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晉京洛城,是一等一的繁華之地。 時值諸國并立紛爭風云變幻之中,這里的百姓還能安居樂業(yè),也算是一件幸事。 須知在這紛紛亂世之中,寧靜的生活絕非平白得來的,而是邊關的無數(shù)將士,用血rou之軀成就的。 這樣的戍守邊地、為國盡忠的人物故事,也在洛城中的茶肆里,由那些說書人廣為傳頌,為尋常百姓所知曉。 “……您要問這位白袍銀甲的小將軍是哪一位?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我大晉第一少年英雄簡大將軍!” 從街旁的茶肆里,飄出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聲音,極有穿透性地傳入街上行人的耳中。 引得幾位行人都不禁駐了足,想要一聽后面的故事究竟。 更有兩個中年漢子,已經(jīng)邁步朝著茶肆里走去了。 這是茶肆吸引主顧的慣有手段,季凝有所耳聞。 而那位說書先生口中的“大晉第一少年英雄”的故事,季凝也曾聽過些零碎。 既然被編作了故事,又要勾起聽者的興趣,其中難免夸張的成分,季凝想象得到。 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方面能幫茶肆招攬生意,另一方面又能起到教化普通民眾忠君愛國的目的,朝廷自然樂見,怎么看都是一樁好事。 不過,這位“簡大將軍”的故事,如今聽在季凝的耳中,又是另一種感覺。 那是一種想聽了解,又不敢太多了解,生怕知道了太多的沙場血腥,便會生出對那人殺人如麻的厭惡感覺來。 這種感覺,很微妙,也很矛盾。 季凝皺起了眉頭,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站立在茶肆外,聽了好幾句了。 “姑娘?”小桃不明就里,擔心地開口喚道。 季凝正聽得入神,聽那說書先生如何描述那位少年將軍如疾風烈火般突圍楚軍犯境的危局,又是如何以絕妙的計策偷襲楚軍,將楚國五萬大軍擋在了邊境之外,護得大晉安然。 她竟是聽住了。 小桃無語,只好輕輕扯了扯季凝的衣袖:“姑娘!” 小桃的聲音拔高了些。 季凝恍然回神,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不由得臉上微熱。 “怎么了?”她轉(zhuǎn)頭去看小桃。 “姑娘,咱們還得去買線呢!”小桃道,“回去得遲了,又要被主母責罵了!” 季凝聞言,微微一笑,不放在心上。 小桃忽然覺得,自家姑娘的這個笑,很有些云淡風輕的意味。 她于是一顆心也緩緩平靜下來,似乎覺得有姑娘在,便是季府里最最可怕的主母,也不足為懼了。 雖這樣想著,小桃可沒有忘了自己的本分。 “前面的鋪子里針線最全了,姑娘咱們快去瞧瞧吧!”她建議道。 季凝點點頭,暫且丟下茶肆里的熱鬧,帶著小桃往前走去。 主仆二人剛走了十幾步,忽聽得由遠及近“噠噠噠”的凌亂馬蹄聲響。 竟是一騎自街市轉(zhuǎn)角處疾馳而來。 此時街市上極是熱鬧,兩旁店鋪里做買做賣的店家生意正好,街面上也是來來往往的皆是行人。 那匹快馬竟似入了無人之境,全無顧忌地狂奔,登時驚得街上行人四散竄逃。 季凝帶著小桃正走著,聽到了身后音聲不善,那快馬眼見著到了她們主仆的身后。 小桃驚叫一聲,沒命地拉扯著季凝就往旁邊躲去。 好歹躲得及時,沒被馬蹄子踢到。 那匹馬就這樣,在路人的呵斥責罵聲中,馳得遠了,直到不見了蹤影。 留下騰起的煙塵,和滿街的亂象。 小桃也隨著眾人一般,喝罵了一陣。 最終也只能認倒霉地由著去了。 漸漸地街面上又恢復如常,仿佛之前發(fā)生的事,只是一場幻覺。 小桃氣哼哼的,掐著腰好一頓生氣。 此時方想起什么來,她忙拉了季凝的手,上看下看。 “姑娘!方才沒傷著你吧?”小桃忐忑地打量著季凝。 季凝搖了搖頭。 小桃仍不放心,又擔心道:“沒嚇著你吧?” “我哪有那么嬌弱——” 季凝的話說了一半,突然目光落在了一樣物事上。 小桃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發(fā)現(xiàn)那是一塊碧青的東西,正在陽光之下,閃爍著幽幽的暗光。 小桃手快,已經(jīng)跑過去,把那東西撿了起來。 “姑娘,是塊玉佩!”小桃朝季凝晃了晃手里的碧青色。 季凝來不得止住她,只能盯著那塊玉佩,細細觀瞧。 “成色不錯呢!”小桃翻看著玉佩。 那枚玉佩雕刻的是時下流行的云紋圖案,上面纏縛的系繩斷開一個豁口,想來就是因著這個豁口才被落下的。 季凝看了看玉佩之前躺過的地方,回想方才的事—— “是那個騎馬的人掉落的?!奔灸隙ǖ?。 小桃一怔,接著便得意哼道:“那正好!這種人全不顧及旁人感受,活該丟東西!” 季凝攢眉想了想,道:“京城重地,尋常人絕不敢這么馳馬狂奔的……那個人要么是勛貴,要么就是有特別著急的事?!?/br> “也許是傳軍報的呢!”小桃接口道。 “聽說,常勝軍往京里傳遞緊急軍報也是這樣著急的……” 小桃忽的噤聲,因為季凝一個嗔怪的眼神。 “常勝軍”是大晉民間對簡家所率的一支邊防軍的俗稱。 這個稱呼,小半是源自簡家在成宗皇帝的時候,便因軍功被封以“常勝侯”,四世襲爵至今;而大半則源自簡家所率的這支邊防軍自祖上時便幾乎未有敗績,是大晉護國的一支鐵軍。 而能讓常勝軍牽扯進去,甚至于在晉京中縱馬疾馳快報的戰(zhàn)事,絕非尋常戰(zhàn)事。 那代表著,極可能是兩國爭鋒、你死我活的大戰(zhàn)。 “兵事從來不是好事?!奔灸雎暤?。 小桃此刻會意,忙說:“姑娘說的很是!剛才那人,一定是家里有急事,才那么慌張的!” 兵事不是好事,上位者爭權奪利,受苦的還不是普通百姓? 小桃忙朝著空地“呸呸呸”了幾聲,表示自己絕不是那烏鴉嘴。 季凝看得好笑。 她止住了小桃,又要過那枚玉佩看了看,袖了起來。 “走吧!”說罷,季凝帶著小桃,直奔那間針線鋪而去。 隨著主仆二人的遠去,街市旁的一間酒樓的二樓雅間,一扇敞開的木窗,被從里面關上了。 雅間內(nèi),臨窗的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酒菜,卻幾乎一筷未動。 “公子?”恭敬侍立在桌旁的中年男子開口探問。 “線已埋下。”說話的青年男子輕袍緩帶,頗具魏晉之風。 “恭喜公子!”中年男子由衷賀道。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他仍舊在桌前坐下,悠悠道:“日子還長著呢!有的磨折!” 他口中雖這樣說著,到底還是有了心情執(zhí)起筷箸,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