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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聽牌記在線閱讀 - 第69節(jié)

第69節(jié)

    話沒說完,就聽梁昭啊地一聲,精準踩雷了,小白鞋包了層漿。

    她嗔怪他,“你嘴巴怕不是開了光吧?”

    “這也能扣到我頭上來?”

    “怎么辦?”

    顧某人拿手電照照她雙腳,腹黑一笑,“要不這樣,你在這等著……”

    他說話大喘氣,梁昭等不及,“說呀,等著,然后呢?”

    “然后我去看那幾個世叔可完事了,完了就叫他們再給你抬回去?!?/br>
    “你大爺?shù)模 ?/br>
    二人一個笑一個怒。顧岐安無辜攤手,眉眼頑也風流,“那不然怎么著???眼前這情況,我們兩個泥佛對土佛,除了找外援,就是你自己將就著趿趿。遑論本來就是你來接我。”

    哈!梁昭算是懂了,男人嘴里的愛就是薛定諤的貓呀!你指望他個屁,她干脆俯身把鞋拔.出來,跺掉泥渣子,就憤憤要棄他不顧了。

    熟料才抬起腳,就被顧岐安扽回身來,只見他微微半蹲著,手拍拍肩頭,暗示她,背你。

    “背得了嘛?”明明走路都夠嗆。

    “少廢話!背你又嚕蘇不背又怪我靠不住?!?/br>
    是的。其實見微知著,就像他們這場婚姻,站在各自角度有各自的難與苦衷。

    輕易感同身受的話,也不存在磕碰許多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鄉(xiāng)野澄凈的夜空里,豁開一個娟娟月牙的口子。

    月下看他背影,挺刮又棱角分明。梁昭見好就收地剎住性子,雙手搭上去,繼而一個失重,被他穩(wěn)穩(wěn)馱起來。

    由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

    “重嘛?”

    “你當我不知道女人的體重就是送命題?我才不答?!?/br>
    下一句又說,“你看我現(xiàn)在還能硬著頭皮走,沒一道栽下去,也該知道你是輕是重?!?/br>
    哦,喝醉的人嘴還挺甜。梁昭偷偷抿笑。

    也問他,喝的不是酒該是瓊漿吧?

    有人腦回路被酒精拖了后腿,久久才豁然過來,“出息的!一個體重仿佛能定奪生殺大權。”

    “奪誰的?”

    “你說呢?”當然是他的。

    一顛一顛的幅度里,梁昭幫他揩掉肩上雨水,“粗略算起來,這應當是你第三次背我?!?/br>
    第二次他記得,接親的時候,新娘子得由男丁背出娘家。彼時找的是堂兄岐原,結果這廝紙老虎一個,才出了樓道把腳崴了。

    新郎官只好臨時接棒。其他人都喊不作興呢,哪有讓新郎背的!壞了祖訓,會觸霉頭的……

    什么霉頭祖訓,顧二不耐煩地說,拉倒吧,我他媽在日頭底下曬死了就作興了!

    “那時候我還玩笑來著,你這么急,急著不按規(guī)矩來,壓根就沒盼我們好?!?/br>
    嗯,顧岐安記得,“可是還有一次從何說起?”

    小時候呀。

    還在大院的時候。有一次他們“幫派”過家家,原定的“新娘子”跳票了,臨頭拉梁昭墊背。

    顧二扮的是儐相一角,要背“新娘子”跨火盆。結果他故意惡作劇,力道放水了,害得梁昭去揀“紅蓋頭”時頭發(fā)也被火燎著了……

    因為大院兒女皆知他們有個不成文的娃娃親,于是起哄小二,你存心的吧?

    存心要搶親!

    “想起來了嘛?”梁昭不無控訴地道,“那之后我頭發(fā)蓄了好久才把發(fā)尾養(yǎng)好?!?/br>
    顧岐安笑,想起來了,不僅如此還有一種冥冥天注定之感。

    也許她就是他“搶”來的。

    早一秒不行,晚一秒不幸。

    恰恰得掐那個最準當?shù)臅r機。像火車按點按速進站,不偏不倚地車門與地標對齊。

    更不得不嘆一句她名字起得好,冥冥之極為昭昭,

    為“昭昭”。

    遠遠近近的牌坊牌樓立在更夜月明里。一層秋雨一層涼,蟲鳴已經很懨懨了,像夏季回光返照的殘喘。

    顧岐安叫梁昭細聽,她本能緊張,“聽什么?你別嚇我!”

    “什么跟什么呀,膽就眼屎大。叫油子的聲音,聽到沒?”

    好吧,“叫油子我還是聽得出來的。”

    當她草木皆兵。這幾天縈繞在叩喪的氣氛里,人人行尸走rou,死灰著臉,老爺子停靈帳前的超度經又彌彌嗡嗡得很瘆人,她總歸是怕的,

    怕這一切白森森關乎死亡的底色。

    “譚主任治喪那幾天也和這情形差不多。白日里忙完了,夜晚就要和梁女士守靈,我倆交替守,有時候她睡著了我一個人睜著眼,就會很怕,老感覺那明堂里的水缸在動。”

    “怕什么?”

    顧岐安說,當真是譚主任還魂的話,你該高興才對。

    “并不會……”

    她下巴垂到他頸邊,“因為據他們說老譚死相很可怖,我想象不到要如何面對那樣可怖的他?!?/br>
    人形尚且如此,化成鬼了……

    不對。應該說她根本不信老譚會變作鬼,他該是最最謫仙般的人,哪怕死,也是棄世登仙。

    顧岐安卻不以為然,“昭昭,你要勇敢面對親人的離去。說白了,我們都是rou.體凡胎,死了也沒誰比誰高貴的道理,只有一抔黃土。

    一抔沒有溫度、沒有記憶、沒有感情的黃土?!?/br>
    輪到他也是如是來自洽老爺子的亡故。說再多恩怨是非,也比不過一句“死了”擲地有聲。

    人沒了就是沒了。

    這幾日屬遙遙哭得最兇。小妮子第一次經歷死別,哪怕受爺爺不少偏待,但人當真走了,她總有一股子難以名狀的悲戚。

    從前總是惡狠狠地發(fā)愿,下輩子托生個公正人家,再不要給他當孫女。事已至此,倒覺得這輩子的親緣還沒敘夠呢。

    人真是好奇怪……

    顧岐安開解老幺,有什么好奇怪的?這輩子的事續(xù)不到下輩子去,祖孫緣盡了,你給他送終到底,也是我們功德圓滿。

    像他迎接你的到來,你也該餞別他的往生。

    *

    半條巷子的腳程,一個沒腳一個“瘸腿”,硬是走了半個鐘頭才歸。

    歸來的時候,秋媽正坐在小馬扎上,細細地縫制孝章。

    這些細活她都堅持純手工,好比堅持守靈到出葬那樣。即便沒個正經由頭與名分,老爺子至死也沒來得及許她什么,除了遺囑上的真金白銀,娘姨終究還是娘姨。

    但她沒所謂,本來也不圖那個虛名,“拿我的二十來年去比他和老夫人那一輩子,不要太可笑?!?/br>
    她知道,有些人注定無可取代。

    該和他死同槨的,也沒可能是她。

    蹲在門前刷鞋子的梁昭聽到此番,不覺對號入座,回頭,可巧那靈臺婆娑的燭光下,那人也在看著她。

    顧岐安顯然想她先發(fā)作,不成想,她只是淡淡投他一眼,又自顧自忙活了。

    ……真棘手,有人屈指抓抓蹙緊的眉頭。眼尾掃過收納帛金的匣子,靈光乍現(xiàn),就假意問秋媽,

    “昨天有沒有個身材中等、鬢角花白的老太太來送錢?沒坐一會兒就回去了?!?/br>
    他這招叫明知故問,假癡不癲。

    秦母昨日前來分明就是他款待的,念其囊中慳吝,顧二還把錢悄悄塞了回去。

    眼下這么問,秋媽不懂了,怎么回事啊,這昨日跟今日不是一個人?

    “有的呀,不是你親自引見的嘛……”

    話音甫落,只聽啪地一聲,梁昭扔了鞋刷子就走。

    顧岐安忙不迭落下茶杯,抬身跟上。

    跟到后院天井里,

    步子由快到慢到停,

    看著梁昭坐到月下井口上,再沖淡不過的素顏,像一筆簪花小楷,揮毫間卻宣斥著最最濃郁的情緒。

    顧岐安無情洞穿她,“你明明就很生氣,很在乎,卻回回什么都不說?!?/br>
    “因為哪怕秋媽也熟諳的道理,活人最不該與死人爭。有些人注定無可取代?!?/br>
    “可你根本無需取代她,取代任何人。你就是梁昭呀?!?/br>
    “就好比我不會去試圖類比顧錚,正相反,他算什么東西,連給我提鞋都不配?!?/br>
    “但整樁事錯不該我開頭沒和你坦白,而這世上所有事皆環(huán)環(huán)相扣,破了個窟窿,不及時修補只會越扯越大。才叫你誤以為我對秦豫有多情深不移……”

    其實呢,沒扔掉前還以為多難多要死要活,當真斷舍離下去,不過如此。

    至于陳婳,就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顧岐安單手抄兜,嚴正正名,

    “她少我十四歲,梁昭,我沒有戀.童.癖!”

    月影之下,那纖纖之人才肯抬頭來看他,“沒那么簡單,誰不曉得你二公子還身后有余,等不開交了,勢必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br>
    “就比如,許思邈許小姐?!?/br>
    有人面上一滯,擠牙腹誹,媽的,顧丁遙個大嘴巴……

    梁昭抱臂冷笑,“敢做就別怕人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