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亖節(jié) 你是怎么殺的毛文龍?
袁崇煥雖然并不怎么畏罪怕死,可看到能夠避重就輕的機會,也不愿輕易放過,于是便趕緊答應道“是啊,是啊。都怪袁某當初沒有聽從孫老師的教誨。所謂‘修身、起家、治國、平天下’,袁某連修身都沒做到,又談何治國平天下呢?真是不自量力。這幾句話還請溫大人轉(zhuǎn)陳皇上……” 溫體仁卻眉毛一揚,特意對刑部大堂負責記錄筆錄的主簿說道“這些不是本官詢問的內(nèi)容,只是姬爵爺?shù)牟逶?,不必記錄,知道了嗎??/br> 那主簿指著溫體仁吃飯,雖然知道這幾句話十分要緊,卻也只能將自己記錄滿了的一張紙扯了去,撕成碎片,堆在一邊。 姬慶文見狀,倒也并不擔心。 他心里明白得很——主簿記錄的筆錄,崇禎皇帝未必會細細可周延儒這個溫體仁的大對頭,卻會將這幾句話,原原本本,甚至添油加醋地同崇禎皇帝講了。 就這樣,溫體仁剛問了一句話,便落了下風,只好又接著往下審問道“剛才是第一條?,F(xiàn)在是第二條罪狀市米資盜、里通外國。你擅自將朝廷功能供應的米面糧食,出售給蒙古兀良哈部,最后這些糧食又由蒙古人轉(zhuǎn)賣給了滿洲人。相當于將朝廷的米面,賣給了滿洲,同里通外國又由什么區(qū)別?” 談到這個問題,袁崇煥瞬間就沒了方才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樣,眼中忽然間閃出一線靈光,凝神考慮了一下,說道“溫大人,是這樣的。袁某當年身處遼東,那邊是東北苦寒之地,幾方勢力卻是錯綜復雜。且不論滿洲內(nèi)部那幾部之間就未必團結(jié),光大的勢力,便有天朝、蒙古、滿洲三股。其中滿洲韃子是鐵了心的與天朝為敵,可蒙古人卻是首鼠兩端。因此,遇到蒙古饑荒時候,袁某也不得不視情出售一些糧食給蒙古人。否則,蒙古便會靠向滿洲韃子,同韃子一道與天朝為敵。” 溫體仁聽了袁崇煥的解釋,細心思考了一下,卻道“然而你賣給蒙古人的糧食,又輾轉(zhuǎn)送到了滿洲韃子手里。就算你心中并沒有資敵的動機,可糧食最終還是落到了滿洲韃子那邊。即便如此,你是薊遼督師,依舊負有失察不明之罪!” 袁崇煥毫不讓步,說道“溫大人沒有在前線待過,不知道前線的難處。軍務不同于政務。政務不急于一時,可以緩緩商議,采納眾人意見之后再慢慢推行,對于重大事務,或許還可以找一兩個小縣試行一下,看看成效如何??绍妱諈s不一樣,危機和時機往往轉(zhuǎn)瞬即逝,有時候決定做出了也就做出了,只要大方向是正確的,也難免會在細節(jié)上有些欠考慮之處。這點,還請溫大人能夠體諒。” 溫體仁確實沒有辦過軍務,但以情理推論,別說是袁崇煥口中的軍務了,就是自己經(jīng)手的政務,也未必就到了一切事務都無懈可擊、天衣無縫的地步。 因此,溫體仁打心底里是認同袁崇煥的這番解釋的,可袁崇煥方才明里暗里是在說他不懂軍務、不通軍事、不明軍情,這卻又毫無疑問地侵犯了溫體仁作為主審官的尊嚴和威儀,是不容接受的。 只聽溫體仁運足了氣力說道“罪臣袁崇煥,你這是……” 他話未出口,卻聽一旁的姬慶文淡淡說道“溫大人不愧是刑部尚書,審案的本事是一流的。依我看,袁崇煥失察之罪,可以坐實了。” 此言一出,堂上眾人——從溫體仁一直到袁崇煥無不驚呆住了。 他們都以為姬慶文和袁崇煥,憑著孫承宗的同門師兄弟關(guān)系,乃是天然的政治盟友,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姬慶文定然是會百般維護袁崇煥的,現(xiàn)在又怎么會主動給袁崇煥定罪呢? 其實這是姬慶文這幾天同李巖反復商量好了的對策。 姬慶文從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對于袁崇煥這個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沒個十天半個月就要被揪出來分析一番的“老網(wǎng)紅”也是頗有幾分了解的。知道在實際歷史上,崇禎皇帝是異常痛恨袁崇煥的所作所為的,否則就算是袁崇煥罪該處死,那也應當手下留情,讓他自盡留他個全尸、或者送到菜市口上當頭一刀也算痛快,又何必讓袁崇煥受那千刀萬剮的凌遲之苦呢? 據(jù)此,姬慶文同李巖幾經(jīng)商議,覺得想要強行駁斥袁崇煥的一切罪過,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并且極有可能會引火上身,偷雞不成蝕把米。因此只有來他個避重就輕,定讞幾條罪不至死的罪名,既打發(fā)了崇禎皇帝,又不至于讓袁崇煥去死。 而方才所言的“失察之罪”,便是這一指導思想下的產(chǎn)物——畢竟當官辦事,就沒有誰辦事是不犯一點錯誤的,無非就是犯的錯大一些、小一些罷了,處罰起來也不會過于沉重。 在場審問袁崇煥的這些大人們,一個個都是得道多年的人精,轉(zhuǎn)瞬之間便聽出了姬慶文這話的用意。 只聽首輔周延儒立即附和道“沒錯。袁崇煥身為朝廷重臣,就連這樣顯而易見的事情都沒有意識到,真是有負皇恩理當受罰!” 溫體仁的精明不在周延儒以下,自然也明白姬慶文的用意。只不過溫體仁自以為留著后手,這條所謂的“市米資盜、里通外國”之罪也未必能將袁崇煥證到死處,能讓他得個“失察不明”的罪過也算是可以接受的了。 于是溫體仁點點頭,算是賣姬慶文一個面子,對刑部主簿說道“就按姬爵爺?shù)恼f法記錄,袁崇煥自己承認了,這是失察之罪。至于如何定明罪過,還需圣上定奪。” 那主簿見其余幾位大人都沒有意見,便趕忙提筆“唰唰”在筆錄紙上記錄下了溫體仁的話。 “剛才說的是第二條。還有第三條?!睖伢w仁又接著審問了下去,“第三條,擅斬邊帥、自毀長城。袁崇煥,皮島總兵毛文龍又有什么罪過,你要用尚方寶劍斬了他?毛文龍的皮島在滿洲后方,就好比是插入敵軍心腹的一枚釘子,讓滿洲努爾哈赤、皇太極父子不敢全力南侵天朝。而你袁崇煥,卻不請圣旨便輕易斬殺了毛文龍,不啻于解除了滿洲韃子的后顧之憂,使其能不遠千里奔襲京師而無后顧之憂。你袁崇煥乃是統(tǒng)帥遼東軍務的薊遼督師,這點粗淺的用兵道理,你不會不懂。你誰怎么把毛文龍殺了的?快給本官如實招來!” 袁崇煥這一輩子犯錯無數(shù),可要說是他犯的最大、最蠢的錯誤,無論如何也要提到斬殺毛文龍這件事情。 而袁崇煥為什么要殺了毛文龍,這也是歷史上的一樁公案,正宗歷史學家們、鍵盤歷史學家們、歷史發(fā)明家們提出的理由,沒有一百種,也有七八十種。 姬慶文穿越之前,也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看過網(wǎng)友們對這件事情開展的鍵盤亂戰(zhàn),現(xiàn)在他穿越到了明末,又成了當事人和旁觀者之一,自然也有興趣親耳聽一聽袁崇煥是怎樣評論自己做下的這件事的。 只見袁崇煥拱了拱手,道“毛文龍確實是薄有才干,可在當時的遼東,殺了他既是機緣巧合,又是大勢所趨!” “哦?”溫體仁冷笑道,“聽你袁崇煥的話,似乎殺毛文龍也是別有隱情、迫不得已了咯?你跟本官好好說、照實說,若是有半句欺瞞或者巧言令色,信不信本官另定你個欺君罔上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