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她小小地嘆了口氣, 拿干枯的樹枝在地上亂畫。 衛(wèi)茯苓忍著寒風(fēng)賞了一會兒梅, 目光頻頻向門口張望, 完全沒意識到角落里有個攝政王妃。 今日攝政王身份暴露, 親自率個別將士前往靈邊寺感謝僧人對雪災(zāi)災(zāi)民的施善,瑜洲城的百姓圍了數(shù)條街觀看,也只看到個馬車車身。 方丈于山下迎接,到現(xiàn)在還沒上來。 她等得心急, 跺跺腳祛除身上的寒冷,目光一轉(zhuǎn),對上了顧宜寧坦蕩的視線。 衛(wèi)茯苓心臟一緊,快速跳了兩下。 她慢步走過去,微微彎了下腰,“王妃怎在此處?” 顧宜寧起身扯了扯衣擺,笑道:“自然是來接夫君的,茯苓縣主又為何而來?” 衛(wèi)茯苓挑釁一般毫不隱瞞道:“瞻仰一下攝政王的風(fēng)采。” 衛(wèi)茯苓對顧宜寧沒什么好印象,她不知道這樣一個渾身上下沒一處優(yōu)點(diǎn)的人憑什么被陸旌護(hù)地那樣緊。 既不溫柔賢惠,也不知書達(dá)禮,跟殿下一點(diǎn)志同道合的地方也沒有。 且之前還跟林候府的林小侯爺林笙有過婚約,名聲毀了大半,水性楊花不知羞恥! 成親到現(xiàn)在還跟小姑娘一樣任性。 衛(wèi)茯苓下巴高高揚(yáng)起,她看不起這個空有美貌的攝政王妃,自己比她更適合陸旌。 但是陸旌喜歡顧宜寧這樣的,她便先效仿著。 顧宜寧裝柔弱耍脾氣惹男人的憐憫和疼惜,她以前不屑這種手段,倘若這能抓住陸旌的心,她愿意學(xué)。 衛(wèi)茯苓今日的妝容畫地楚楚動人,把腰身束地緊緊的,突顯出幾分弱柳扶風(fēng)的韻味,但怎么模仿,都模仿不出顧宜寧的神韻。 對方看她一眼,她便覺自己被輕視了。 她挺直腰背,冷哼一聲,望向門口處。 那一角玄色衣袍在門縫中若隱若現(xiàn),接著是方丈的袈裟和佛珠,廟門大開,迎來備受敬仰的貴客。 幾十人的腳步并不雜亂,陸旌著墨衣裘領(lǐng),面無波瀾地踏進(jìn)門檻,僧人伴于身側(cè),后面,一邊是青衣捻珠的沙彌,另一邊是鎧甲加身的將士,佛氣與殺氣并行,于清寂的寺廟,平添肅穆。 男人目光掃向寒風(fēng)中已凍得不成樣的顧宜寧,視線停在她通紅的指尖上,眉頭微皺,溫室里長大的小姑娘平時假意掉幾滴眼淚他便受不了,更何況此時正飽受嚴(yán)寒的摧殘。 “誰給她通風(fēng)報信的?” “這……王妃身邊的人太多了,屬下不知到底是哪一個?!?/br> 他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面不改色吩咐道,“命人煮碗姜湯?!?/br> “是。” 那邊,衛(wèi)茯苓見陸旌一直盯著顧宜寧,半點(diǎn)要往她身上挪的意思都沒有。 她妒火橫生,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雙膝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扯著顧宜寧的衣擺,柔弱地仰頭祈求,“王妃饒命,王妃饒命,臣女不是故意踩臟您衣擺的,求您不要掌臉,不要廷仗……” 這一跪,鬧出的動靜不小,來來往往的香客都駐足看戲。 跪著的可是他們瑜洲城如風(fēng)一般爽利的茯苓縣主,被冀遠(yuǎn)候捧在手心,從來沒有像今天一般求過誰。 看樣子她面前的女子身份很是貴重, 只不過弄臟了衣擺,就又是庭仗又是掌嘴的。 都說人長得越美,越心狠,如今一見確實(shí)如此。 周圍人聲噪雜,顧宜寧被衛(wèi)茯苓的動作弄地后退幾步,有些復(fù)雜地看著她,“縣主這是要誣陷我?” 衛(wèi)茯苓低下頭,遮住臉上的恨意,“王妃本就囂張,何談?wù)_陷?” 顧宜寧眉梢微揚(yáng),氣定神閑地提了下衣擺,把裙角從對方手中扯出,眼底浮起輕慢之色,感嘆道:“實(shí)不相瞞,這等小孩過家家的戲碼,是我?guī)啄昵熬屯媸O碌模h主何必如此?” 衛(wèi)茯苓冷笑一聲:“剩下的又如何?能讓王妃下不來臺的法子,就是好法子?!?/br> “那恐怕要讓縣主失望了,我不管走到哪,總有可以臺階下。” 顧宜寧等了一會兒后。 余光計算著人群中陸旌走來的步伐,兩人距離差不多的時候,她抬手捂住了腹部,斂下眼眸,稍稍蹙一下眉,便勾勒出了痛苦難耐的神情。 因?yàn)槊裁?,從小不知聽了多少恭維的話,她慣會利用自己的美色,張揚(yáng)時有大把人上趕著討好,示弱時自是無往不利,此時一舉一動都拿捏得當(dāng),深深牽動著周圍人的心魂。 “你看那位貴人的臉色,是不是該請個大夫?” “茯苓縣主會武功,應(yīng)該是沖撞到她了吧?!?/br> “是啊,縣主毛毛躁躁的,整天在街上騎馬瞎逛,上次撞了個老太太連道歉也不肯,這次終于有人能治她了。” “那老太太半條命都沒了,現(xiàn)在癱瘓在床,下不得地,她兒子幾次伸冤都討不到公道,真是可憐。掌嘴什么的,還是太輕了,該罰重一點(diǎn)才是,最好也讓縣主被馬蹄踩上一腳,感受一下老太太的痛苦?!?/br> 周邊流言驟變,衛(wèi)茯苓氣得渾身發(fā)抖,恨恨地看向顧宜寧。 顧宜寧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回以淺笑。 地上那般冰涼,她怕冷,陸旌懷里才是最舒服的地方,搖搖欲墜之時男人剛好到達(dá),手臂及時攬上來,穩(wěn)穩(wěn)接住了她。 她徹底閉上眼睛。 陸旌把人抱起,越來越輕的重量讓他眉頭更深。 衛(wèi)茯苓見他渾身戾氣,心底蔓延出恐懼,猛地磕頭,“殿下,臣女冤枉,求您一定要查明事實(shí),臣女冤枉——” 陸旌淡淡看她一眼,冷聲下令,“王妃何時醒來,你何時起身,任何人不得添衣送食?!?/br> 衛(wèi)茯苓聽后如同墜入冰窖,癱跪坐在地上無法言語。 令人寒徹的背影走了兩步后停下,似是覺得不滿意,又補(bǔ)充,“剛才受的罰,也一并領(lǐng)了?!?/br>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男人口中所說的受罰是廷杖和掌臉。 他對顧宜寧以外的女人,可真是不留情面。 衛(wèi)茯苓膝蓋生疼,冷意深入骨髓,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她見不得顧宜寧被這般偏寵。 遠(yuǎn)處,姜太夫人搖頭長嘆,拄著長拐慢慢踱步至此,用錦帕擦掉她臉上的眼淚,“孩子,你受苦了?!?/br> 衛(wèi)茯苓抱住她的腿,“太夫人,求您幫我去向殿下求情好不好?求求您......” 太夫人摸了摸她的頭,“你對旌兒的癡情,使老身大受觸動?!?/br> “我是真的心儀殿下,可是殿下從來都不肯回頭多看我一眼,我沒想著要針對王妃,只是單純想嫁給殿下,即便做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姬妾也可以,太夫人,求您成全我?!?/br> “茯苓,不可妄自菲薄,你有你的獨(dú)到之處,宜寧雖身份貴重樣貌優(yōu)越,但她也有不及你的地方,她......” 衛(wèi)茯苓殷切地看著她,“什么地方不如我?” 太夫人搖搖頭,嘆著氣離開,“不孝有三,不孝有三啊?!?/br>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衛(wèi)茯苓跪在寒風(fēng)中,僵硬的臉上流露處一絲安慰。 上天給了顧宜寧這么多好處,自是要收回一些東西,諾大的攝政王府,倘若無子嗣出生,殿下即便再偏心她,也不可能一直獨(dú)寵下去。 也就是,她還有機(jī)會。 - 廂房內(nèi),顧宜寧躺在床上,裹著棉被,房間內(nèi)熱氣充裕,她渾渾噩噩地睡了一覺,做了場短暫的夢。 在夢中有一女子擊鼓鳴冤,渾身鮮血地向官府陳述她的罪狀。 白紙黑字,足足寫了三張。 此案一出,一時間轟動京城,她淪為了所有人的話柄,那種沉重壓抑的感覺繞在胸口,久經(jīng)不散。 睡醒之后,并未睜眼,而是細(xì)細(xì)回味剛才的夢境。 許是先前在佛堂聽見了姜嬋和她婢女雪兒要陷害霍蓁蓁的對話,才做了這種奇奇怪怪的夢境。 畢竟她當(dāng)初也對林笙使過同樣的手段。 可林笙那么壞,她不該心虛的。 顧宜寧睡品向來乖巧,不亂動,不說夢話,呼吸均勻,無論是睡著還是躺著,根本看不出來。 意識回籠,才漸漸想起自己所處的狀況。 陸旌坐在一旁,把玩著她的手指,沒發(fā)出半點(diǎn)動靜。 她心有不安,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才抬開雙眸,結(jié)果剛睜眼就對上男人無波無瀾的視線。 陸旌攏了下她的鬢發(fā),神色莫辨,“不繼續(xù)躺著了?” 他說的是躺,而不是睡。 顧宜寧聽后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來,明明做了場噩夢的,還被人這樣誤會。 但陸旌哪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睡著,而且還坐在這里一身不吭地幫她暖了半天手。 思及此,便胡亂應(yīng)了聲,應(yīng)完之后還是忍不住地嗆,“再躺下去,怕你心疼外面跪著的茯苓縣主?!?/br> 陸旌握著她的手腕,頓了一下,沉聲道:“不許胡說?!?/br> 他臉色有些不好。 顧宜寧閉上嘴,沒再出聲。 她坐起身來,一眼就看到旁邊的姜湯,以及另一張桌子上,晉言祁留下來的防身藥物和一封信。 沉默良久后,男人試探著道,“太子來過?” 他看過來的目光有些冷,且?guī)Я诵┪⒉豢刹斓膶徱暋?/br> 即便以前經(jīng)常被這樣的目光看著,也沒什么感覺,可是現(xiàn)在,許是興致不高,顧宜寧心中五味雜陳,情緒格外敏感,有些煩亂。 默念三遍陸旌喜歡吃醋后,忍著委屈輕輕點(diǎn)了下頭,“來過,來的時候晉明灝也在,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去問他就行?!?/br> 陸旌倒是沒有再說話。 顧宜寧視線在房間掃了一圈,悶悶不樂地挑刺,“大夫呢?” “什么大夫?” 她將手掌置于胃部,抿著唇不說話。 陸旌看向她捂著的位置,跟在外面時大有不同,知她在耍性子,溫聲哄:“這就命人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