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顧宜寧低著頭,聽了一番嘮叨后,敷衍地應了一聲。 顧漢平嘆她不當一回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再這么任性下去,早晚得把殿下折騰走,街上風言風語,沒聽說過海棠別院里養(yǎng)了個舞姬的事?” 顧宜寧驚訝地看向顧漢平,沒想到此事誤打誤撞,竟瞞過了父親的眼睛。連父親都瞞了過去,看來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有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你以為誰都像父親一樣,只鐘情于你母親?” 他說到最后,還特意抬高了一下自己,顧宜寧有些好笑,“可女兒不懂內宅之事,不知該如何做?!?/br> 顧漢平沉默了會兒,“怎么跟你母親一樣不爭氣?” 提起母親,顧宜寧顯然有些失落,顧漢平自覺失言,把話題移到了別處,同她講自己所知道的府宅之事。 一刻鐘后,顧宜寧緩過了神思,夸贊道:“父親真是學識淵博,連別人家內院的事也知道。” “還不是當初為了給你選夫婿才了解這么多,結果......” 顧宜寧怕他擔憂,先一步坦白,“父親,朱雀其實......是女兒在坊間的名字?!?/br> 她說的好聽,其實就是大婚前一月,偷跑出去跟陸旌私會去了。 顧漢平愣住,指著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胡鬧,然而心中卻少了愁思。 - 午宴上,因陸旌在此,每個人都分外拘謹。 除了顧漢平和顧承安稍微自在點,其他人都老老實實地拿著碗筷用飯,顧新雪抬頭看了眼顧宜寧,想張嘴說些什么。 她視線微移,看到顧宜寧身側的陸旌,又不甘心地閉上了嘴。 男人玄衣冠冕,端方自持,在飯桌上極少說話,卻一舉一動,都牽扯著眾人的心緒,他一句話,便可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那種上位者的姿態(tài),在顧宜寧面前,千般漠然皆化成了溫和與無奈。 從開始到現在,許是飯菜不合心意,一直沒怎么動過碗筷的陸旌,吃下了顧宜寧夾過去的魚rou。 顧新雪看在眼里,攥緊了手心,這可是攝政王,被多少人放在心上??伤劾镏豢吹玫筋櫼藢?。 從小就這樣,十幾年過去,并無任何區(qū)別。那時候每當得知陸旌要來相府時,她便刻意支開顧宜寧,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同他搭話。 然而陸旌無一次正眼直視過她。 現在想起往事,顧新雪還是滿心嫉妒,她筷子一頓,瞇了瞇眼,不對,現在跟以前區(qū)別大了,那海棠別院里,還住著個朱雀姑娘。 觥籌交錯間,她擠出一抹笑,柔聲開口,“meimei,” 本就寂靜的用膳房,聽到有人開口,眾多目光都聚在了她身上,這下顧新雪生出了緊張,竟不敢再提朱雀姑娘,她緊著喉嚨,道,“meimei在王府過得可好?” 顧宜寧聞聲笑了笑,“極好,多謝三jiejie關心?!?/br> 那笑容過于晃眼,顧新雪心中的不甘又加重幾分,別有深意道:“jiejie這里得了支名貴的珠釵,上面的朱雀栩栩如生,很是適合五meimei佩戴,待用完飯后,派人給五meimei送過來?!?/br> 這話說出口,便再也收不回了。 飯桌上,一半人都黑了臉,顧漢平重重地放下筷子,盤中的菜差點灑出來,他雖知道真相,但該表現出來的怒火,一分不少。 顧二爺的臉上也是變幻莫測,皺著眉頭看了眼顧新雪,他二房一家尚不能同顧漢平對抗,這丫頭真是不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顧宜寧慢悠悠道,“三jiejie從棠梨院拿了那么多東西,今日卻送珠釵給我,一時竟分不清是良心發(fā)現,還是受了律法的苦頭?!?/br> 她這話簡直就是戳心窩,顧新雪生平最丟臉的事,就是因偷竊的罪名入過監(jiān)牢,被人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來,臉都氣白了。 偏她拿顧宜寧沒辦法,只能一個人慪氣。 最后一直沒說話的白氏出來主持公道,“顧家用飯講究少言少語,新雪卻一直挑起話頭,有失禮儀規(guī)矩,去祠堂跪上三天,再禁足三月,每天一遍佛經?!?/br> 顧新雪當頭一棒,怔怔地看向白氏,見她不松口,又轉頭看自己母親。 詹氏沖她搖頭,“還不快領罰?!?/br> 顧新雪只好應了一句是,反正詹氏管著顧家后院,她又不會真的被罰。 顧漢平身邊,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陸旌卻道,“聽聞顧家罰人有監(jiān)視的傳統(tǒng),這次不妨用本王的人手?!?/br> 話里話外皆是對顧宜寧的維護,用他的人手?顧新雪豈不是一絲錯也不能出?光一天一遍的佛經,就是無法做到的事。 “哪敢勞煩殿下手里的人......”詹氏想要回絕,但見他眼底壓著的森冷,立刻噤了聲。 她根本沒膽子同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討價還價。 - 回府的馬車上,顧宜寧把從顧漢平那里得來的盒子放到香幾上面,手指在各種地契銀票里翻了幾下。 她忽而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地望向陸旌。 陸旌見慣了她這副有求于人的態(tài)度,什么也不說,只偏過頭,閉目養(yǎng)神。 再看下去,又會敗倒在她盈盈的目光中。 看他一眼就能將他收買。 一本萬利的生意。 他再這么好哄,遲早得被她霍霍完。 見男人不為所動,顧宜寧悵然道:“才新婚三日,殿下就這般冷落我了嗎?” 陸旌充耳不聞,全當沒聽見。 顧宜寧坐到他身側,拉過他的手,塞了些銀票進去,“這些錢,能否再借用殿下幾個暗衛(wèi)?” 對方一聲不吭。 顧宜寧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夫君?”她軟聲討好,手掌放在陸旌膝上,借勢坐了上去,勾住他的脖頸。 陸旌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啞著聲道:“下去?!?/br> 顧宜寧抱地更緊,額頭抵在他心口處蹭了蹭,“時琰哥哥以前從來不會趕我走,現在怎么變得這么冷漠?” 在他這耍賴皮的功夫越發(fā)爐火純青。 陸旌把人從身上抱下來,奈何又被挽住了手臂,“夫君可愿派人保護我父親?” 這話不說他也會如此做。 “殿下若不答應,我便不松手?!?/br> 陸旌經歷過那等銷魂的場景,本就有些心猿意馬。 此刻被她纏地,喉結一滾,低應了聲。 見她心滿意足地收回手后,又忍不住輕嘲:“就只敢在外面使這些手段?!?/br> 回到床第間,便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被這般瞧不起,顧宜寧也不惱,坐在軟墊上,揉著被他攥紅的手腕,埋怨道:“還不是被殿下逼的,以前一兩句話的事,現在卻要付出這種代價。” 代價?果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陸旌掀了掀眼,忍不住輕哂:“本王娶了個沒皮沒臉的王妃,甚是歡喜?!?/br> 顧宜寧聞言收起笑意,拄著頭嘆了口氣,“王妃的位子又如何,最后還不是落了個以色侍人的地步?!?/br> 陸旌差點氣笑,“以.色.侍人?” 虧她說得出口。 他眼風掃過來,冷颼颼的,“說說,怎么個以色侍人?” 顧宜寧驚訝道:“殿下這話問得,跟剛才沒反應似的。” 陸旌:“……” 第46章 秋日里, 林間全是黃綠交錯的葉子,松散地掛在樹梢上,脆弱到風一吹, 就搖搖晃晃地飄落下來。 杏林之上,碧空如洗, 這般綺麗的顏色,美得猶如畫卷。 只是周圍的味道,著實有些奇怪。 顧宜寧從商鋪走出, 特意來銀杏秋臺賞了賞秋景,綾波橋上, 站著三三兩兩的姑娘,橋下流水潺潺,旁邊立了座君子軒。 君子軒中, 有畫師在為橋上的姑娘作畫。 風和日麗,美人嬌笑,這場面有些歲月靜好, 顧宜寧穿過曲廊,被陽光曬地全身都暖洋洋的, 走幾步路后生出點困意,打算就此回府。 “姑娘留步?!?/br> 身后傳來一道清潤的試探聲。 那人頓了頓, 許是覺得這稱呼不合適, 又喚道:“王妃?!?/br> 顧宜寧回過頭, 看清是誰后, 困頓的眉眼逐漸清明。 此人身著淺碧色長衫,形相清雋,如華茂青松。 他手中拿著畫筆,衣袖上沾了些顏料, 神色遲疑了一下,低頭行禮:“王妃,在下是畫設府顏慕謙。” 顧宜寧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打量他,這人上一世被陷害,死于一場大火。 他那尚未完成的運河設稿和萬安橋梁圖也隨之灰飛煙滅,對后世來說,實乃一項重大損失。 她也經歷過差點被火吞噬的遭遇,此時看到對方不免想起那段糟糕的回憶。 而且,這人跟她哥哥有兩分形似。 形似,神不似。 兩人都是清雋樣貌,眼前這個是謙謙君子。 然而她哥哥雖然看起來磊落正直,但在京中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中,行得四平八穩(wěn),不刻意迎合,也不過分排斥,三道九流,全有接觸,將相府公子的風度氣概拿捏地剛好。 從小yin浸在官場事中的人,哪里會是真君子,多少有點卑劣之心。 他對家人和外人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顧宜寧這些年一直以為自己的哥哥品行如玉,在他娶親這件事上算悟出來了,那就是個頂頂沒心的人。 說到底,還是醉心于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