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疇是議郎，劉和是右部督，領(lǐng)散騎侍郎數(shù)十人，都是光祿勛寺的屬員，只是平時不在一起，離得并不遠。

    來到劉和的官廨，劉和命人上酒食，與田疇對坐。一會兒功夫，酒食布好，劉和率先舉杯。

    “子泰，幽州故舊隨袁公路立功，這是喜事，當賀。”

    田疇也不推辭，舉杯與劉和喝了一杯。

    鮮于輔等人隨袁術(shù)立功，這的確是值得慶賀的喜事。自從劉虞與公孫瓚發(fā)生沖突后，幽州人就忙于內(nèi)斗，失去了話語權(quán)。

    就連最后擊破公孫瓚，為劉虞報仇，都是借重袁紹的力量。

    如今在袁術(shù)的指揮下，居然誤打誤撞的生擒了袁紹，最終促成冀北平定，算是來得雖晚，卻趕得很巧，運氣好得讓人羨慕。

    有此一功，幽州也有底氣與并州、涼州比肩了。

    如果再考慮到劉備、劉和這兩個宗室的影響加成，幽州甚至有后來者居上的感覺。

    身為幽州人，田疇當然高興。

    放下酒杯，田疇長出一口氣?！肮?，我所高興的事不僅僅是鮮于輔等人立了功，從此有了立足之地。更是天子的新政讓我看到了希望。從此以后，幽州不會因為人口少而缺席于朝廷了。別的不說，就軍中而言，幽州人當三居其一?！?/br>
    劉和哈哈大笑，舉起筷子，指指田疇?！白犹搜陨畹梦倚?。雖說講武堂招生沒有地域之別，但是論吃苦，還是邊州人更勝一籌。中原士大夫生活過于安逸，能考進講武堂的畢竟是少數(shù)?！?/br>
    田疇順勢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八阅阒С殖⒍忍铮屗麄冏允称淞?，勞其筋骨？”

    劉和眨眨眼睛?！耙膊槐M然?！?/br>
    田疇端起酒杯。“還請公衡指教?！?/br>
    “子泰，你雖然沒有成見，但見的人太少了。你身邊的人大多是世家子弟，他們對度田的態(tài)度難免要考慮到自身的得失，先入為主，不見得準確。我所領(lǐng)的侍郎雖然也不盡是庶民，但他們大多家產(chǎn)有限，對度田不見得有多排斥，心態(tài)相對也平和一些。”

    田疇點了點頭，承認劉和說的是事實。

    議郎大多是官宦子弟，而且是二千石以上的高官，家里大多有些田產(chǎn)。一旦度田，損失很大，所以對度田的弊端更為在意。有些人已經(jīng)偏執(zhí)到枉顧事實的地位，連他都看不下去。

    而劉和身邊的人則大多出自寒門，有些甚至是庶民，憑武藝為郎。這些人度田的損失有限，也不那么排斥。

    “如果我告訴你，度田之后，即使是世家大族，只要頭腦靈活，肯花心思，收入不僅不會減少，而且能大幅增加，你相信嗎？”

    田疇愣了一下，隨即恍然?！稗r(nóng)不如工，工不如商？”

    劉和點點頭，挾起一塊rou，放入口中，緩緩地嚼著。

    “無農(nóng)不穩(wěn)，朝廷度田是為了保證百姓溫飽，避免生亂。只有人人不用擔心饑餓，天下才有太平。只有天下太平，工商才有機會。朝廷只是反對兼并，卻不抵制工商，哪里是與民爭利？分明是為民謀利嘛。那些人守小利而棄大利，如抱樹而棄林，守井而棄海，簡直可笑?！?/br>
    第七百九十章 我自從容

    田疇恍然，隨即又問道：“話雖如此，度田也難逃惡名。今日度田，焉知將來不會有告緡令？”

    劉和哈哈大笑，用筷子指指田疇。“子泰，你這是因噎廢食啊，不可取。且不說天子新政，意在利萬民，而非與民爭利。就告緡令而言，也有其不得以處。你仔細想想，當時若不行告緡令，任由巨商大賈置田，還能等到百年之后才被王莽篡位嗎？只怕大漢已經(jīng)像秦國一樣土崩了。”

    田疇揮揮手。“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縱使度田、告緡能解一時之急，終究是飲鴆止渴，絕非王道?！?/br>
    “王道不是空喊幾句道德仁義就會實現(xiàn)的，夫子為魯大司寇，也要誅少正卯，去三桓?！眲⒑陀挠牡卣f道：“若是真有人覺得天子年少可欺，逼得天子行霹靂手段，就悔之晚矣?！?/br>
    田疇苦笑道：“公衡，你真是變了。我真沒想到，你會有如此激進的想法。”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軍中將士大多這么想?！眲⒑投似鹁票?，又道：“子泰，時勢不同了，切不可拘泥于故事。以今視昔，有如以漢視魯，不可等量而語。儒門不經(jīng)一番脫胎換骨，恐怕難當重任。”

    說完，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田疇若有所思，微微頜首。

    ——

    次日朝會，劉協(xié)向與會的公卿大臣傳達了相關(guān)的消息。

    和田疇、劉和的意見一樣，公卿大臣們都認為天子親征最為合適。雖說審配不是袁紹，但冀州卻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哪怕就是走一趟，也是必要的。

    這是冀州的特殊地位決定的。

    天下十三州中，冀州并非戶口最多，卻以地勢平坦，物產(chǎn)豐饒著稱，自古便是上土，加上民風尚武，實力不可小覷。

    往遠了說，趙國胡服騎射，最有希望與秦相爭。長平之戰(zhàn)決定的不僅是趙國的命運，更是六國的命運。

    往近了說，巨鹿之戰(zhàn)是秦楚相爭的轉(zhuǎn)折點，光武則以河北起家，就連黃巾之亂的中心都在冀州。

    如果不是天子變法圖強，袁紹也許會再一次證明冀州的價值。

    在這樣的認識下，天子應(yīng)該親征鄴城，而不是委任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