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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聽牌記在線閱讀 - 第68節(jié)

第68節(jié)

    因為要在mama面前武裝得很堅韌。否則,跟著梁女士哭壞了身子,誰來主持大局?

    歪頭點煙的人眉一浮,狐疑,“你之前明明說大學(xué)就會了?!?/br>
    “……那是爆珠煙。才不算?!?/br>
    “什么貓不算貓,什么煙不算煙?”

    理虧之際,梁昭答非所問,“說真的,我和梁女士都不曾想過我會嫁個外科醫(yī)生。有時候你夜不歸宿什么的,我也胡思亂想,這人該不會猝死或者被人砍了吧……我才不要年紀輕輕給人守寡?!?/br>
    “哦,原來我在你心里‘死’過好多回了?!?/br>
    顧岐安問,這算不算詛咒?扎小人、巫蠱那種。

    梁昭順著他的話,“嗯吶。能靈驗的話你早不在了?!?/br>
    豈會如此?

    某人還嘴她,“你要相信‘禍害’會遺千年?!狈粗?,恰恰是譚主任那樣的,才英雄氣短、仁者不壽。

    過了十六,缺月不再圓。

    秋涼蟄伏在杳杳夜色里。國道上來來回回的夜行人。

    全長四百來公里的跨省距離,生門去死門之間,馬不停蹄,趕了一夜。

    *

    終究,還是落個人事定矣的結(jié)局。

    岐章先一步趕到。岐安和顧父緊隨其后。

    當(dāng)?shù)蒯t(yī)院手術(shù)室外,主刀醫(yī)生沖各位搖頭,抱歉,盡力了。頭部著地引起的腦疝,患者劣根舊疾又多,委實回天乏術(shù)。

    顧岐安作為內(nèi)行一聽便懂,這樣的情況,也只能說應(yīng)了那句閻王叫人三更死,并不留人到五更。

    事已至此,徒悲無益。

    “準備后事罷。”

    他過分冷靜乃至薄情。實際上,走到盡頭抽煙之時,滑火機的手不住顫抖。

    空寂的走廊里陡然一聲哀嚎。是秋媽在哭,她在門外守一宿了,手里佛珠也捻了一宿。

    偏偏菩薩無情,或者就是在懲罰她,罰她縱容老爺子不服老非得自己爬山。

    窗外的霧陰惻不散,籠統(tǒng)一層蟹青色,水汽里陣陣杜鵑啼血。

    叫人不僅哀戚,也頭目森森然。父親之后梁昭就再無直白面對白事,她本能懼怕。

    感知到主人情緒的彭彭也低吠起來。

    有人被叫聲引來,問她,“害怕?”

    “有點……會想到譚主任去世那天。”梁昭不由把彭彭摟得更緊些。

    “不瞞你說,我也害怕?!?/br>
    她聞言抬眸,就看見身前人低頭來就她目光,煙銜在唇際間,灰燼于薄霧里絲絲掉落,眉眼頹唐失意。

    顧岐安說,他從不信世上有鬼的,可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信。

    信爺爺該是有一息尚存的靈魂,徘徊此間,看著這個家的式微凋敗……今朝是老爺子,來日是丁教授,他留在這個家的意義在一盞盞燈芯般被掐滅。

    梁昭下意識抬手抽掉煙,捂他嘴,“可別胡說,丁教授會好好的?!?/br>
    安慰她也好,苦中作樂也罷,顧岐安撥開她的手,取笑,“你喂我一嘴狗毛知不知道?”

    “放心。我們囡囡很干凈的,香噴噴?!?/br>
    “嗯,我信了你的邪?!?/br>
    轉(zhuǎn)過身要去磋商后事的人,又回過頭來,借著吐煙動作嘶地一記,摳她字眼,“你剛剛說,我們囡囡?”

    梁昭:“我們就是指講話一方呀,咱們才指聽說雙方?!?/br>
    文化人打字仗全看誰更頂真。此番顧岐安無疑慘敗,他點頭,表示受教了,也不無拳拳之情地道,“不管了。我只問你,能不能留下來?”

    “我要說不能呢?”

    “你不會說不能?!庇腥穗p手背后,眼里十足成算,料她不會。

    因為,她合該在碑文上款個孫媳名目的緣故。

    *

    不到中午顧家同宗親戚就集齊了。

    老爺子生前交代過,遺體要落葬徽州,至于錄進家譜,隨后人自己安排。饒是顧父不樂意,也格外嫌隙秋媽,但到底死者為大,說嘴太多只會在平輩長輩跟前立不起來。

    入鄉(xiāng)便隨俗?;罩葸@里的作興是先停尸由親眷哭悲送終,撤帳著壽衣,點萬年燈,再發(fā)喪報訃。

    家族人頭眾多,一連三日堂屋條凳上就坐滿了人,個個來勸節(jié)哀。高齡但病逝就不存在喜喪一說,何況老爺子在族里聲望重,所以眾人俱是表情凝重不敢怠慢。

    帛金統(tǒng)統(tǒng)交由顧父清點保管。至于治喪用品、回禮的白事煙,這些拆魚頭般的難事全交給弟兄二人。

    顧岐安同老大謔,“我說什么來著?老頭的孝就是嘴巴子戲。你說他不孝吧,靈前一跪比他媽誰都能嚎嚎,說孝吧,指不定用光了幾瓶眼藥水。”

    岐章叫他住嘴,“這么說傷的還不是老爺子的心?!?/br>
    “他死了,又到哪里去傷心?”

    弟兄倆往盆里一刀刀扔黃紙,火舌剝剝作響。

    有人蔑笑,讓老大且等著瞧,不是他小人之心,是遺囑上留給秋媽再多,末了都能讓老頭全部克扣走。

    “老二,你是不是想怪老爺子偏頗我?”岐章突然脫口而出。

    “怎么會?”

    顧岐安咬著煙,皮笑rou不笑,“說到底我們都是各人得所得的。何來偏頗一說?”

    老大沉默。但心里知道,這話他說得理虧,老二也不過聽個一樂。

    靈柩前桌案上的焚香日夜不息。

    挽幛挽聯(lián)下,親屬需得在蒲團上虔誠跪悼,逝者如斯夫,生者當(dāng)自強。

    這晚是個無月夜,從天黑就開始下雨。

    鄉(xiāng)下人無論遠近都喜歡走門串戶。頭日里來吊唁吃酒的一戶人家是夜就回請顧家父子上門,席上三人皆喝高了。夜里路濕且暗,就不得不喊人接走。

    輪到顧岐安,自然喊梁昭。

    她撐傘前往路上,打著手電筒,不住地啐某人冤大頭。

    下一秒,

    有人在前方喚她名字。

    梁昭駭?shù)眯囊坏?,拿光懟他,“顧岐安你作死??!大晚上地嚇死我了……?/br>
    “膽就那么細?”爛醉的人很潑皮,徑直朝她肩頭塌。呼吸里濃烈的酒氣。

    梁昭如何能忍!伸手就推開他腦門,

    豈料他又歪倒回來,且雙臂牢牢圈她進懷。好像掬水月在手,力道得格外地小心翼翼。

    夜有涼風(fēng)來,雨聲也太響。

    所以梁昭才久久驚怔般地不敢信,信他在耳邊那句,

    “昭昭我愛你。”

    第60章 -60-   冥冥之極為“昭昭”

    肚皮里的門閂終于下了, 鋸嘴葫蘆終于曬裂了。

    梁昭第一反應(yīng),是不信這個愛字的。

    她問,你喝多了吧?

    喝多才會說胡話, 會假戲真唱。盡管她聞言那秒的心跳很真實,實到突突地頂在嗓子眼, 一張嘴,心就能摔地上。

    因為她生平頭一遭被直剌剌示愛,饒是當(dāng)初和顧錚那般情篤,他也沒提過一回。

    聰明人都知道,這個字太象形了, 也太莫測了。

    可空可滿, 可輕可重。

    全看你怎么會意:

    不信, 就跟口頭禪或者呵出的熱氣般不值當(dāng);

    信, 一筆一劃也叫你拿命去償。

    往往只有那些傻且無畏的人,才輕易敢把自己關(guān)到這個字牢里。無問輸贏。

    而眼前這人,傻,無畏?

    他占了哪一頭?

    顧岐安被問得一嘆,仿佛好容易吹鼓的氣球,躍躍欲試, 轉(zhuǎn)眼又給她泄掉了。他下頜抵在她肩頭, 很不服氣,“我沒喝多。”

    “那我走咯,傘和手電筒留給你,你自己回去?!?/br>
    “……”

    看吧,逞強就會打臉。梁昭手才虛虛一松,他就站不穩(wěn)了。顧岐安嘴里叨咕,工作之后很少陪老頭喝酒了, 一來他不樂意,不樂意清客相公般地給父親幫閑,二來老頭也不高興帶他,這孫子上酒桌從來只會給他難堪。今天是破天荒,三人上陣父子兵一回,加上主家對弟兄倆贊不絕口,老頭一開心,自然照死里灌他們。

    對他而言,外人眼里的“蘭桂齊芳”無疑是最長臉的口碑。

    “那他自己呢?”梁昭問。

    “哼。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焙髞斫袔讉€世叔抬回去的,“你是錯過了呀,抬棺現(xiàn)場?!?/br>
    有人謔完,抬起頭去捉她目光,果不其然,“笑了?”

    “笑了又怎樣!不給笑?”

    給笑、給笑……醉鬼反復(fù)重復(fù)兩個字,揪松了領(lǐng)帶松泛自己,再牽住她的手。

    才下過雨的鄉(xiāng)間小路泥濘不堪。他低聲提醒她,走慢點,別不當(dāng)心陷進去。她穿的還是帆布鞋,不像他臨走前借了人家務(wù)農(nóng)的膠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