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常勝侯夫人好眼力!”展逸笑瞇瞇地又朝季凝拱了拱手。 腆著臉道:“在下的身手確實還說得過去!” 季凝聽他還真就蹬鼻子上臉了, 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兒,面上仍維持了平和。 她向展逸欠了欠身, 道:“還要多謝方才展先生援手!” 展逸哈哈一笑:“小事一樁!似常勝侯夫人這般的絕代佳人,展某就是赴湯蹈火……” 展逸的話尚未說完,簡銘已經聽不下去了,冷冰冰開口道:“展先生怎么偏巧在此處?” 展逸驀地被簡銘打斷話頭兒,沒法再對季凝恭維下去了, 嘴角撇了撇, 似笑非笑道:“侯爺說得沒錯,還真是偏巧了?!?/br> 話音甫落,自展逸走出來的那條小徑上, 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中間還夾雜著疑似獸類喘著粗氣的聲音。 簡銘心頭一緊,忙戒備地拉著季凝護在身后。 他手下的幾名侍衛(wèi), 也都矚目向那處, 各自手中的兵刃攥得極緊。 “公子!總算找到了!”一名仆從模樣的男子,興沖沖地從小徑中走出。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 便愣住了, 困惑地看著周遭的簡銘和季凝等人,還有眼前那匹死在地上, 血濺當場的馬。 “這……這是……”他詫異地看著展逸。 他的出現(xiàn),又何嘗不令在場眾人詫異? 他一個大活人倒也罷了, 他的手上, 竟還牽著……一只狗? 沒錯, 那正是一只身形高壯矯健、四爪有力的狗。 這種狗出產于北方燕地,在大晉多為貴族所豢養(yǎng),作為打獵時候的獵犬。 而之前那種屬于獸類的喘粗氣的聲音,就是它發(fā)出的。 展逸笑瞇瞇地對上盯著那只獵犬,臉上若有所思的簡銘:“侯爺瞧見了?這是前日太子殿下送給在下的獵犬,不小心走失了,之前在下帶著家仆,就是來尋它的?!?/br> 因為大晉皇帝喜好打獵,大晉皇族宗室也多愛湊趣,是以權貴家中豢養(yǎng)獵犬的多得是。 以太子之尊,養(yǎng)幾只純正的獵犬,偶爾賞賜給手下人,這也不是什么奇事,簡銘亦有所耳聞。 如此說來,展逸果真是因為尋找這只獵犬,恰好看到季凝的險境,然后施以援手了? 簡銘可不覺得這件事有這么簡單。 簡銘于是決定暫將這件事壓下,他并不想因為展逸的原因,而得罪了太子。 “既是如此,那就多謝展先生了!”簡銘淡淡地朝展逸拱了拱手。 “好說好說!”展逸笑道,“賢伉儷——” 被簡銘出言截斷:“我們這便告辭!” 說罷,牽了季凝的手就走。 “侯爺且慢!”展逸在身后喚住簡銘。 簡銘背對著他,雙眸微瞇,眸底有兩道厲色閃過。 轉回身面對的展逸的時候,簡銘的眼中恢復了平靜:“展先生還有什么指教?” “不敢指教侯爺!”展逸打了個哈哈。 他說著,指了指死在地上的那匹馬:“就是這匹死馬,此地隸屬寶園寺,到底是佛門清凈處,侯爺你看……” 簡銘呵了一聲:“本侯會讓手下將此處清理干凈。也會向寶園寺的諸位法師說明情形,展先生不必擔心。” 他說著“不必擔心”,似有所指。 展逸倒好像根本沒聽懂他的話,像模像樣地朝簡銘一揖:“侯爺想得周到!賢伉儷好走!后日在下登門,與各位郎君一同讀書?!?/br> 這是還打算登常勝侯府的門,做幾位郎君的西席先生的意思。 簡銘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沒再理會展逸,他拉著季凝,盡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眼看著簡銘、季凝一行人消失在視野之中,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展逸面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不見,而代之以蹙起了眉頭。 他嫌棄地朝遠處走了幾步,遠離那匹死馬散發(fā)出來的血腥之氣。 那名牽著獵犬的仆人,拍了拍因為血腥味而不安分的獵犬,安撫了它之后,也忙向展逸湊近了去。 “公子,如此應該能去了常勝侯的疑心了吧?”那名仆人問道。 展逸冷笑一聲:“若是那么容易就被誑了去,就不是常勝侯了!” 那名仆人聞言,登時緊張起來:“那公子您不是……” “無妨!”展逸搖手道,“常勝侯是個聰明人,知道何時何事可為。而且……” 展逸的目光深邃下去,眼前閃過了簡銘頻頻呵護季凝的畫面。 “他竟動了真心了?”展逸幽幽道。 “公子,您說什么?”那仆從不解道。 展逸回神,正色道:“老齊,咱們的時間不多了!告訴弟兄們,一旦時機成熟,要不惜一切代價,完成那件事!” 那名被喚做“老齊”的仆從面有難色:“可是公子,如此的話,只怕是……” 展逸決然一揮手:“顧不得那么多了!時間不等人!必要的時候,我會將實情和盤托出!” 老齊臉色白了白:“這……這太兇險了公子!畢竟……畢竟這是在晉國……” “噤聲!”展逸及時喝止住老齊的話,扯著老齊,就往樹叢深處躲。 老齊被他拉扯著,連帶著那只獵犬,跌跌撞撞地一起掩藏在了密實的枝葉后面。 剛剛躲好,遠處有腳步聲徐徐而來,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xiàn)了。 那個女子顯然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突然在這片空地上,看到一匹死馬的尸體,立時秀眉蹙起,扭身便走。 迎面正對上常勝侯府的管家郭青,帶著幾名府中的仆從,拉著一輛大車出現(xiàn)了。 “林娘子?”郭青很詫異。 那個女子正是林娘子。 “郭管家?”她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郭青,尤其是看到那輛大車。 因為林娘子當初曾經救過簡銘的命,前日又醫(yī)好了府中的二郎君,郭青對她極為尊重,遂抱了抱拳:“此處密林,恐有兇險,林娘子怎么轉到這里來了?” 林娘子面容平靜,道:“此地隸屬寶園寺,盛產些野生的藥材。經他家主持首肯,我常常到此處采藥。方才經過的時候,我聞到這里有血腥之氣……” 她說著,側頭看了看地上的那匹死馬。 顯然,她之前以為這里有什么人遇到了意外,才趕來施救的。 郭青聞言,面現(xiàn)敬意:“林娘子真是醫(yī)者仁心!” 又忙解釋道:“這是我們侯府的一匹馬,被驚了,跑到了這里,險些傷人。我們侯爺說此處是佛門清凈地,不好留下這等腌臜物,便命我等來收拾了?!?/br> 原來如此。 林娘子點了點頭:“那被傷之人,如何了?” 既然馬已經被殺死,必定是有人出手相救,觀那馬身上的傷口,應為劍傷,林娘子暗自忖著。 但她是醫(yī)者,首先想到的,還是病患,才有此問。 “不礙的!我家夫人就是受了些驚嚇,倒是沒傷到?!惫嗝Φ?。 原來險些被傷到的,是常勝侯夫人。 林娘子心道。 “諸位自便吧!告辭!”林娘子于是離開了。 郭青與眾仆人欠身,目送她離開去采藥,然后自顧收拾起了那匹死馬。 不久,那片空地就被清理得干凈,連噴濺的血跡都被竭力擦拭去了。 郭青和眾仆拉著死馬離開,林中重又恢復了寧靜。 林娘子的身影,卻重又出現(xiàn)了。 她站在之前死馬所躺的地方前面,幽深的目光,鎖定了眼前不遠處的一叢密密實實的枝葉。 “出來吧!何必鬼鬼祟祟的?”林娘子的聲音冷若寒冰。 展逸哈哈笑著,從枝葉后面閃身而出,大喇喇地朝林娘子拱了拱手:“林娘子別來無恙??!” 他的身后,老齊也耷拉著腦袋,跟了出來。 林娘子看到他們主仆,鼻腔中哼了一聲:“果然是你們!” 展逸無所謂地雙手在身后一背,歪著頭打量林娘子:“這么說,林娘子早就發(fā)現(xiàn)是我們了?” 林娘子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還有那只被老齊牽著的獵犬。 不知為何,那只獵犬之前嘴里還“呼哧呼哧”地蠢蠢欲動,此刻被林娘子盯著,“嗷嗚”一聲低下腦袋,頭都不敢抬了。 展逸挑眉:“厲害!真是厲害!林娘子不僅醫(yī)術厲害,這懾人……哈!懾犬之術也是厲害至極!” 林娘子毫無理會他言辭之中的嘲諷意味,冷道:“你們主仆,又想害常勝侯?” “什么叫‘又’啊?”展逸咧嘴笑,“林娘子這話說的,好似我們之前害過旁人似的。” “你們害沒害過人,自己心里最清楚!”林娘子不屑道。 “我們可沒害過人!我們做的,都是與人為善的好事!”展逸笑道。 林娘子丟給他一個“誰信你的鬼話”的眼神兒。 展逸忽然發(fā)出了“哦”的長聲,嘻嘻笑道:“我明白了!林娘子這般關心常勝侯府,想必是當年救過常勝侯的性命,于是便芳心暗許了?” “閉嘴!”林娘子嗤道。 展逸真?zhèn)€就閉了嘴,只眼珠兒不安分地轉啊轉。 老齊綴在他的后面,無語地只能擺弄牽獵犬的皮繩子。 林娘子見展逸這副憊懶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我知道你們?yōu)槭裁丛跁x國游走!”她惱道。 展逸驀地抬頭,制止道:“林娘子慎言!有些話說出口,可就不好收回了!” 林娘子臉色泛白,不知被觸動了什么心事,竟然無法再說下去了。 展逸瞄著她又氣又急還很有些不甘心的模樣,摸了摸下巴,慢悠悠地開口了—— “林娘子信也罷,不信也罷,至少我們眼下做的,絕非壞事,而是成全人的好事?!?/br> 林娘子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張:“你們是要……” “正是!林娘子聰慧!”展逸點頭道。 林娘子咬唇不語。 展逸于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林娘子不想幫我們這個忙嗎?” “幫你們的忙?” “是??!林娘子難道不想,認祖歸宗嗎?”展逸誘.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