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李宿的女人。

    這一點毋庸置疑。

    所以她根本就不用選擇。

    從來毓慶宮的那一天起，她就沒有了退路，只能一往無前，一路往前走。

    姚珍珠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微微低下頭，看著坐在那沉默不語的李宿。

    “殿下，”姚珍珠輕輕開口，“承蒙殿下不棄，奴婢愿誓死效忠，永不背離?！?/br>
    李宿猛地抬起頭，深邃的眸子一下望進(jìn)姚珍珠的眼睛里。

    小宮女的眼睛很漂亮，烏黑烏黑的，如同帶著露水的葡萄，純潔而清澈。

    此時她的目光卻比平日多了幾分篤定和沉穩(wěn)。

    她的話很輕，但聲音卻一點都不抖，清清靈靈，擲地有聲。

    李宿沉沉看著她，又問：“選好了，不改了？”

    姚珍珠深吸口氣，回視他：“殿下，奴婢從來不后悔?！?/br>
    李宿聽到這話，看著她略顯稚嫩的面容，不由微微勾起唇角。

    被人發(fā)誓效忠的滋味確實很好，即便對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宮女，他卻也覺得暢快。

    心口上壓著的大石似乎都有些輕了，不再讓人憋悶。

    李宿到：“坐吧?！?/br>
    姚珍珠這才坐下。

    李宿垂眸看著自己交疊在一起的雙手：“你發(fā)誓效忠于孤，孤也會給你承諾，以后保你富貴榮華，榮耀加身。”

    姚珍珠一下子就笑了：“那奴婢先謝過殿下。”

    李宿道：“貴妃娘娘今日垂詢，道要見你?！?/br>
    姚珍珠眨了眨眼睛，這才反應(yīng)過來李宿為何今日要壓著她來這一出。

    若他要領(lǐng)她去鳳鸞宮，兩人之間就不能出現(xiàn)破綻。

    姚珍珠略有些遲疑：“是?！?/br>
    李宿偏過頭看她，見她雙手收在袖籠里，瞧著還是略有些單薄，心中一下有了計較。

    “今日孤同貴妃娘娘道，宮里這些司寢宮女，你最好?！?/br>
    你最好這三個字李宿一說出口，姚珍珠就覺得心尖一顫。

    她不自覺紅了紅臉，似乎很高興：“謝殿下夸贊?！?/br>
    李宿頓了頓，卻還是道：“司寢宮女中有你這樣的人，孤確實很欣慰，也確實認(rèn)為你可堪大任?！?/br>
    他話鋒一轉(zhuǎn)：“孤不欲讓貴妃娘娘憂心孤的身體，因此明日該如何做，你心里可明白？”

    姚珍珠點頭：“奴婢明白，只是……”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宿：“只是若是想要演得逼真，還是要殿下配合。”

    萬一她敢湊上去撒嬌，李宿犯病一腳給她踢開，她疼不疼還是兩說，場面一定很難看。

    李宿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評估自己是否愿意被姚珍珠碰觸。

    片刻之后，李宿深深吸了口氣：“有外人在時，孤可容忍你，不過……”

    “不過你也要拿捏好分寸！”

    姚珍珠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奴婢明白，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好好表現(xiàn)！”

    姚珍珠這么說著，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成了李宿的心腹，特別有成就感。

    她小聲問：“殿下，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耀武揚(yáng)威一點？”

    做太孫殿下最寵愛的宮女，怎么也要仗勢欺人，狐假虎威??！

    李宿扭頭看她：“嗯？”

    姚珍珠被他那雙猶如深潭的眼眸一看，頓時偃旗息鼓：“那……”

    “你可以耀武揚(yáng)威，”李宿道，“但不能過分，此事孤會告知賀天來和姑姑，他們知道應(yīng)當(dāng)如何去做?！?/br>
    姚珍珠小小松了口氣，隨即又問：“奴婢還有個要求。”

    李宿看她，沉默不語。

    姚珍珠聲音特別?。骸耙院竽桥救羰窍朐谛N房做菜，小廚房得配合提供食材?！?/br>
    她一邊說，一邊搓手：“而且奴婢還想每頓飯都能點菜！”

    李宿：“……”

    耀武揚(yáng)威、仗勢欺人就這？

    若是毓慶宮就這點勢，若是他堂堂太孫就值幾頓美味佳肴，簡直令人啼笑皆非。

    沒看那些人盯毓慶宮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他立即吐血身亡，不再霸占太孫身份。

    這小宮女，倒是很能知足。

    不知道為什么，李宿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

    他勾了勾唇角，仰頭看向天際星空。

    “允了你便是?！?/br>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幾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竟帶了幾分從未有過的溫柔。

    允了你便是。

    這是李宿給出的唯一一個承諾。

    第27章 【一更】姑娘，旁人不知……

    此事說完, 李宿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他目光里有著探究，也有著讓人覺察不出的深意。

    姚珍珠：“……”

    她今日難道有哪里不得體？

    她低頭瞧了瞧，衣裳是來了毓慶宮后這邊給新添置的, 披風(fēng)鞋襪也都是新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 哪里不對了？

    姚珍珠這一低頭，把發(fā)間的銀簪露了出來。

    李宿：“……”

    李宿沉吟片刻, 還是覺得她這一身太過樸素了。

    這哪里像是太孫身邊的寵妾？這也不過就是隨便一個普通宮女的打扮，實在不夠奢華。

    不知為何, 李宿一下有些不滿。

    他冷淡道：“賀天來。”

    賀天來一聽這召喚，大老遠(yuǎn)便小碎步跑過來, 好似瞬間就出現(xiàn)在八角亭之外。

    “殿下?！辟R天來恭敬行禮。

    李宿道：“給姚宮女重新?lián)Q一下衣裳頭面，現(xiàn)在的太樸素了?！?/br>
    賀天來彎著腰, 等他說完。

    李宿想了想，又道：“庫房可還有狐裘的大氅？找出一身給她?！?/br>
    姚珍珠：“……”

    財富來得太突然, 她都有些懵了。

    李宿吩咐完，這才覺得舒坦一些，轉(zhuǎn)頭對姚珍珠道：“貴祖母很是清明, 有些事她一眼就能看穿。”

    姚珍珠忙起身行禮：“謝殿下恩賞?！?/br>
    李宿頓了頓，最后交代一句：“今夜你好好琢磨一下后日如何表現(xiàn), 明日再預(yù)備一兩樣點心便是。”

    姚珍珠知道他話說完了，便行禮退了下去。

    待從前殿出來，跨過月亮門, 遙遙就看到聽瀾掌燈等在游廊處。

    姚珍珠兩步上前：“傻姑娘，這里等我做什么?！?/br>
    聽瀾笑了：“后殿都熄了燈，怕姑娘瞧不見路, 今日倒是有些晚了?！?/br>
    姚珍珠嘆了口氣：“我也沒成想說了這么久?！?/br>
    路上不方便說話，待回了左廂房，姚珍珠才道：“原以為殿下不愛說話，卻沒想到也有如此細(xì)心時?！?/br>
    她回憶著剛才的情景，想起李宿那些叮囑，想起他的細(xì)心，不由感嘆：“殿下同貴妃娘娘真是感情深厚?！?/br>
    聽瀾替她換下外袍，換上屋里面穿的小襖，又打了熱水過來給她泡腳。

    姚珍珠渾身暖和起來，才聽聽瀾小聲說：“貴妃娘娘救過殿下的命。”

    “啊，什么時候的事？”姚珍珠疑惑地問。

    她入宮也就比聽瀾晚了兩年，怎么感覺什么事都不知？

    聽瀾道：“姑娘原在御膳房，不在各宮行走，不用伺候貴人們，自然是不知的，不過奴婢一直在毓慶宮，多少知道一些?！?/br>
    “大約是殿下九歲上？在洪恩二十年時，那一年先太子妃剛剛薨逝，殿下心緒不佳，生了一場病，便沒有經(jīng)常去上書房上課，又怕妨礙太子殿下，便挪去了聽濤閣養(yǎng)病?！?/br>
    宮中的皇子皇孫生病，確實要挪宮，不過聽濤閣這宮闈聽起來太冷僻了，姚珍珠一時間不知在哪里。

    聽瀾解釋道：“姑娘，聽濤閣在北五所后邊，挨著榮慶堂。”

    姚珍珠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北五所是公主們的居所，位置已經(jīng)遠(yuǎn)離后宮，聽濤閣只怕比北五所還要偏僻。

    這樣的地方，一個九歲的孩子要如何孤零零一個人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