成率領農(nóng)民軍一舉攻破京師,逼得崇禎皇帝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樹上。因此可以說,李自成乃是明朝最大的敵人也不為過。 可這些理由,姬慶文是沒法同周秀英說的,卻問道:“聽秀英姑娘的意思,似乎還認識這兩個人?” 周秀英臉上一紅,道:“也談不上認識吧……李自成我只有過一面之緣,記得那時候姬公子也在,他現(xiàn)在領著無數(shù)過不下去的農(nóng)民兄弟,攻州府、打縣城、分糧食,乃是一員好漢,江湖之上都是大大有名的。至于洪承疇么……他雖然同李自成為敵,卻是個難得的清官、好官,也是很有名望的。” 確實像周秀英所說的那樣,李自成、洪承疇眼下的作為,還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主流視角下的好人??蓺v史的詭異就詭異在這個地方——那些從一而終、不虧氣節(jié)的好人,以及壞事做到底的惡人固然不少,可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將自己也變得面目全非的人更是不少,往往讓人唏噓不已。 所謂“周公恐懼流言后、王莽謙恭未篡時”,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可是姬慶文這些穿越之前,開了上帝視角看到的東西,卻是不能同任何一個人說的,只能虛張聲勢道:“秀英姑娘你就別問了,我說話辦事什么時候不靠譜過?李自成、洪承疇這兩個家伙肯定有問題,你幫我多關注一下這兩個人便是了,總沒有壞處的。” 關于這點,周秀英還是承認的。 正是因為姬慶文辦事太靠譜,綿延數(shù)百年的白蓮教從此覆滅、在歷代教主之中也算是有所作為的徐鴻儒也殞命江南,弄得周秀英這么個白蓮教的圣女也如無根的浮萍,從此漂泊于世。 因此想到這點,周秀英到底還是有些心結難以解開,心中酸楚了一陣,點頭道:“好的,我記下了。這兩個人,我自然會去看看的??纯此麄兊降资遣皇窍駛餮灾心菢拥暮萌恕@世道,黑的也會變白、白的也會變黑,有些人、有些事,還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的好……” 千里送行,終須一別。 又說了幾句關照平安的話,周秀英終于還是狠了很心,同姬慶文告別之后,一閃身便消失在繁忙的運河碼頭之上。 對于這樣一個面貌瑰麗、身手不凡、見多識廣,且又自立自強的奇女子的離開,姬慶文還是頗有幾分傷感的??伤麉s不知道,這一別,不過期年之后,他們便又再次會面了,可會面的境遇卻又同今日大大不同,讓那時候的姬慶文心中禁不住翻涌起悔恨之意來。 不過現(xiàn)在的姬慶文卻想不到那么長遠,悵然若失地感慨一番之后,也只能登上漕船往江南而去。 從京師去往江南,照例要經(jīng)過山東。 山東巡撫孫元化是姬慶文的老朋友了,每次碰面總要招待一番,此次也不例外。 只是姬慶文這次身邊還藏著一個扎眼的袁崇煥,而袁崇煥同孫元化也是老熟人,當年還曾在錦州城上并肩作戰(zhàn),用火炮重傷了努爾哈赤,最終導致了他的死亡。 因此姬慶文只是草草應付了幾句,便要告辭離開。 卻不料孫元化神秘兮兮地拿出幾支火槍,要姬慶文點評。 姬慶文穿越到了明末,不僅努力賺錢,順帶著還領兵作戰(zhàn),已經(jīng)能算是半個古代熱兵器的行家了——他取過孫元化手里的火槍,略一打量,便知道這是孫元化在山東兵工廠里制造出來的。然而就是這幾支火槍,其制造材料、制造工藝,顯然是大有進步,質(zhì)量比起半個來月前自己就在此處看到的可謂是日新月異了。 這讓姬慶文更加感慨:都說中國人是全世界最聰明、最勤勞的民族,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自己之前剛給孫元化看了幾支歐洲制造的最新式的燧發(fā)槍,孫元化竟已研究制造得八九不離十了,要是按照這個趨勢發(fā)展下去,如果沒有明末那場轟轟烈烈的農(nóng)民戰(zhàn)爭、沒有滿洲韃子撿漏取得天下,那中國的科學技術(至少是軍工技術),是絕對不會像十九世紀中葉的鴉片戰(zhàn)爭那樣落后于西方那么多的。 姬慶文剛想夸贊幾句,卻見孫元化身后站了個滿臉諂笑的孔有德,頓時想起這廝在歷史上又是個不遜于吳三桂、洪承疇的大漢jian,而此人的作為比起吳、洪二人更加可鄙可惡,一下走又高興不起來了。 于是姬慶文拉過孫元化,叮囑他一定要小心孔有德和他幾個鐵桿兄弟,千萬不能讓他們有作亂的機會。 孫元化履歷十分吩咐,現(xiàn)在所做的山東巡撫也不是什么微末小官,因此聽了姬慶文這幾句話并不十分放在心上,終于在后來因此落了個身敗名裂的結局。 對此,姬慶文倒也沒有過多地糾結,因為現(xiàn)在這個明末時代,同原先那個慘烈悲壯的明末已有了巨大的差別——該死的袁崇煥沒有死、破敗不堪的關寧防線也已慢慢建立起來、原本應該民變紛起的山陜也還算太平——更重要的是,姬慶文這個穿越者的實力越來越強、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自信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干預和阻止今后一系列悲劇的發(fā)生。 帶著這樣的心情,姬慶文便同孫元化告了別,再次登上漕船,繼續(xù)往江南而去。 一路之上,姬慶文見山東、蘇北一些地方的青壯年還堪重用,便按照戚繼光募兵的老辦法,精心招募了幾百壯士,將“明武軍”的員額擴充到整整兩千人馬。 經(jīng)過京師這場紛爭,姬慶文越來越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什么錢財,都是白日做夢,只有將軍權牢牢捏在手里,那才是唯一可靠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就好像袁崇煥,當年貴為薊遼督師,手下掌握數(shù)十萬遼東精兵的時候,根本沒人敢動他,就連矯詔殺了皮島總兵毛文龍這樣的大事,上到崇禎皇帝、下到都察院御史都只能裝聾作啞,不敢多說一個字、多講半句話。 可一旦他被剝奪了兵權,四大罪、十大罪便紛紜而來,其中隨便摘出一條,都夠袁崇煥死上一回的了,要不是姬慶文從中撮合,袁崇煥早就已經(jīng)如正經(jīng)歷史上發(fā)展的那樣,被凌遲處死、碎尸萬段了。 然而姬慶文手下的明武軍軍餉十分豐厚,只要當上了兵,就可以衣食無憂,并且跟著姬慶文出兵作戰(zhàn),一向都是有勝無敗,自身損失極小,可謂是一項一本萬利、風險不大的好生意。 這就讓姬慶文帶到京師的那七十二個礦工紅了眼,專門推舉了面子大的孫奎發(fā)給姬慶文提要求,也想要加入明武軍。 這些礦工是根正苗紅的戚家軍子弟,而且各個身強體健、老實肯干,即便按照戚繼光嚴格的軍法,也是應當將他們收入軍中的。然而死了的陳文昭臨死之前,就曾囑咐過姬慶文,對于這些礦工,一定要將他們平平安安榮養(yǎng)下去,不能讓他們輕易傷了性命。 有了這樣的囑咐,姬慶文自然是不能讓他們加入明武軍的,可在京師里,這些礦工挖洞的本事姬慶文也是親眼見到的,這樣的本事,正好可以用在戰(zhàn)場上快速挖掘戰(zhàn)壕、構建工事,正好可以讓明武軍優(yōu)勢的火槍、火炮的火力發(fā)揮出最大作用。 所以姬慶文略同李巖商量了一下,便答應那些礦工:他們雖不能加入明武軍,卻也可以從此不在礦山做工,跟著姬慶文效力,一切軍餉福利,均與明武軍將士相同。 那些礦工聽了這樣的消息,自然是欣喜若狂,跪在姬慶文面前說了無數(shù)感恩的話…… 就這樣,姬慶文一行乘坐一艘大漕船,順順利利沿著大運河南下,直到在蘇州城南相門外的碼頭停下,終于踏上了這片熟悉的土地。 姬慶文這次回到蘇州,事先沒有通知旁人,原想瞧瞧卸貨下船,靜靜回家休息的。 然而姬慶文在蘇州這邊名氣極大,隨行的老礦工、新軍士人數(shù)又有五百來人,這樣的場面,真是想低調(diào)都不行。 只見他的大漕船剛剛靠岸,船上的人員、馬匹、物品尚未搬運上岸,便有幾個在蘇州織造衙門織坊下做事的織工發(fā)現(xiàn)了姬慶文這位恩主的行蹤,一邊親自來迎接,一邊派人去通知葛勝、宋應星等人。 葛勝、宋應星聽到消息,自然第一個去通知的姬慶文的大老婆柳如是,而柳如是已是幾個月沒見到夫君的面,正是“小別勝新婚”的時候,一聽夫君回來了,扔下手里的活,帶上只有小妾名分的杏兒,便來碼頭迎接姬慶文。 姬慶文這一行忙著處理封福祿侯、救袁崇煥的事,除了陪吳三桂看了看陳圓圓、同周秀英一起待了幾天之外,竟是絲毫不近女色。 因此姬慶文看見飄然若仙、容貌秀美的柳如是過來,早已是心花怒放,快步迎了上去,張開雙手,就給了柳如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柳如是雖也不是那種拘泥于封建禮法的迂腐之人,可在明末時候,這樣當眾親熱還是讓人有些難為情,羞得柳如是一張白凈無瑕的臉頓時紅得好似一個紅透了的蘋果,口中囁喏道:“夫君別這樣,當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