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季凝明白黃氏的心思。 黃氏之前強邀她帶著歆兒去吏部侍郎府, 必有其不可告人的企圖。而后來,季凝坐的馬車出現(xiàn)了狀況, 黃氏自恃身份, 是絕不會讓季凝和歆兒這種“小人物”登了她“堂堂誥命夫人”的馬車的。 與季凝此番沒被誑去吏部侍郎府相比,黃氏更樂得看常勝侯府的笑話。 所以,她才故意說了那么一番話,著意羞辱常勝侯府之后,又大搖大擺地登車而去。 恍然想到這其中的關(guān)節(jié)的時候, 季凝的腦中靈光一閃,有一絲極細極細的疑似線索的東西, 在她的腦中激閃而過。 此時,小桃不放心地領(lǐng)著歆兒趕了出來。 “夫人, 咱們可怎么辦???”小桃看到馬車和車夫的慘狀, 著急道。 那名侍衛(wèi)頭領(lǐng)皺著眉想了想, 向季凝拱手道:“要不小人帶著兩名手下弟兄快馬回府,派人來接夫人和大小姐吧?” 這個建議,不可謂不好。但季凝不想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她垂眸想了想, 道:“先不急?!?/br> 于是特特地囑咐小桃, 務必護好歆兒后,季凝又喚來幾名侍衛(wèi),還有那名車夫, 問了問詳情。 她心里面的那個想法, 越發(fā)地清晰起來。 “你帶著幾名侍衛(wèi), 隨我去找馬。”季凝向那侍衛(wèi)頭領(lǐng)道。 “這……”侍衛(wèi)頭領(lǐng)愣怔。 他全沒想到季凝竟是打算親自去找那匹馬, 心道一匹駕轅馬而已…… “這件事絕不是尋常宵小所為,”季凝篤定道,“若不尋到那肇事之人,恐怕將來他還要找常勝侯府的麻煩?!?/br> 那侍衛(wèi)頭領(lǐng)聽她說得嚴重,尤其還涉及到常勝侯府,便不敢怠慢,應了聲“是”之后,將手下十余名侍衛(wèi)分作兩隊,一隊在原地護衛(wèi)歆兒,另一隊隨著季凝和自己去尋人找馬。 “阿娘!”歆兒掙開小桃的手,撲到了季凝懷里。 “阿娘,我們回家吧!”歆兒摟著季凝的腰道,“爹爹不會怪我們丟了馬的!” 季凝蹲下.身來,輕扣著歆兒的肩膀,微笑道:“阿娘不是怕爹爹責怪?!?/br> 說著,季凝壓低了聲音,小聲在歆兒的耳邊道:“阿娘是怕有人趁機害爹爹。我們不能讓壞人害爹爹,對不對?” 歆兒聞言,眨了眨眼。 說到“壞人”,她的小腦袋瓜兒里立馬現(xiàn)浮出黃氏的臉來。 認真想了想之后,歆兒用力點了點頭:“嗯!” 季凝含笑夸歆兒“真乖”,便將她托付給小桃,帶著眾侍衛(wèi)朝著可疑的方向?qū)ち诉^去。 寶園寺地處京城南郊,平日里除了進香的香客,鮮少有人到這里來。 而今日不是特別的禮佛的日子,是以香客極少,一行人走著走著,周圍便不見了半個人影,樹木也郁郁蔥蔥起來,間或有飛鳥鳴叫的聲音飄過。 眾侍衛(wèi)見周遭情狀,心生警覺,皆默契地將季凝護在了核心。 季凝有他們護衛(wèi)著,倒是不覺得害怕。 她只是覺得詫異,這一路都在琢磨著,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此又往遠處走了約莫一刻鐘,那名侍衛(wèi)頭領(lǐng)忽道:“夫人,這里有馬蹄?。 ?/br> 季凝忙快步湊了過去,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兩排淺淺的馬蹄印子,直通向一條小路。 季凝盯著那條小路兩側(cè)支出的荊棘樹枝,暗自皺眉—— 她的記憶之中,那匹馬要從這條小路通過,倒是不至于撞到兩邊的樹枝。 可是,馬也不是愚蠢的生靈,它會眼看著這條路這么窄,而硬往里闖嗎? 除非有人強迫它…… 可惜地上的腳印已經(jīng)凌亂,只能勉強辨認出馬蹄印來。 眾人正遲疑間,忽然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踢踢踏踏”的聲音。 馬蹄聲! 季凝警然。 眾侍衛(wèi)忙四散開來,而那名侍衛(wèi)頭領(lǐng)此刻也顧不得男女主仆之別,拉了季凝就往旁邊閃去。 伴著“嘩啦啦”一陣灌木亂響之聲,就在剛剛他們注目的那條小徑上,沒命地跑出來一匹馬。那馬呈瘋癲狀,就朝著季凝所在的位置直沖了過來。 季凝只來得及驚呼一聲,連那匹馬具體什么模樣都沒看清,就一腳踩空,跌倒在地—— 她原是被那名侍衛(wèi)頭領(lǐng)拉拽著的,然而那人因為緊張,尤其涉及到季凝的安危,想到季凝若是傷了,他在簡銘那里根本沒法交代,于是便更覺緊張。如此一來,他手底下一滑,便脫了手。 而季凝初時隨著他的力氣躲閃,這下子干脆被他帶倒了。 眼看著那匹癲馬“唏律律”咆叫著朝季凝沖了過來,季凝的腦中空白一片! 突然,不知道從哪里飛來一柄長劍,激射向了那匹馬。 “噗”的一聲,長劍刺入馬頸,噴出一腔鮮血的同時,那匹馬被強行止住的癲狂,整個馬身卻朝著季凝傾倒了下來,就要將季凝壓在下面。 而就在那柄長劍飛來的同時,從另一個方向,一道人影以迅雷之勢沖向了季凝,雙臂舒展,將季凝緊緊護在了懷中,然后足尖兒一點地,帶著季凝倏地躍至幾丈遠的安全所在。 這么一番來了又去的動作,兔起鶻落,只在眨眼之間。 可是,那人抱著季凝閃到安全處之后,面上哪里有之前半分的灑脫利落? “凝凝!可有哪里傷到了?”他拉著懷中的季凝的手,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著季凝,關(guān)懷之色溢于言表。 這人正是簡銘。 季凝被她這么救出了險地,初時整個人還是懵的。 恍然意識到是簡銘救了她,而且簡銘此時正滿目關(guān)切地打量她,恨不能循著她的身體一寸寸看過去,以確認她安然無恙,季凝的一顆心,便陡然間被感動與羞赧,同時占據(jù)了。 方才那匹馬沖過來的當兒,她的腦中空白一片,幾乎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完了! 可是簡銘及時出現(xiàn)了,救了她,護了她,此時還一腔心思都在她的身上,季凝一時之間鼻腔有些酸—— 她驀地意識到,有生以來,似乎還沒有第二個人,如簡銘待她這般好。 眼下自然不是感動得述衷腸的時候,季凝熏紅了臉,輕推簡銘的肩膀:“我沒受傷……” 這么多人在場,簡銘剛剛脫口而出的那聲“凝凝”,讓季凝回想起來,猶覺羞澀。 簡銘亦知道現(xiàn)下的情勢,確定季凝沒有受傷之后,擔憂的心才放下了,柔聲寬慰道:“別怕?!?/br> 季凝怔住,呆呆地看著簡銘溫柔地朝她笑笑,小心地扶她站好。 轉(zhuǎn)回身去,簡銘重又變回了運籌帷幄的常勝侯,他揚手一指那柄長劍飛來的方向,冷聲喝道:“拿下!” 那幾名侍衛(wèi)此前被癲馬沖開,差點兒失了季凝,心頭大駭。 現(xiàn)在見到簡銘出現(xiàn),救下了季凝,霎時間都尋到了主心骨兒,無不聽從簡銘的號令,各掣兵刃,將飛劍的來路圍住。 他們剛一圍住,一個人拂開橫張的枝杈,從路深處走了出來。 幾名侍衛(wèi)見狀,登時警覺,戒備地圍定了那個人。 那個人如入無人之境,仿佛根本就沒看到那幾柄寒光閃閃的利刃,徑直朝著那匹已經(jīng)倒地噴血而死的癲馬走去。 簡銘看清了那人的模樣,雙眸微瞇,臉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個人走到死馬前,探手抽.出了插.入馬頸的長劍,在死馬的皮上蹭干凈了上面的血跡,才將長劍入鞘。 從容做完這些之后,他轉(zhuǎn)過身來,含笑瞧著簡銘,叉手行禮道:“見過常勝侯爺!” 又向季凝拱了拱手:“見過常勝侯夫人!” 簡銘的臉色,并沒有因為他向自己行禮而有所緩和,相反,簡銘的臉色沉郁了下去。 尤其在那人向季凝的方向行禮的時候,簡銘下意識地拉著季凝的手,將她護在了身后。 那人感知到簡銘的動作,俯身時眉峰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禮數(shù)卻分毫不差。 “展先生怎么在這里?”簡銘冷然地盯著展逸一身箭袖的穿著,可不是當日初見的時候的寬袍大袖魏晉之風了。 展逸站直了身體,朝簡銘微微一笑:“初次見面,侯爺都不介紹一下展某嗎?” 他意指按照禮數(shù),簡銘合該向初次見面的季凝和他互作介紹。 簡銘渾然不買他的賬,呵呵冷笑:“若是朋友,自當如此。然若是宵小歹人之輩,就不必了!” 儼然將展逸當做了莫名出現(xiàn)的宵小之輩。 季凝蹙眉,看了看戒備的簡銘,又看了看前面一副無所謂表情的展逸。 她知道簡銘是出于一腔保護她的心思,但某種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展先生”,不是壞人。 季凝覺得這個直覺毫無道理,但簡銘曾與她說過的與太子同飲的那件事,讓季凝記起:太子不就介紹了一位“展先生”,給常勝侯府做西席嗎? 無論眼前事前因后果為何,以簡銘的身份,得罪了太子,都是不明智的。 想到此處,季凝于是向簡銘淺笑道:“侯爺,這位展先生身手了得!方才幸得他及時出手,才使得妾免遭橫禍。” 簡銘聞言,略一蹙眉。 他著實不喜歡季凝夸贊別人,別的男人,尤其還是眼前這個不知道根底為何的展逸。 但季凝這么說,必有季凝的道理,應該是想到了之前自己與她所說之事,而生怕自己因此而得罪了太子。 他感覺到季凝在為自己著想,心中一陣溫暖,心道也罷,再尋機會和這小子計較! 不料,對面的展逸,倒蹬鼻子上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