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〇節(jié) 飛魚服 繡春刀
這樣花癡的笑,讓在場諸人看了都有些莫名其妙,還是李巖反應(yīng)最快,拉了拉姬慶文的衣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事情已定,再同魏忠賢這個閹人說話沒有益處,我們還是回屋去,我還有些不明白,要請教你呢。” 姬慶文這才從思春之中蘇醒過來,急促地說了幾個“哦”字,便轉(zhuǎn)身返回自己的房間,見杏兒已穿戴齊整,便請李巖進(jìn)屋,又叫多九公和黃得功護(hù)住房門,以防萬一。 姬慶文在屋中坐定,叫杏兒多點幾枚燈燭、泡好兩碗濃茶,啜了一口,說道:“李兄是想問我,到底是怎么認(rèn)識這白蓮教中之人的?” 李巖點點頭:“正要請教?!?/br> 于是姬慶文便將在西安城中“老萬興”飯館之中那場議佃之爭的始末,同李巖細(xì)細(xì)說了。 李巖一邊聽,一邊點頭,說道:“如今雖然天災(zāi)**不斷,北方又有女真造逆,可大明根基未動、百姓人心思定,新皇登極之后又能鏟除閹黨、撥亂反正,白蓮教想要在這個時節(jié)憑空起事,談何容易?” 這幾句話姬慶文卻不贊同,他知道崇禎皇帝已是明朝最后一個皇帝,而以高迎祥、李自成、張獻(xiàn)忠為代表的農(nóng)民起義更是迫在眉睫,如果說大明朝還有什么根基的話,那也是搖搖欲墜了。 可是這些話,姬慶文卻是不能同李巖說的,只能就事論事道:“那個老頭子就是白蓮教主徐鴻儒,并不是那種愚昧無知之人。他不過是覺得自己年事已高,想要乘此機會,冒一冒險,看著能不能當(dāng)幾天皇帝罷了?!?/br> 李巖嘆了口氣,說道:“人嘛,就是這樣,哪個人心里沒個皇帝夢呢?時候,大家做游戲,都要假裝爭一爭這至尊之位,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br> 姬慶文卻道:“別人不好說,我卻沒有這樣的雄心大志,只想舒舒服服做一個富翁而已……” 李巖掩嘴笑道:“姬兄這是好福氣,能夠出生在大戶之家,其實普天下人,皇帝做不成、能做一個富翁也是天大的福分了。不過在下看姬兄,似乎還有些別的追求呢……” “哦?什么追求?”姬慶文追問道。 李巖一笑:“我看白蓮教那個女子,容貌甚是妖艷,姬兄對她不會一點意思都沒有吧?” 侍立一旁的杏兒聽了這話,臉色一沉,又見姬慶文恬不知恥地含笑點頭,心中又是一緊,可又想起自己下人的身份,只好低下頭沉默不語。 卻聽李巖規(guī)勸道:“姬兄,古往今來都說女人是紅顏禍水,這話雖然有失偏頗,可放在這個白蓮教叫‘秀英’的女子身上,卻是一點不錯。沾惹上了她,別說是博取功名了,就是安穩(wěn)當(dāng)個富翁,都未必可得呢?!?/br> 這話姬慶文雖不完全同意,可也知道李巖是在為自己著想,便不愿同他爭論,轉(zhuǎn)開話題說道:“我看與其擔(dān)心白蓮教的事情,還不如擔(dān)心今天我們同魏忠賢之間的這些瓜葛……” 聽了這話,李巖也不禁苦笑道:“是啊,今晚的事情傳揚出去,都說是我們救了魏忠賢,現(xiàn)在我們不是閹黨、也是閹黨了……” “可不是嘛!”姬慶文也笑道,“早幾年還好,偏偏是在魏忠賢已被皇帝拿下,眼看就要性命不保之時,莫名其妙加入了這個日薄西山的閹黨,可以說是無妄之災(zāi)了,這就好像……” 他原本想說“就好像在1945年當(dāng)漢jian”,可忽然想到這話一出口必然露出破綻,便趕緊改口道:“就好像玄武門之變前,投靠隱太子李建成……” 李巖卻道:“唐太宗李世民畢竟是個明君,氣量也大,多少李建成一黨的人被他收入帳下,魏徵就是其中一員?!?/br> 姬慶文接著他的意思說道:“李兄的意思,難道當(dāng)今皇帝有沒有這個氣量么……” 李巖連忙伸出右手食指,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這些事情,姬兄心里知道就是了,可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來?!?/br> 姬慶文滿不在意地說道:“這有什么?就你我兄弟二人在此,有什么好怕的?還怕被別人聽了去嗎?” 李巖一臉的嚴(yán)肅,說道:“對,所謂‘隔墻有耳’,就怕被別人聽了去。姬兄,你還記得方才那個給魏忠賢開門的人嗎?” 姬慶文想了想,說道:“記得這人不離魏忠賢左右,就連白蓮教的妖人過來廝殺,他都沒有參與,想必是魏忠賢的貼身親近之人。我們評論幾句皇帝的話,被他聽見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巖道:“姬兄久在西安,不知道朝廷體制,也沒什么奇怪的。你看那人衣服打扮,是不是同別人有所不同?” 姬慶文仔細(xì)回憶了一下,還真記得那人衣著的確同其他旁人不同,卻說不出有什么門道來,便問道:“好像確實同別人不一樣,不知其中有什么講究?” 李巖正色道:“飛魚服、繡春刀,他是錦衣衛(wèi)?!?/br> 姬慶文驚道:“早就聽說過錦衣衛(wèi)的大名,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這魏忠賢也太膽大了點,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地位自己還不清楚,居然還敢安排錦衣衛(wèi)做自己的護(hù)衛(wèi)?” 李巖道:“姬兄還是太實誠了些??峙逻@錦衣衛(wèi)并非不是魏忠賢安排的,而是皇帝安插在他身邊的耳目,負(fù)責(zé)監(jiān)視魏忠賢一舉一動的?!?/br> 姬慶文聽了,覺得李巖這話甚合情理,剛要附和兩句,卻聽窗外傳來幾聲大笑:“兩位公子的推斷雖有道理,然而離事實卻是大相徑庭,徐某既不是魏公公安排下的、也不是圣上安插來的,而是心甘情愿護(hù)送公公南下的?!?/br> 姬慶文聽了大驚,忽然想到黃得功還守在門外,便大叫道:“黃得功,說話的是什么人?你可別放他進(jìn)來?!币贿呎f,一邊推開窗戶,露出兩只眼睛朝窗外望去。 卻見正是方才那個貼身護(hù)衛(wèi)魏忠賢的錦衣衛(wèi)——身穿飛魚服、腰跨繡春刀——站在距離姬慶文房門四五步的地方。 那錦衣衛(wèi)視力不錯,一眼就看出探出了半個腦袋的姬慶文,說道:“這位公子,下官徐純朝,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魏公公有一句話吩咐下官同兩位公子通稟一聲?!?/br> 姬慶文不敢回答,扭頭問李巖道:“李兄,怎么辦?” 李巖略加思索道:“聽聽不妨?!北愀呗暢T外說道,“有什么話,你現(xiàn)在就說?!?/br> 徐純朝拱手道:“魏公公見兩位公子一表人才,正想同兩位敘談敘談。也不需兩位到公公房內(nèi)拜見,公公親自到兩位的房間中來?!?/br> 姬慶文聽了眉頭一皺,又對李巖說道:“怎么辦?見不見?我看魏忠賢還是不見為好?!?/br> 李巖立即答道:“沒錯,魏忠賢過去是閻王、現(xiàn)在是瘟神,還是不見為好。然而他現(xiàn)在勢力尚在,雖要拒絕,卻也不能傷了他的面子?!?/br> 于是姬慶文斟酌了一下語句,說道:“魏公公是何等尊貴之人,在下兩人不過是無名輩,哪敢勞煩魏公公過來?公公一片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至于相見敘談……在下實在是想不出能有什么好談的,徐大人就請回吧……” 他話音剛落,卻聽門外傳來蒼老尖利的嗓音:“嘿嘿,猴崽子說話中聽,可惜說來說去,不就是不肯見一見雜家嘛!雜家在新皇上跟前是不得寵了,難道現(xiàn)在要落到見兩個舉人都不行的地步了嗎?” 這個問題問得甚是刁鉆,讓姬慶文和李巖不知如何回答。 只聽魏忠賢又說道:“純朝啊,你給雜家搬把椅子過來,我就等在門口,這兩個猴崽子總要出門的,不愁見不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