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他不知道,若今日提起這件事的是另一個人,小姑娘會不會一口答應(yīng)。 越是這般想,周身攏繞的戾氣就更深一度。 顧宜寧躲在輕紗后面,拄著下巴張望外面的景色,一回頭,便對上那道冷利的視線。 她摸了摸臉,不安地問:“看我干什么?” 陸旌斂下思緒,神色寡淡,語氣也未有起伏,沉聲道,“看你安不安分?!?/br> 顧宜寧又想起剛才的事情,扯了扯他的衣袖,臉頰紅撲撲的,小聲道:“在馬車中不行?!?/br> “嗯?” 她連脖頸也泛著淡淡的粉,“不能在馬車?yán)镒觥錾⒆拥氖?,外面,外面有很多人能聽到。?/br> 陸旌看她的目光微頓,很快回過神來。 在他的視線中,陰霾和霧靄散去,轉(zhuǎn)而凝成眼角眉梢處極為短暫的玩味。 他用指腹刮了下小姑娘嫣紅的唇,“每天都在亂想什么?” 顧宜寧見他笑了一下,隨后又湊到自己耳邊,低聲逗弄:“你若實在想,我們晚上試試?” 她現(xiàn)在整張臉都是燙的,立刻捂住耳朵,當(dāng)沒聽見剛才的話。 又重新縮回角落里,掀起錦簾的一角,通風(fēng)透氣。 帶著寒氣的風(fēng)迎到面上,才勉強(qiáng)讓呼吸清透了些,不至于局促到連話都說不出。 淮安在馬車外面騎馬而行,聽著兩位主子的話很是折磨,便故意離得遠(yuǎn)了些,沒了他地遮擋,顧宜寧透過那一角縫隙,清楚地看到了前方躥動的人群,以及附近酒館二樓窗邊的面具男子。 那男子烏發(fā)白衣,薄唇,尖下巴,骨節(jié)分明的手中晃著一樽清酒,全身上下無一處污點,連面具都是銀白色的,衣衫晃動間,襯得他仙氣飄飄。 他仿佛感知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忽而低頭,看向馬車中的人,勾了下唇角。 顧宜寧猝不及防地同他對視,不自覺抓緊了陸旌的衣角。 陸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目光稍加停歇,便錯開了,他伸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把人扯進(jìn)懷里,“在看什么?” 顧宜寧老實巴交道:“剛才那個人,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見過他。” 他低著眼,神色莫辨,“最近的渝州城,很是熱鬧。” 倒是什么人都往這里趕。 回到姜國公府的時候,陸旌牽著她的手,一路往芙蓉軒的方向走,在小花園中碰到了散步的姜嬋和衛(wèi)茯苓。 明明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她二人愣是疾步趕過來,站在路中央行了一禮,“殿下王妃安好。” 陸旌隨意看她們一眼,應(yīng)了聲,腳步未停,繼續(xù)牽著身側(cè)的人往前走。 衛(wèi)茯苓轉(zhuǎn)身,看著那道不近人情的背影,狠狠咬住了唇。 姜嬋在一旁勸,“縣主,反正祖母都允許你自由出入國公府了,這是什么意思你也懂,來日方長,不急于這一時?!?/br> “我只是想不通,顧宜寧究竟有什么好,能讓他這般入迷,難道就只是因為容貌嗎?她全身上下,除了那張臉,根本一無是處......” 姜嬋心道,光是臉就足夠讓人魂牽夢繞了。 嘴上卻說:“他們兩人自幼相識,青梅竹馬,難免情誼深厚?!?/br> 衛(wèi)茯苓嫉恨地快要發(fā)瘋,“可她那般任性,無論闖下什么樣的大禍,殿下都縱著,就連之前和林笙的親事,他都既往不咎,他對別人,容忍度什么時候這么高過?” 姜嬋無奈地哄,“總有喜新厭舊的一天,縣主且忍一忍,你是這渝州城獨一份的存在,殿下早晚有一天會注意到你?!?/br> “忍不了,”衛(wèi)茯苓有種想要把顧宜寧毀了的沖動,她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顧宜寧的性子,殿下能縱,別人不一定能忍。” “什么意思?” “我倒要看看,當(dāng)上翎軍上下對他們的王妃怨聲載道時,殿下還護(hù)不護(hù)得住,他總不能愛美人愛到放棄江山?!?/br> 姜嬋不以為意,“那可是上翎軍,利刃一般的存在,且只聽殿下一人吩咐,怎么可能這么容易被挑撥出情緒,縣主可別犯傻?!?/br> 衛(wèi)茯苓眼中劃過一抹狠色,“所有的不耐,都是從一點一滴的小事積攢起來的,我就不信,顧宜寧的矯□□多了,沒有人不生怨氣,我堂兄說過,這幾日遠(yuǎn)在北疆的將領(lǐng)們會奔赴渝州匯報軍情,到時候,就讓他們看看,他們的王妃是何等嬌氣之人。” 一旁的流云路過,聞言看了眼那口出狂言的女子。 不由得冷嗤一聲,剛來渝州便聽到這么好笑的笑話,世人對上翎軍究竟有多少誤會。 虧淮安還跟他說這位縣主英姿颯爽,與眾不同,什么眼神! 他嘖嘖兩聲,搖著頭繼續(xù)找芙蓉選的方向。 第75章 流云找到芙蓉軒的時候, 把在路上聽到的事說給她聽,像個大人一般叮囑,“茯苓縣主不安好心, 那姜大小姐跟她走得極近,沒準(zhǔn)兩人有什么陰謀詭計?!?/br> 顧宜寧正在認(rèn)真地?fù)v花漿, 對他的擔(dān)憂置若罔聞。 流云恨鐵不成鋼道,“姜家水深,王妃需萬事小心?!?/br> 她這次倒是有反應(yīng)了, 然而只是敷衍地點了下頭。 剛把花漿倒入瓶中,陸夫人身邊的段嬤嬤過來請她, “夫人要去拜訪太夫人,問王妃去不去。” 顧宜寧本來不打算去,但見對方一臉不情愿, 便笑著應(yīng)下了。 段嬤嬤陰陽怪氣道:“王妃身份貴重,何必屈尊去太夫人那里問安?!?/br> 她晃了晃手中玉瓶,巧笑嫣然, “不去怎么行,我閑來無事時, 最喜歡給嬤嬤找不痛快了?!?/br> “你——”段嬤嬤氣地嘴歪了一下,轉(zhuǎn)身就走, 猛地撞見門口處的陸夫人, 急忙彎腰行禮。 顧宜寧上前扶住陸夫人, 率先開口, “段嬤嬤真是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剛才居然還沖我大呼小叫?!?/br> “冤枉啊,老奴沒有?!?/br> 陸夫人嘆了口氣,平時段嬤嬤沒少在自己耳邊說兒媳壞話, 她心里多少有個底,便道:“嬤嬤,你少惹宜寧生氣?!?/br> 段嬤嬤氣地擰緊了手中帕子,這顧宜寧可真是個禍害,怎么陸家一個兩個的,都被她哄地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無論大的小的,跟吃了迷魂藥一般,她說什么信什么。 顧宜寧在前面慢悠悠地走著,全然不顧身后的人有多憤懣。 前幾日時,渝州的雪災(zāi)算不得小,直到今天才徹底將后續(xù)工程收尾。 一大早街上便開始張燈結(jié)彩,用以驅(qū)除邪氣和厄運,連城門口都辦起了舞獅的場子。 陸夫人這段時間里無所事事,親手縫制了幾枚平安符,分別送到了各個院中。 顧宜寧自然也得了一符,掛在腰間,有些褶皺。 陸夫人停下步子,幫她撫平。 兩人已經(jīng)走到門口。 室內(nèi)滿是歡聲笑語,隔著一道門,嘈嘈切切的談話聲,悉數(shù)傳到外面人的耳里。 其中,一道細(xì)語格外刺耳,她笑道,“小姑母以前送我們的禮物,都十分貴重,顧宜寧來了,居然送如此磕磣的平安符,這也太寒酸了,一個銅板能買五個,誰稀罕。” 姜嫻情緒不外露,但字字皆是添油加醋,“小姑母把那些珠寶都捐給了災(zāi)民,現(xiàn)在災(zāi)民聲稱她是活菩薩呢。” “用錢去換名聲,何必呢,她自己干不干凈心里沒點數(shù)?不青燈古佛度過一生也就罷了,還去外面博好名聲,難不成還想再嫁一次?九泉之下的陸姑父知道后該有多寒心,這種作風(fēng)真是令人作嘔?!?/br> 姜嫻又道:“那些珠寶,小姑母一開始是打算送給我們的?!?/br> 這下姜嬋開口了,“小姑母最對不起的人該是我們這些侄兒侄女,現(xiàn)在她用錢去討好百姓,當(dāng)真問心無愧嗎?” “是啊,若不是因為她那些骯臟事,我們姜家何至于遷到渝州?現(xiàn)在好了,跟京城離那么遠(yuǎn),能有什么好親事?” 門外,陸夫人連手指都是顫著的,她握住顧宜寧的手腕,有氣無力道,“宜寧,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們改日再來,今天就先回去吧?!?/br> 顧宜寧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蹙了蹙眉,“母親,來都來了,不妨喝杯茶再走?!?/br> “宜寧,茶水芙蓉軒多得是,我們快些回去——” 她掙脫開陸夫人的手,輕巧道:“芙蓉軒的茶怎么能跟這里的茶相比?!?/br> 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面前緊閉著的兩扇門。 冷風(fēng)襲來,吹地屋內(nèi)的人微怔,他們齊齊往門口的方向看過去。 門前立著的海棠色身影,實在奪目。 她身后是枯枝敗葉堆疊而成的蕭瑟寒冬,她是天地間唯一的一抹姝色,清艷卓絕,傲然驕矜,連看人的姿態(tài)也是極美,仿佛本就該開在枝頭,灼灼綻放,接受著世人一波又一波的贊美。 滿屋子的人,回過神來后,都生出些不可抑制的慌亂。 他們不是沒有在陸夫人面前說過這些話,每每被撞到時,陸夫人只當(dāng)沒聽見,于是他們口中的話便越來越大膽。 反正身為事件牽連的受害者,無論說什么埋怨的話,都不過分。 連最疼愛幺女的太夫人也不會責(zé)罰他們。 所以一個個都理直氣壯,表面上接受陸夫人的補(bǔ)償,卻又在背地里說她的不是。 然而眼下,顧宜寧大有不依不饒的趨態(tài),此事,難辦了許多。 她做事毫無章法,誰知道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 顧宜寧提了下繁復(fù)的衣擺,走進(jìn)門檻,眼尾漾起微小的弧度,和煦地問:“剛才說得很是熱鬧,怎么不繼續(xù)了?”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出聲,都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著,死不承認(rèn)。 反正只要裝啞巴,顧宜寧也奈何不了他們。 室內(nèi)久久聽不到回應(yīng)聲,陸夫人已是坐不住,幾次眼神示意讓她不要再糾結(jié)此事。 顧宜寧同她錯開視線,低頭理了理衣袖,心平氣和地同幾位公子小姐商議:“姜家是書香世家,聽說很重規(guī)矩禮儀,既然如此,剛才直呼我的名諱的那位表妹,是不是該受些處罰?” 他們見顧宜寧計較的不過是名諱的問題,都放下心來,把剛才那個細(xì)聲細(xì)嗓的少女推了出來,“表嫂,是三meimei不懂規(guī)矩,她年紀(jì)小不懂事,還請您原諒?!?/br> 姜三meimei一臉氣憤,惱怒地瞪了幾人一眼。 顧宜寧說得云淡風(fēng)輕,“就按家規(guī)處置吧。” 姜三meimei瞬間慌亂起來,姜家的家規(guī),異常嚴(yán)厲,平日里犯一丁點錯都會吃不少苦頭。 “可有不服之處?” 她不服氣道,“這些人都說小姑母壞話了,你為什么不罰他們?” 果然想要打碎一塊拼湊起來的鐵板,需逐個擊破,顧宜寧十分樂意聽見這樣的話,爽快道:“那就一塊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