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地，她有這樣詼諧的一面，可愛又可憐。

    顧岐安忍俊不禁，強(qiáng)制自己按下作惡欲，才松手饒過她。

    “這就是你說的聊聊？！”梁昭氣不過，蹙眉揉臉頰，疼死了，

    疼到不禁高聲控訴，“你從來只管自己過癮，不管我死活，使那么大勁！粉也給揩掉了……”

    宣泄一旦起頭就喋喋不休。梁昭痛斥眼前人，罪狀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顧岐安倒也耐心聽著，不打斷也不插話。他既然決定找來，陳情也好爭辯也罷，根本的意圖就是解決問題。他也知道，結(jié)婚好久了，他們遇事不是逃避就是打太極，好像進(jìn)城進(jìn)得太倉促太兒戲，于是也懶得投入心血去經(jīng)營。

    而其實(shí)婚姻刨去它法律契約的外衣，和世上很多事情差不多，都適用于那個道理：

    你努力了再失敗才不遺憾，才問心無愧；

    不能連1步都沒邁就去唱衰那99步。

    這樣也好，聽聽彼此的訴求，找找病灶的所在。

    當(dāng)下梁昭滿臉寫著記仇，“你明知道我睡眠淺，一點(diǎn)動靜就醒，回回夜班回來動作也不輕些，我半夜被吵醒就很難睡著了！睡不好第二天就會水腫，就要多喝兩杯咖啡，這些都是連鎖反應(yīng)呀！還有，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如果物業(yè)費(fèi)你交過了就得吱一聲，不然我稀里糊涂地又跑過去，平白空跑一趟呀，合著我的時間精力就不值錢？你不高興養(yǎng)花，我也從沒讓你侍弄，但是那個花都謝好幾天了，你都不能動動手把它扔掉把臟水倒掉？大少爺，你是沒長眼睛還是手太矜貴？！”

    一口氣，一口氣倒米般的語速。顧某人也有點(diǎn)愣，愣到只聽清了末尾那句，他懸起手來翻翻，“確實(shí)，我就指著這雙手吃飯的?！?/br>
    啪地一聲，梁昭拍下那只手，“嚴(yán)肅點(diǎn)！”

    “好，嚴(yán)肅點(diǎn)，”他正襟危坐，煙也撳了，視線直直膠著上她，“還有嗎？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今天左右說個痛快?！?/br>
    許是他越反骨，她的怨言越有發(fā)揮舞臺。突然乖乖地服帖，梁昭反而沒得說了，呆怔個半天，刪刪減減只有一句，“你身上從頭到腳，哪哪我都不滿意。”

    顧岐安也沒往心上去，只歪著頭，久久凝視她，“真的嗎？”

    腦電波能共通的話，他們此刻想到一塊去了。某人還沒問，梁昭視線就叛逃到他那個部位，即刻別開臉，“你在國外那半年，我自己夾.腿就能爽。”

    “嗯，那夾了多少回？”這一句是在她耳邊問的，戲謔語氣。

    氣息癢得梁昭一激靈，下了椅子就要走，又被他狠狠拽回。

    原本并排的座位改成面對面。顧岐安扽著她的手，目光平齊里，真誠的口吻，“別逃，梁昭，別逃，好好地，你說完了我也有話想說?！?/br>
    “我還沒說完……”

    “那你接著說?！苯袢諝鉁夭凰愀撸迷诒狈疥柟饪偙饶戏脚颓腋稍?，烘在人身上，足以驅(qū)趕壞心情。梁昭全身只一套v領(lǐng)黑禮裙，后面也是大開背，美的代價如此大。

    顧岐安脫下外套披到她肩上，收手瞬間，撈出她嵌進(jìn)去的長發(fā)。

    “我介意家里的黑膠房，介意你手上的文身，介意秦豫，……，顧岐安，我格局才沒那么大，做不到這頭給你扮演一位好妻子、好兒媳，那頭還要對你那些白月光黑月光睜眼閉眼。如果在你的定義里，婚姻只是隨便拎個人搭伙，工作累了有個歇腳的地方，出了家門照樣自由身，那么對不起，請你另尋賢明?！?/br>
    梁昭從前看宮斗劇或古裝劇，最恨的就是給女人敕封個“賢”字。看似是夸，實(shí)則是貶，是枷鎖，是在道德綁架一個妻子，

    為了小家大家，你必須百忍成金。

    “而你也知道的，我當(dāng)初和顧錚分開，就是因?yàn)樗渌瞬桓刹粌?。所以三十那晚，我得知你的秘密，得知你瞞了我這么久，從婚前到婚后，老實(shí)說，我感覺天都塌了?！?/br>
    甚至一度對婚姻恐懼，本來不該這樣的。

    梁昭說，“或許我在門第上比不過你，從小，我們家的日子也是馬馬虎虎溫飽以上。但我的父母很幸福很和美，耳濡目染之下，我也一直向往愛情、婚姻和家庭。從未悲觀過，直到顧錚讓我打臉，好不容易遇到你，想著重振旗鼓新生活吧……又栽了個跟頭。”

    而她又有多痛恨失??！天知道，她那么生性要強(qiáng)，眼底揉不得沙的人。

    面前人將她的手攥在掌心，幾番摩挲后，認(rèn)錯態(tài)度很誠懇，“對不起?！?/br>
    “我差的也不是一句對不起。”

    顧岐安徐徐直起身，捉來香檳呷一口，“你當(dāng)然不差這句對不起，但我有必要拿它當(dāng)開場白，就像提筆要寫作文了，總得起個title?！?/br>
    “哦，所以你這篇作文叫《對不起》?！?/br>
    某人整理袖口，“要是論文綜述也能這么起名該多好?！?/br>
    插科打諢下，二人不禁相視一笑。

    這回?fù)Q他先正經(jīng)，微微前傾來就她的視線，“其實(shí)我來北京也不全是想找你好好溝通，這頂多算因素之一，而直接動機(jī)，是想到你要和你的上司出差共處八天。”

    什么鬼？梁昭一臉迷惑，“你說顧錚？他還沒到位呀?！被蛘哒f她出差就是為了避風(fēng)頭。

    “那我怎么知道呢？”

    說話人一步步誘她走進(jìn)邏輯局，“所以還是那個道理，你不說，我也不說，我們都沒法了解彼此。只會締結(jié)一個串一個、一個比一個深的誤會。”

    說著，他坐直自己，又恢復(fù)些許傲慢，“梁昭，我沒有ntr綠帽癖……”

    ?。≌f什么東西，梁昭捂他嘴巴喊打住，“也不看看場合，給新人聽去了多敗興！”

    顧岐安順勢接抱住她，胳膊自然環(huán)上她的腰，“敗什么興！聽去也能當(dāng)婚后反面教材了?！?/br>
    “豈止是反面教材，是詛咒。我說你。”梁昭被他按坐在腿上，不樂意，亂動著要下來。

    某人恫嚇?biāo)?，“你?yīng)該清楚，在一個生理功能正常的男人腿上動來動去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遑論這個男人還齋了好久。

    “我能夾.腿，你不能用手解決？”

    “用什么手？你的我的？”

    二人纏鬧間，誰也不服輸。到底年齡大的那個先承讓，顧岐安固定住她不給動，又抬她下頜朝自己，“我也明白光一句對不起不夠證明什么。或者說，在你面前我從來沒想過給自己貼金，說自己是什么好人。其實(shí)我再普通不過了，有許多瑕疵陰暗面，當(dāng)初娶你也懷了歹心，利用也好各取所需也罷，我不會洗刷這部分；

    包括之后的車禍，我出國半年，未將接濟(jì)秦母一事與你通氣……

    簡言之，如果把婚姻比作劇目的話，我就是拿到什么劇本又沒能進(jìn)入角色?！?/br>
    結(jié)果這個比喻戳中了梁昭，晨鐘暮鼓一般，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遑多讓。

    “從而，這次我來找你，是想趕在一切成定數(shù)之前挽回什么。人生無排練，不會喊cut，但我們可以把今天看作一個全新的節(jié)點(diǎn)或起點(diǎn)?！?/br>
    撕不掉的干脆留著，以史為鑒；

    翻過來到下一頁，字字落筆都當(dāng)惜。

    不遠(yuǎn)處的草坪上，新人攜其父母彩排著婚慶流程。新郎先生從岳丈手里接過新娘小姐的時候，后者即刻就哭了，堂下眾人或共情或鼓掌。

    梁昭從畫面上移回目光，“你的意思是……”

    “試試罷。試著去磨合與經(jīng)營?！?/br>
    “你怎么知道試了就一定行？”

    “不試又怎么知道不行？”某人說，老實(shí)講他們壓根不算結(jié)婚，就更沒有提離婚的說法了。

    離婚離婚，總要結(jié)呀。

    顧岐安從兜里掏出那枚鴿子蛋，于沸沸掌聲里，歸還給她的無名指。繼而，托起她的手細(xì)細(xì)打量，仰頭之際，梁昭在他眼底窺見三月的春光，

    也聽他說：“難怪這幾天看這個戒指都覺得詭異，原來物盡其用，

    在它該在之處才順眼?！?/br>
    第32章 -32-   般般入畫女兒色

    從婚宴出來, 他們攔了輛出租，一上車她就報(bào)了下榻的酒店地址，而他不依, 不容分說地改地點(diǎn)，說去他那里。

    北京的哥太能侃, 眼瞧著二位反貼門神般地不對臉，戲言道：“好家伙！出來旅游還吵架?。俊?/br>
    梁昭：“師傅您怎么曉得我們來旅游的？”

    師傅朗笑，“口音?。　闭f她口條一聽就是南國腔調(diào)。

    酒精助興的緣故，一向包袱億萬噸的梁昭突然好健談，和師傅聊起來了, 小嘴嘚啵嘚, 什么都說。還叫人家猜她具體哪里人, 師傅一次就中, “上海吧？聽你說話就那個調(diào)調(diào)，錯不了！話說回來，熱搜看到?jīng)]？上海香椿賣到九十一斤啦！”

    “是呀，貴得離譜。可是香椿頭炒蛋很好吃的，人間絕味?！?/br>
    “有些人不愛吃，嫌臭！”

    “那是因?yàn)闆]嘗過我的手藝……”

    濛濛車窗外夜色四合。顧岐安喝醉了, 手抵額頭, 倒也醒回神來旁聽他們捧逗哏，尤其是梁昭，他就沒見過她這般話癆的樣子，還興奮，笑得眉眼似拱橋。

    聽她也看她。看她說道半天想起口紅吃花了，低頭翻開手包，找到唇膏與口紅, 對著小鏡子細(xì)細(xì)地補(bǔ)?？诩t仍是她摯愛的tf黑管07，涂好了，又食指絞張紙巾在嘴里囫圇一轉(zhuǎn)。

    某人好奇，“這是做什么？”

    “怕沾牙呀，特別是這種大紅色?！?/br>
    “轉(zhuǎn)一圈就不沾了？”

    “可以把這里沾上的都擦掉……”梁昭側(cè)首來看他，指指口輪匝肌內(nèi)部，她不知道該怎么說。

    “口唇內(nèi)面?！鳖欋t(yī)生不吝賜教。

    “哦?！?/br>
    各自有超綱的知識盲區(qū)，最和諧的兩性關(guān)系無疑是彼此互補(bǔ)。

    梁昭擱回口紅的時候，顧岐安忽而叫她，別這么早關(guān)拉鏈呀，身份證還沒給師傅呢。

    “什么？”她沒跟上腦洞，他也但笑不語，故弄玄虛。

    最后還是的哥會過意來，點(diǎn)撥她，“說你話太多呢姑娘！就差報(bào)戶口了?！?/br>
    梁昭翻白眼，果然這樣，普天之下所有男人都好了傷疤忘了痛。這才幾小時？就敢騎到她脖子上來！

    可她一時無力反駁。喜宴上特供的五糧液太上頭，眼下，梁昭覺得腦子里有小人手挽手跳天鵝湖，但事實(shí)上她沒喝多少，倒是邊上這廝灌了許多，卻比她清醒。

    顧岐安的酒品襲他父親，不輕易醉，醉也不上臉。

    說實(shí)話，即便他有張從母親身上拓下來般的皮囊，脾氣習(xí)性上，到底更隨顧父。

    入夜也能看出來，京城景致的主色調(diào)是黃，各種色階的黃。道路兩旁屬國槐樹最多。

    工作這幾年，出差也好度假也罷，梁昭倒是鮮少來北京，手指數(shù)得過來的次數(shù)，還全是和顧錚一道。

    她問顧岐安，“我們多久沒一起旅游了？”

    不記得在哪里看過的話，說婚后千萬別拷問對象你們一同做過什么，包括具體的事件時間和次數(shù)，這些都別問，問了也只有失望。除非你敢信他/她百分百上心你，上心關(guān)于你們的一切。

    梁昭開口前也不確定自己是什么心態(tài)，大約難得來趟北京，興之所至，就問問他?？傊粫瞧诖?，期待他記得什么。

    顧岐安反問，“旅拍算不算？”他們婚前去巴厘島旅拍的。

    “當(dāng)然不算?！?/br>
    聽話人微微仰頭，思索狀，“那也有快一年了吧。印象里我剛回國那陣子，帶你去了次鳳凰古城，之后就沒了。”

    說著倒捋一下額發(fā)，“婚前倒是把周邊幾個景點(diǎn)都打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