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七〇節(jié) 價格翻倍
姬慶文不是笨人,又是個開了上帝視角的穿越者,聽徐光啟簡簡單單地介紹了一下,便弄清楚了“勘合貿(mào)易”的來龍去脈。 可鄭芝龍手里的勘合確實不是從姬慶文手里分發(fā)的,于是他便問道:“鄭船主,你的勘合有沒有帶在身邊,我想看看?!?/br> 鄭芝龍一面從懷中掏出一只皮夾子,一面試探著說道:“姬大人,像我這樣的海商,一整年也不過弄到一兩張勘合而已??蓜e是假的吧?”說著,便從皮夾子里取出一張黃紙,遞給了姬慶文。 姬慶文也是頭回看到勘合原件,并不能分出真假來,可勘合之上禮部大印下面蓋著的蘇州織造衙門關(guān)防大印,他卻是日日接觸的,真假一目了然——果然就是用那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印章蓋下的。 “這就奇怪了。”姬慶文倒吸一口冷氣,“這勘合上的織造衙門大印是真的沒錯,落款的日期也是上個月,可我赴任織造提督之后,就沒有簽發(fā)過勘合啊。鄭船主,你這張勘合,是從哪里得來的?” 鄭芝龍伸手取過勘合,又一絲不茍地折疊好,放入皮夾、揣進懷里,這才說道:“不怕姬大人怪罪我。這勘合并非是我從織造衙門里拿來的,而寧波一個買辦那里買的,花了我三千兩銀子呢!” “真是莫名其妙?!奔c文蹙眉道,“這段時間織坊綢緞產(chǎn)量高,入庫、記賬、銷賬,無時無刻不要用到這可大印,絕不會遺失的??!” 還是徐光啟老謀深算,說道:“記得太祖洪武年間,出過一起‘空印案’,是地方官員為了貪圖便宜,故意帶了空白文書前去戶部銷賬,待對準了數(shù)字之后,再加蓋印璽。依老夫看,勘合之事,似乎同‘空印案’情不同而理同……” “好啊,我想明白了!”被徐光啟這一開導(dǎo),姬慶文已是茅塞頓開,“是郭敬這子在這里頭搗鬼!他拿了勘合,蓋了織造衙門的大印,卻空著日期又不移交給我,至今還在私自販賣,這算盤居然打到老子頭上來了!” 這幾句話,說得徐光啟和孫元化深以為然,不住點頭。 鄭芝龍卻有些惶恐,問道:“姬大人,那這張勘合還作數(shù)嗎?請你看在湯神父和這幾位教友的面子上,別給我沒收了啊?!?/br> 姬慶文擺擺手:“你放心好了。這幾位面子大,別說給你沒收了,就是你沒有,我也要送你幾張勘合??上Я?,我現(xiàn)在手里可是一張也沒有……” 鄭芝龍聽了高興,立即拱手作揖道:“大人一時不知情形,被郭敬偷了個空罷了??啥Y部勘合是發(fā)給織造衙門的,又不是發(fā)給他郭敬的,待到明年,大人手里不就又有了勘合了嗎?到時候,大人多賜我一張、兩張的,我就受用不盡了?!?/br> “那你放心,我給你留著好了,到時候發(fā)了大財,你可別忘了我的好處……”姬慶文一聽其中有利可圖,眼中立即放出銀光,就連嗓音之中也回響著銅板撞擊的聲音。 那邊徐光啟提醒道:“大人,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可別為了這點針頭釘尾的利,就犯了國法??!” 姬慶文苦笑道:“徐大人,我哪還有什么前途?。恳乾F(xiàn)在找不出將綢緞銷售出去的門路,那我這織造提督也就坐不穩(wěn)了。我想著既然這勘合值錢,那我干脆賣了,好歹也換個一兩萬兩銀子,給皇上交差?!?/br> 鄭芝龍沒有聽過剛才他們的對話,便也不知道織造衙門進貢綢緞滯銷的事情。 可他一聽這件事情的本末,立即拍著大腿叫道:“哎呀,姬大人怎么不早說!這么多綢緞,何必一定要賣給蘇州商會呢?全都給我,我加倍給大人錢。” “全都要?還加倍?”姬慶文有些懷疑地說道,“我手里的綢緞質(zhì)量雖好,可若是銷售給蘇州商會,一匹也就三百兩銀子上下。你要翻倍收購,就不怕虧了本了?” 鄭芝龍笑道:“大人在蘇州這里的耳目是清明的,可惜不知道海外的情況啊。中原的綢緞,特別是織造衙門出產(chǎn)的貢品彩織錦緞,放在日本,那可不是按‘匹’來賣的,是按‘尺’來賣的!” 說著,鄭芝龍便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原來蘇州織造衙門出產(chǎn)的彩織錦緞,在市場上并沒有規(guī)?;墓?yīng),只偶有非正規(guī)渠道里——也就是郭敬私下出售——流出來的二三百匹而已。 故而彩織錦緞質(zhì)量極高、數(shù)量又少,價格自然也十分昂貴——若是運到日本,一尺綢緞就值白銀一百兩,一匹便是一千多兩白銀,而且往往是供不應(yīng)求,只要一在市場上出現(xiàn),就會被一搶而空。 而若是運輸?shù)礁h的南洋、印度、歐洲,那價格更會成倍上漲。 所以說,鄭芝龍即便是用六百兩銀子一匹的價格購買下這些綢緞,只要運到日本,依舊可以有一半多的利潤,他自然是趨之若鶩了。 姬慶文聽了,不由得心花怒放:“那好,那好,我……” 話說一半,姬慶文還是舉得不能完全信任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鄭芝龍,心中盤算了一下,說道:“我現(xiàn)在先給你五百匹綢緞,你給我三十萬兩銀子。要是這些綢緞銷售順利,我就擴大供應(yīng)量。說不定還在你的船隊里入上一股,將來對你取得勘合都有好處?!?/br> 鄭芝龍年紀雖輕,卻也在海上漂泊了數(shù)年,已是個頗為成熟的海商了。 因此他一開始提出的將全部綢緞包圓的計劃,也并沒有打算姬慶文就這樣一口答應(yīng)下來;現(xiàn)在這位年輕的織造提督,能夠打個對折,答應(yīng)給自己五百匹,他已是十分高興的了。 于是鄭芝龍立即拍著胸脯說道:“大人,不瞞你說,這次我?guī)淼你y子一共有三十五萬兩銀子,就是為了在大陸采購貨品送到日本去銷售的。既然現(xiàn)在有了大人許給我的這些進貢綢緞,那我別的東西也就不用采購了。我的船就停在寧波,大人什么時候派人給我把綢緞送來,我什么時候就把銀子送來。” “寧波?”姬慶文摩挲著手里的望遠鏡,有些為難地說道,“那也太遠了吧?我這里人手不足,你就不能派人來取?” 鄭芝龍為難道:“不怕大人笑話。我船上有不少人,是在大明吃了官司、掛著懸賞,實在混不下去的人。他們要是上岸,被人盯上,可就回不去了,要是因此誤了姬大人的事情,人可承擔不起??!” 姬慶文作難道:“可我手里也沒人,寧波離蘇州那么遠,螞蟻搬家一樣一車一車地運輸,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忽聽孫元化問道:“飛黃(鄭芝龍的字)啊,你知道距離蘇州最近的海港在哪里?” 鄭芝龍精通海情海況,不假思索地答道:“在松江府,離開這里兩百里地。那邊有幾個捕魚的港口,足夠停我一艘海船了。” 孫元化點頭道:“那就好辦了。姬大人,兩百里地,緊趕慢趕,一兩天之內(nèi)可以打個來回。大人可以發(fā)動衙門里全部的織工,一次運輸就將全部五百匹綢緞運送到松江府去。鄭飛黃先行一步,準備好銀兩,待綢緞收訖之后,即將銀兩交給姬大人。姬大人再將銀兩帶回,豈不兩全其美?” “就怕外來的海船擅自停泊在漁港里,地方官員會有話說……”徐光啟道。 孫元化卻道:“徐老師怕什么?前后就一天的功夫,松江知府調(diào)集人馬都來不及?!?/br> “可要是消息傳到京師呢?就不怕兵部發(fā)文來問?”徐光啟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