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掩藏在地底的陽光生生不息地發(fā)芽。

    正文

    天蒙蒙亮了。不遠處卡雅城的城墻上，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在巡邏警戒。城門大開，從遠方來的車隊魚貫而入，不少周邊村子里的村民也早早起了床，準備進城買東西。

    而在城頭處，一位有著八字胡的八字胡的男子正持著望遠鏡觀察，他已經(jīng)盯了趙啻賢的駐扎地一宿。這些地球士兵現(xiàn)在剛起床，好像要準備早飯呢！

    芷蘭人其實與二十一世紀初期的地球很像。他們既沒有巴塞星那樣落后，已經(jīng)初具現(xiàn)代化規(guī)模，但也并不是十分發(fā)達。

    在星際聯(lián)盟的引領下他們現(xiàn)在正處于由火藥武器向能量兵裝過渡的科技革命期，而突然遭到的仙王座的掃蕩讓他們對這些來自外星的入侵者又怕又恨，以至于在面對同為外星人的地球軍隊的援助時也顯得異常謹慎。

    但今天不同，他們的城主，也就是這位八字胡男子薩塔卡此刻卻一反見而遠之的常態(tài)，對這些地球軍士表現(xiàn)出濃厚的興趣。

    “城主，他們?yōu)槭裁疵髅髦牢覀冞@里有城，卻不過這邊要求我們放他們進去？我以前在帕恩縣見到的仙兵可是直接就拿炮把城門轟開了！”身邊的隨從遠遠地看到那些鎧甲如黑蟻般的官兵，字里行間有著疑惑。

    薩塔卡放下了望遠鏡，笑著轉(zhuǎn)身下了城墻：“也許這是他們所謂紀律的一部分？我還是不怎么相信他們，但我們也不能貿(mào)然接近。雖然總統(tǒng)和這些地球人走得很近，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戴著偽善面具呢？”

    看著自己的城主輕聲搖頭嘆氣，一旁的那個小隨從突然一拍大腿，有注意了：“城主大人，現(xiàn)在仙王座和地球代表的星際聯(lián)盟都在拉攏我們，我看咱們可以派個記者秘密訪談一下嘛！”

    “記者訪談？”

    聽到這里，薩塔卡愣住了。末了，他面露喜色，加快了步伐：“好！就這么辦！”

    “團長，咱這早上再吃壓縮餅干，今天中午不能吃第三次吧！這東西和磚頭似的，我感覺我一餅干都能把仙兵拍死！”

    將手里的餅干吞咽完，李狗剩不樂意了。漿糊似的黏在胃里，擱誰都難受。趙啻賢也點點頭，若有所思：“確實，伙食問題不能忽略。這樣吧，今天我去和葉冉還有張沖摘點果子，進城換點錢。訓練的任務就交給鄭婷沐和澤莎爾副團長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她們，命令也要嚴格執(zhí)行！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一聽中午能改善伙食了，已經(jīng)連吃兩頓壓縮餅干的戰(zhàn)士們頓時個個精神抖擻，干勁十足。看過一眼向自己投來沉穩(wěn)目光的澤莎爾，趙啻賢放下了一百二十個心，和二人向林子走去了。

    目送自己的團長走遠，那些散漫的眼睛全部聚焦在鄭婷沐與澤莎爾身上。澤莎爾倒是一點不羞澀，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好了，都聽我口令，立正！”清亮的聲音在廣闊的沙原中回蕩，在昨天將張沖教訓過一頓后，沒人再對澤莎爾有分毫的不自信了。他們迅速立正站好，站成整齊的二十隊列。

    唉，還是有待訓練啊。

    看著這些雖然精神飽滿，卻無一能合格的戰(zhàn)士們，澤莎爾瞬間感覺到了肩膀上挑起的重擔。這可和素描速成班不一樣，澤莎爾的任務是將五百個歪瓜裂棗培育成五百個能讓仙兵聞風喪膽的精英！

    “副團，咱們要不要先從最基礎的射擊開始教起？”鄭婷沐碰碰澤莎爾的肩膀，低聲問道。面前的帝龍獨立團戰(zhàn)士們則也都神色輕松，他們相信第一天是不會為難自己的，就像新兵時那樣。然而，澤莎爾勾起的微笑，卻葬送了他們所有人的美夢。

    “不，不用從那些小孩子一樣的過家家教起了。我特地為你們準備了麒麟座戰(zhàn)士的養(yǎng)成方法與十六神軍的訓練科目?！彼蝗惶岣呗曊{(diào)，與她氣質(zhì)截然不相符的語氣讓人有些膽寒。

    “好了各位，現(xiàn)在你們?nèi)加谜賳酒髂贸鲎约旱奈淦?。?/br>
    戰(zhàn)士們當然照做。捧著那沉甸甸的戰(zhàn)龍劍亦或者雷龍槍火龍爪，所有人的心中都打著鼓。他們不知道，接下來面對的是魔鬼般的考驗！

    “全體都有，向左轉(zhuǎn)，跑步走！今天的科目，繞卡雅城全城跑一圈！”她厲聲命令道，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鐵錘砸在戰(zhàn)士們的心口，讓他們感受到無法呼吸的絕望。為了能配合鎧甲提升的力量發(fā)揮出最大的威力，所有的武器皆被放大了重量。以破甲和高攻擊力著名的戰(zhàn)龍劍重達一百五十斤，而這方面功能更加突出的火龍爪重量同樣達到了驚人的一百四十斤。身為長兵器的雷龍槍重量則有八十斤左右，即使是以輕便著稱的影龍刃重量也達到了三十斤。

    這樣的負重，足矣在半路就把所有人累趴下。沒有人邁出腳步。他們?nèi)慷俭@愕地看著澤莎爾，目光中涌現(xiàn)出難以置信與驚愕。自己的副團，第一天就這樣訓練自己嗎？

    鄭婷沐明顯也注意到了大家不對勁的情緒，趕忙急著搖晃澤莎爾：“副團，你這樣是不是有點急了？”

    “急什么急？仙兵會站在那等你一點一點地培養(yǎng)好嗎？”

    澤莎爾斬釘截鐵的聲音將鄭婷沐打斷。她的眼中再無殘留一點溫柔，剩下的只是那軍人才會有的嚴肅與尖利。戰(zhàn)士們一個個抱著各自的武器，沉默不語，呆呆地在那看著她。

    “都聽好了，開飯之前必須跑完。如果有一個人跑不完，放心，就算是已經(jīng)跑完的人也休想吃到趙團長帶回來的午餐！”她走到存放物資的十幾只箱子跟前，那里面存放的是彈藥，光獵人與星毀。

    “大家不是認為我為難大家么？好，我陪你們一起跑。最重的戰(zhàn)龍劍一百五十斤吧？一個物資箱一百斤，我就拿兩個物資箱陪你們跑。”

    說罷，她居然真的一只手一個，抓住那粗糙的提手將沉重的大箱子抬起來。這種箱子，平時可是兩個人抬一只啊！她纖細的手臂與毫不顫抖的雙眼，深深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所有不滿的目光都消失了。重新抬起頭，所有人都將自己的武器攥緊。

    鄭婷沐又怎能繼續(xù)阻攔呢？箭在弦上，蓄勢待發(fā)！她也挑了只箱子抱在懷中，即使那重量不斷地折磨兩臂的神經(jīng)不住地向她傳達痛苦。背上已經(jīng)有一桿神鳳重型狙擊槍了，再負一百斤的重，對身體素質(zhì)的考驗可想而知。

    澤莎爾并沒有再說什么。

    “跑！”

    凌亂的腳步聲剎那間將雙耳填滿。

    這支脆弱，堅強，平庸而又傳奇的部隊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聽著沉重的腳步聲，薩達瑪?shù)男闹蟹浩鹨唤z微小的波瀾，然后再也無法消失。澤莎爾跑在最前方，她并沒有拖著或者是扛著以減輕箱子對自己的負擔，而是用最消耗體力的方式——平舉來提箱子。她的步子并不大，卻很沉穩(wěn)，絲毫沒有一點輕挑玩笑的意味。她的呼吸也很有節(jié)奏，不急不緩，似匹最有經(jīng)驗的駿馬將所有人遠遠甩在了身后。

    鄭婷沐也不差。盡管她的負重甚至已經(jīng)超越了大多數(shù)戰(zhàn)士，但長年精于狙擊再加上鄭星頌從小便對她進行教導，她對如何保存體力與如何提升速度也很清楚。

    可其他人就遠沒有她們這么輕松了。

    他們在新兵訓練時就沒有多認真過，即使已經(jīng)升至二光也是勉強摸過考核。沉重的武器如同一把枷鎖，束縛他們的腳步，讓他們連頭都無法抬起。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一群人在那拖著步子一點點地挪。

    此刻他們完全是在靠信念在繼續(xù)前進；老子絕對不能輸給女的！

    可又有多少人能夠一直與初衷同行呢？時間會偷走沒有扎根好的堅定。

    “嚯！這可真是大豐收啊！凱莫一尾巴掃下來的林語瓜我覺得夠咱買棟別墅了！是吧蒂格？”

    抬著滿當當?shù)谋澈t，趙啻賢摸了摸趴在自己腦袋上的小家伙。

    蒂格也連連點頭，捧著的一小片瓜已經(jīng)被他啃光大半。

    葉冉則嫌棄地看著低頭猛吃的張沖，一把奪過那只被張沖吃掉大半的瓜：“別吃了你！把瓜吃光了咱們賣人家瓜皮嗎？”

    仨人一鼠嬉笑打鬧著，卡雅城已然在望。城墻上巡邏的士兵都面面相覷，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允許進城了，他們不知道是該抬槍阻攔，還是該放行。他們還是第一次見三個地球戰(zhàn)士，扛著三大背簍上好的林語瓜，再外帶一只紫毛土撥鼠這種奇怪的組合。還是見多識廣的薩塔卡走上城頭，快速地打量這三個人：“三位是地球的戰(zhàn)士嗎？有何貴干??？”

    “我們？我們進去拿瓜換錢買菜啊?！?/br>
    “啥？”

    幾個值班的士兵聽到這話徹底亂套了。地球的戰(zhàn)士，拿瓜和自己換錢，還要買菜！估計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打死也不會信的。薩塔卡聽到后倒是笑了笑，目光中混合的警惕也明顯沉降掉幾分：“買菜？哦，是你們的老總派你們過來買菜嗎？”

    “算是吧！”看看身邊的趙啻賢，葉冉也笑了。

    老總！這個詞有意思！

    “算了，放他們進來。”

    “是！”

    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城里熱鬧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這里并沒有趙啻賢想得那么古風，傳統(tǒng)建筑雖然是有，但更多的還是高樓大廈與遍街的小商鋪。幾家風格獨特的購物中心來回更替大屏幕上的廣告，讓人眼花繚亂。水果店的商販們都驚呆了，他們從來沒見有人可以采到如此多上好的瓜。每每采摘隊踏入林中不久，便會被兇惡的野獸趕回來。他們紛紛掏出鈔票，爭先恐后地向這些穿著黑甲的奇客詢問價格。街道變得更熱鬧了。

    出乎趙啻賢的意料，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他便賣光了一上午的收成。除了銀光閃閃的鏑幣外，他還獲得了好幾家大水果店的長期訂單。他并沒有因為可能延誤訓練而苦惱，熟絡人脈是他取得芷蘭人信任，然后與其聯(lián)手抗擊仙兵的第一步。

    按照既定規(guī)劃，葉冉去買一些工具與儀器去了，他還要買上些書籍，帝龍獨立團在訓練的同時文化水平絕不能落下。張沖則拎上一袋錢，搜刮在大街另一邊的rou店菜店去了。

    趙啻賢自己要買些什么呢？嘿，真是奇怪，除了牙膏牙刷，鍋碗瓢盆這些日用品外他居然還買了好幾大袋菜種！

    暢暢快快地猛買一番，三人在十字路口匯合了。

    每個人身上都是一臉爽快，他們終于知道為什么婦女們都愛逛街購物。

    “趙哥，你說澤莎爾他們能帶好今天上午的科目嗎？”扛著一大箱子各種東西往回走，葉冉的心里不禁打起了鼓。然而，趙啻賢卻滿臉輕松淡然，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你就當你的信息部長吧。有澤莎爾在，我放心。”

    此時，帝龍獨立團這邊還在進行著殘酷的訓練。

    每個戰(zhàn)士都已經(jīng)接近體能極限，他們?nèi)既缤艘幌挛绲尿呑?，個個臉紅脖子粗，喘不上氣。除了個別幾個塊頭大的和拿影龍刃的比較輕松，其余人已經(jīng)完全跑不起來了。

    此刻，他們的眼前只有其他人搖搖晃晃的身影。毒辣的陽光無情地一次又一次地掃射他們的軀體，熱汗也從額頭上一滴又一滴地滾落，在一望無際的沙地里劃出一道潮濕的痕跡。此時他們剛剛跑到一半，但體能顯著優(yōu)于每一個人的澤莎爾已經(jīng)跑完整整一圈，第一個結束了科目。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澤莎爾并沒有獨自回去歇息。她小跑著快速折回到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的鄭婷沐身邊，為她將沉重的大箱子抬起。兩個女孩一齊扛起沉重的箱子，搖搖晃晃繼續(xù)前行。這一幕，映入了所有無神的雙眼。

    她的聲音如同沙漠中的甘露，打在所有人干涸的心頭：“快點啊！你們就這些極限嗎？你們的親人，你們的愛人在死亡前的那一刻掙扎，把目光挪向躲在門后，躲在墻后的你的時候，你也只是用這樣的步調(diào)奔向你們的敵人和他們拼殺嗎？”

    已經(jīng)完成自己定的科目的她與鄭婷沐合力抬起箱子，向前方跑遠了。

    無情的太陽逐漸攀上高空，企圖用自己的火舌篡奪這些黑蟻般的生靈的意志。薩塔卡也登上城頭，看著這群在烈日下狂奔的戰(zhàn)士們，眼中有好奇，也有欽佩。

    所有人的內(nèi)心都被觸動了。葛奔云突然停下了前進的腳步——他是最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完成科目的人選。那座山已經(jīng)隱約現(xiàn)出輪廓，如同勝利的島嶼，誘惑著他快些前進……

    然而他沒有。他跑到隊伍最末尾，找到一位素不相識的拖著火龍爪的戰(zhàn)士，把他一只鐵爪摘下，自己拿在手上。那名就要倒下的戰(zhàn)士減負了。他抬起了頭，重新咬緊牙，擺動起雙腿，飛奔，追上分走他負擔的葛奔云，然后一并前行。李狗剩也把王大牛已經(jīng)抬不起來的戰(zhàn)龍劍的劍面抬起，與他一同抬著劍前進。

    拿影龍刃的幫拿雷龍槍的，拿雷龍槍的幫拎著火龍爪的，拎著火龍爪的就幾個人一塊幫落下的戰(zhàn)士扛起戰(zhàn)龍劍……

    腳步聲歸于整齊，所有人搖擺不定的心皆再次平靜。

    他們此刻還是在為那一頓午飯而前進嗎？

    不，已經(jīng)不再是那么淺薄的東西了。

    那種促使他們主動分擔的特殊的感情，在經(jīng)歷漫長的煎熬后變得更加堅不可摧。也許它會束縛彼此的腳步，也許這種東西可能讓原本領先的人變得平庸，也許它的存在就是錯誤的，但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時刻，它也在彼此的手中連接著光芒與希望——那叫羈絆！

    看著一個個越過自己，向更遠的地方飛奔出去的戰(zhàn)士們，澤莎爾欣慰地笑了。鄭婷沐也笑了，笑得無比燦爛，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