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二節(jié) 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情,是柳如是給姬慶文報賬,說是八九月間,織造衙門一分錢沒賺,反虧損白銀五十萬兩,現(xiàn)在庫房里的存銀已基本見底,再也拿不出多少銀子來了。 這一點姬慶文并不奇怪。 之前他跟蘇州商會打了一場價格戰(zhàn),雖然也通過出售了一些魏忠賢的遺產(chǎn)來收攏資金,但這期間燒掉的銀子數(shù)額之大,也算是觸目驚心了。 而之后,姬慶文又大手筆將蘇州商會民下的織坊收購了十之八九,雖然收購之時頗有幾分乘人之危的架勢,收購的價格并不十分高,卻是需要現(xiàn)銀交接的,因此也是頗費錢財。 再然后就是發(fā)兵平定白蓮教之亂了。普天之下,沒有哪件事情要比募兵、用兵、養(yǎng)兵更加耗費錢糧的了。因此這一次出征,又是十幾萬兩銀子沒了。 因此來說,雖然五十萬兩銀子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了,可在姬慶文眼中,能夠花這點銀子,先后做成了統(tǒng)合蘇州紡織產(chǎn)業(yè)、平定白蓮教叛亂、誅殺白蓮教主徐鴻儒這幾件大事,已是十分難得的了。 而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柳如是這么個出身煙花風塵的女子,居然還有盤賬、算賬的本事,這倒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一問之下,姬慶文才知道,原來柳如是之前在老鴇子馬湘蘭手下當花魁的時候,也曾跟著算算青樓里的支出收入賬。而在明末,資產(chǎn)負債表、現(xiàn)金流量表、利潤收益表等高級記賬報表都還沒有發(fā)明,記賬大多是一筆流水賬而已。因此只要細心謹慎不怕瑣碎,給青樓記賬和給姬慶文大買賣記賬之間,便也沒有多少差別了。 因此,多了這么個會給自己記賬的柳如是,姬慶文可就如虎添翼了,畢竟柳如是乃是自己的大老婆,和自己是同呼吸、共命運,坑誰都不可能會坑到姬慶文的頭上來的。 于是姬慶文便放心大膽地將原本由李巖負責辦理的財政事務(wù),交托給柳如是辦理,可以讓李巖這位足智多謀的才智之士,能夠卸下重擔,專心替姬慶文出謀劃策,同時也能復習備考,迎接即將到來的崇禎四年的那場科舉考試。 這第一件事情算是憂中帶喜,第二件事情卻是喜中帶憂。 原來是白蓮教叛亂被敉平之后,南京守備提督勛貴、誠意伯劉孔昭一刻也沒有耽擱,立即派人將徐鴻儒的尸首,連同一份渲染得花團錦簇的凱旋戰(zhàn)報一同遞送給了皇帝。 戰(zhàn)陣之中,劉孔昭雖然沒有掩飾姬慶文幾次抵擋徐鴻儒的突圍行動、并且第一個殺入溫州城的功勞,卻將統(tǒng)帥全軍、周密部署的功勞,毫不客氣地攬在了自己懷中。 幸好朝廷里面還頗有幾個明白人,知道單憑劉孔昭、單憑劉孔昭手下的這些南京衛(wèi)戍部隊,是絕對不可能用這么小的代價、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nèi),就徹底平息這場白蓮教之亂的。因此這功勞無論如何也得給姬慶文記上重重的一筆。 崇禎皇帝也還算厚道,并沒有完全相信劉孔昭送上來的這份報捷奏章,除了將報上來的有功之士加以封賞之外,又將那份早已擬定好的給姬慶文的封爵的旨意拿了出來,刊登在邸報之上明發(fā)天下。 而姬慶文除了收到這份邸報之外,自然也受到了圣旨的原件,要他克日啟程赴京,參加受封典禮。 明廷自薩爾滸之戰(zhàn)之后,從來都是輸多勝少,殺掉的敗軍之將不知道有多少個了,最近幾十年卻還沒有一個因戰(zhàn)功受封受賞的官員。因此這件能夠激勵軍心士氣的大事,朝廷必然是要辦得風風光光的,自然也就少不了主角姬慶文親赴京師受封。 這些本事題中應(yīng)有之意,可圣旨卻還多此一舉地寫上了這么一句“白蓮教匪雖平,宵小之徒尚多。明武軍有鎮(zhèn)壓百邪之能,宜暫留江南坐鎮(zhèn)為好,不必帶來京師?!?/br>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卻實際的意義卻是不讓姬慶文帶兵進京。 這讓姬慶文一下子想起了去年“己巳之變”中,崇禎皇帝無論如何都不讓袁崇煥率軍入城休整的事情,讓他心里說不出的膩味。 然而現(xiàn)在的姬慶文,還不具備同崇禎皇帝翻臉的勢力,也暫時沒有這樣的必要性,便也只能遵旨行事。 倒是李巖的一條主意,讓姬慶文在沒有路的地方,硬生生走出了一條路出來“姬兄,你忘了,除了明武軍之外,你還有另一隊人馬,也是可以完全相信的?!?/br> 姬慶文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他不愿萬里從陜西帶來的亂民。可一眨眼,他就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答案——這些亂民雖然都已充做碼頭工人,可桀驁不馴的本性卻是難以更改,在淀山港尚且做出挾制欽點市舶司提舉的事情來,跑到天子腳下的京師,還不知會鬧出什么天大的麻煩事出來呢! 因此姬慶文瞪大了一雙懷疑的眼神,問道“是嗎?李兄,我的廟小,就這么幾滴水,還真想不出哪里還有可以信賴的人馬?難不成是李兄從徐鴻儒那里尋了本《遁甲天書》,可以草木為兵了嗎?” 李巖知道姬慶文是在開玩笑,便也玩笑道“什么草木為兵?這些都是雕蟲小技,我就是學會了,也不會去用的。姬兄是個聰明人,可惜記性不太好,那支人馬,現(xiàn)在就在不遠的義烏,你已經(jīng)忘了嗎?” “義烏?這不是戚家軍的大本營,自己明武軍最初的兵力來源嗎?那里招募下的明武軍,已被崇禎皇帝明旨禁止進入京師了,在那里又哪里來第二支可以信賴的隊伍呢?”姬慶文暗想。 可他這樣想著想著,便豁然洞開了。 原來李巖所說的,就是陳文昭生前運營的那座銀礦里的礦工。這些礦工都是曾經(jīng)的戚家軍的嫡系子弟,同姬慶文之間存在著天然的血緣紐帶。而自陳文昭死后,姬慶文便隔一段時間送去一些金銀,購買一些煤炭,算是一手將這座銀礦養(yǎng)了起來。 因此來說,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這些礦工都是姬慶文天然的盟友和可靠伙伴,是沒有半點理由會背叛姬慶文的。而李巖口中的“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指的就是他們了。 以上的道理十分鮮明易懂,姬慶文略加思考便做了決定,就趁著現(xiàn)在時辰尚早,立即去義烏跑一趟,叫上這些礦工,先在蘇州住幾天,然后再跟著自己北上京師。 這些礦工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早就不想在這座破敗的煤礦里日復一日地做工了,一聽說姬慶文大人要領(lǐng)自己去蘇州、去南京、去京城見見世面,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了下來,拜別了礦上陳文昭的墓碑,便整理起行李,要跟姬慶文走了。 姬慶文看著這些礦工打算帶上路的行李,便笑道“我說諸位弟兄,我姬慶文可是江南響當當?shù)拇笊倘?,你們帶著這些破爛上路,不是掃我的臉嗎?我就叫你們一樣東西都別帶,新衣服、新鞋子、新鋪蓋,我都給你們重新買過,一個個精精神神的跟我去京城見世面去!” 這些礦工一聽這話,頓時歡呼雀躍起來——畢竟他們清苦已久,難得奢侈一回也是很不容易的。 這第二件喜中有憂的事情算是有了眉目,這第三件事,卻是一件有憂無喜的糟心事。 原來是姬慶文正打算收攏隊伍啟程赴京師之時,卻接到了內(nèi)閣徐光啟送來的書信。 書信里說,崇禎皇帝已召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袁崇煥,而牽頭此次會審的,卻是內(nèi)閣首輔周延儒。一番圣意揣摩下來,似乎是要將袁崇煥一案做成鐵案,勢要將袁督師明正典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