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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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給皇宮送了信,告李妃留朱堯媛在德水軒治病,翎鈞便著人,在三皇子府,給朱堯媛備下了暫居的房間。 朱堯媛終究是有封號的公主,住在德水軒,易招人口舌,只能委屈她,每日往返于城里的三皇子府和城外的德水軒。 但饒是如此,朱堯媛依然開心異常。 因為這樣,便能每日都見到萬敬初,每日,都與萬敬初談琴論音,而不用再時時提防,步步謹(jǐn)慎的,戒備宮里的那諸多“牛鬼蛇神”。 柳輕心給朱堯媛配了湯藥,每日責(zé)萬敬初給她盯著煎熬,萬敬初嚴(yán)謹(jǐn),每次都能把火候和時間,掐的不差毫厘。 朱堯媛喝的暖心,只覺得澀口的湯藥,也變得香甜起來,倒也省了柳輕心麻煩,不用像盯著其他病人般的,時時跟她嘮叨囑咐。 在朱堯媛的幫助下,柳輕心用兩天時間,熟絡(luò)理順了燕京豪門的盤根錯節(jié),這期間,歸京的李虎躍跑來德水軒,跟她登門致謝,被她使立夏,阻在了門外。 “算日子,那李虎躍,該卸掉手上的夾板,再來拜訪了。” 將手里的一張,新寫好的譜子,遞給朱堯媛,柳輕心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 前一日,她聽朱堯媛彈琴,“嘴欠”的評論了兩句,其對情景領(lǐng)悟有誤的地方,便被那兩個“琴癡”給抓住,以“不給演示,就不離開你房間”為威脅,硬迫著彈了一遍高山流水。 不曾想,前一晚,連哄帶騙才離開的兩人,還真就,“一大早兒”的,跑來繼續(xù)跟她“請教”了。 她覺得兩人好學(xué),又都有些天分,便又隨手,彈了一首之前時候,她自己寫來打發(fā)無聊的曲子,給他們拿去玩耍。 “這曲子,奏得真是妙極!” “待我們回去好好的練了,再來叨擾嫂嫂指點!” 朱堯媛如獲至寶,小心的把柳輕心謄出來的新曲譜捧在手里,細(xì)細(xì)的看了三遍,才小心的遞給萬敬初,由他謹(jǐn)慎的折了,裝進(jìn)了腰間荷包。 “有些東西,是需要自己悟的,旁人指點,終究只是外力。” “你能將《鳳求凰》彈出催人淚下,卻無法將《高山流水》彈到絕妙境界,便是此理?!?/br> 柳輕心活動好了筋骨,便回轉(zhuǎn)身,走向了一直低著頭,在書案上寫寫畫畫的翎鈞。 這廝,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兒? 尋常里,恨不能貼在她身上才好的人,今天怎…… 翎鈞面前的宣紙上,已鋪了大片墨色,雖還未及完成,意境卻已天成。 他畫了一片蒼茫的山,山下,有一個村子,村子里,燈火闌珊。 柳輕心靜立案側(cè),看翎鈞以忘我之境,往畫上添置草木,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yáng)。 他在畫,她之前所彈的那首曲子里的意境,以及,與她寫這首曲子時相類的寂寞和渴望。 彼時,她正隨師父,居山中修習(xí)醫(yī)道,她們住的那座山的山腳,就有這么一個人口稀薄的村子。 那時的她,總喜歡在夜晚時候,坐在懸崖上,讓兩條腿自然下垂,默默的數(shù)村子里的點點燈火,幻想白天時,同她一起玩耍的那些小伙伴,在如何幸福的,膩歪親人身邊,手舞足蹈的,講白天時的見聞。 “你知道么,輕心,那幾日,我遭朱翎釴追殺,重傷藏匿山林,入夜時,就是看著這樣的景象,百無聊賴的跟諸天神佛一一許了愿?!?/br> “讓他們佑我不死?!?/br> “佑我有朝一日,舊仇得報?!?/br> “佑我尋得摯愛,不負(fù)此生?!?/br> “總之是,所有能想到的好事兒,悉數(shù)都許愿了一遍,生怕自己一覺睡去,就成了野狼口糧,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說到這里,翎鈞稍稍停頓了一下。 然后,拈了一支新的湖筆在手,在硯臺的另外半邊兒,研了一方金墨。 “我不知,是哪位神仙,聽到了我的祈愿,將你送來?!?/br> “但我跟你保證,輕心,有生之年,絕不放你回天上去,也絕不準(zhǔn)任何人,自我身邊,將你奪走?!?/br> 說著話的工夫,翎鈞已研好了金墨,往紙上,點了璀璨星空,然后,在紙的空白處,填了一闕小詞。 “哪個不長眼的,敢從你這‘煞星’手里搶人?。俊?/br> “這得是,活得多膩了,才能干出這種,跟自己過不去的事兒!” 笑著嗔了翎鈞一句,抬手,往他的腦門兒上,輕輕一戳。 柳輕心知道,翎鈞是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 許是之前時候,失去了太多的關(guān)系,他總想著,要攥緊雙手,留住自己現(xiàn)在擁有的,但這就像手握細(xì)沙,抓得越緊,越易失去。 敵人,聰明的敵人,永遠(yuǎn)都會找弱點下手。 而他的敵人里,顯然,并沒有太多蠢貨。 “你這女人!” “我跟你訴衷情,你,你卻跟我插科打諢!” 被柳輕心的這兩句擠兌,惹了個面紅耳赤。 翎鈞滿眼無奈的撂下手里的湖筆,捉住柳輕心戳自己眉心的手指,送到唇邊,輕輕的咬了一下。 不得不承認(rèn),柳輕心的這句“擠兌”,遠(yuǎn)比許諾和安慰,更讓他安心。 人棲于世,得遇知己,已是三生幸事,更遑論,是這知己,還是能伴他此生的妻? “我心悅你,輕心?!?/br> “此生不長,唯盼,莫離莫棄?!?/br> 翎鈞聲若蚊蠅,待說完這話,便驀地紅了臉頰,將頭低垂了下去。 這番表白,由心而發(fā),生出的太過突然,以至于,他連個準(zhǔn)備,都沒來得及做,就一股腦兒的,把話說了出來。 可待這會兒,話說完了,冷靜下來的他覺得,該拿個什么東西出來,送給他家娘子當(dāng)做這番表白的信物,才是尷尬至極的發(fā)現(xiàn),他的身上,壓根兒就沒帶著什么像樣的,能當(dāng)做信物來送的東西! “好啊?!?/br> 瞧出他尷尬的柳輕心,笑著答應(yīng)了一聲。 然后,便佯裝未知的,把目光落到了他之前畫好的那副山色圖上。 “晚些時候,讓立夏尋人把這畫裝裱了,留到咱倆壽終正寢時候,與其他葬品,一同入棺?!?/br> “嗯,你說,裱個什么顏色的底子好?” 聰明的女人,永遠(yuǎn)知道,要在外人面前,給自己的夫君留足面子。 而正杵在這房間里,興致勃勃的盯著他們二人“觀察”的朱堯媛和萬敬初,顯然,也屬于這“外人”范疇。 “赤色?!?/br> “大明朝,是火德之朝,向以赤為尊?!?/br> “我好歹也是個皇子,贈自己摯愛之人的信物,自然,該配個赤色的底子?!?/br> 大明朝的國姓是朱。 受司天監(jiān)觀星卜言影響,連對子嗣的衣飾言行,都以符合五行之中的火德之相,為最優(yōu)考量。 而縱數(shù)大明朝的歷朝帝王,除了那重文輕武,被自己叔叔攆下皇位的建文帝,更是無一人,不是火相命格。 翎鈞也是。 只不過,為了對嘉慶皇帝,他的祖父隱瞞,他這天生反骨,于命相上,會弒君奪位的不詳之人未死的事兒,他明面兒上的生辰八字,被改成了比朱翎釴還小的年月。 “我也覺得赤色好看?!?/br> 柳輕心笑著點了點頭,接受了翎鈞的這番誠意。 他尚未被立為儲君。 連衣飾,都不敢摻雜過多赤色,以防,遭有心之人非議。 但為了給她最好的許諾,他今日,竟不惜“以身犯險”。 “但全是赤色,怕是會有些沖了畫中意境?!?/br> “你看,裱個銀紋織錦的赤色底子,怎么樣?” “找個好織工,單獨織一匹春草紋路的銀紋織錦出來,用不完的,還可以用來包手禮盒子,給父皇送點心的時候用!” 翎鈞愿意當(dāng)那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柳輕心可不想當(dāng)那禍了他“江山社稷”的褒姒。 她師父曾說過。 男人,是利刃,開疆拓土,鐵血戎馬。 而好女人,是劍鞘,既保護(hù)他不傷己身,又不會給他過多束縛,礙他前程。 她心悅翎鈞,自然也就想當(dāng)好他的“劍鞘”,不讓他麻煩加身。 “依你。” 知柳輕心是為他好,翎鈞不禁勾唇一笑,伸手,輕輕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男人,終究不如女人心細(xì)。 這些年,他獨自打拼,吃了多少虧,遭了多少無妄之災(zāi),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過現(xiàn)在好了,確切的說,一切的不好,都已過去。 他也是,有娘子的人了! 認(rèn)真的觀察過了翎鈞和柳輕心兩人的濃情蜜意之后,萬敬初,便把目光,轉(zhuǎn)回了朱堯媛臉上。 然后,他便在朱堯媛的眸子里,看到了羨慕神色。 “娘子,我也給你畫副畫,裱個赤色的底子,好不好?” 論身體力行,萬敬初并不比任何人差。 而論“變身”寵妻狂魔的資質(zhì),他甚至,比翎鈞,猶有過之。 畢竟,斷念樓的歷代門主,都是癡情種子,他可以算得上是十成十的“根正苗紅”,而翎鈞祖上,咳,算了,世間帝王,又有幾個,是能把持的住初心,只與一人攜手,又只與那人白頭的呢! “敬初喜歡畫畫?” “擅丹青,還是工筆?” 聽萬敬初要送東西給自己,朱堯媛不禁喜出望外。 她原本以為,萬敬初只是擅琴,不曾想,他竟還有旁的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