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在松軟的衣物上面,深藍色的奏折赫然出現在視線內。 兩人同時愣怔住。 陸旌只覺呼吸都不通暢了,額角跳地厲害,閉了閉眼,聲音不復剛才那樣溫和,卒了寒冰一般凜冽,“顧宜寧,你是不是覺得把奏折偷走了,本王就不會奈何林成仁?” “不是我偷的。”顧宜寧全身涼颼颼的,看了眼外面走動的下人,沒想到裕霄居也有心思不純的仆從。 陸旌倒是松開了手,難掩眸底的嘲弄:“難不成它是自己長了腿跑到你房間的?” “我從沒有順走過你書房的任何東西,春桃可以作證?!鳖櫼藢幚碇睔庖矇?,對上他審視的目光完全不虛。 陸旌扯唇輕笑:“你覺得本王信你,還是信物證?” 顧宜寧握著衣角,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沒說一句話,徑直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出了這道門,再想進來,可就沒那么容易了?!标戩罕尺^身,冷聲提醒:“顧宜寧,你想清楚再做決定?!?/br> 她背影倔強清瘦,跨過門檻后,將手中僅有的幾件衣物全朝陸旌扔了過去,聲調委屈,“祖母說我想來便來,用不著你同意。” 陸旌招住她拋來泄怒的衣衫,氣極失笑。 直至那抹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他才漠著臉撿起地上的奏折,扔給在外守著的吳川,“即刻捉拿林成仁?!?/br> 吳川眼觀鼻鼻觀心,忍不住道:“殿下不等到五小姐退親以后再下令嗎?” 男人眉宇冷傲,無端輕哂:“不吃點苦,真當本王會一直縱著她?” 吳川低頭:“屬下領命?!?/br> - 顧宜寧走出王府后,發(fā)現顧承安派來接她的侍衛(wèi)并未走遠,依然守在門口,她松了口氣,顧不上其他,轉身進了馬車。 回丞相府的路上,林笙前世說的話做的事全部在面前展開,顧宜寧克制著情緒,生怕自己見到他的時候忍不住想要打人。 相府,一位身穿竹青色衣衫的男子站在池塘邊上,面容清秀,芝蘭玉樹,滿身的書卷氣息,跟身邊人侃侃而應,談笑風生。 顧宜寧搖搖頭,嘆自己以前怎么會看上這等人面獸心的家伙。許是她常常被人嘲諷文學造詣不夠高,才對舞文弄墨的林笙生了幾分崇拜。 那么一丁點的仰慕,被耳旁風一吹,就荒野燎原,落得個那般慘淡的下場。 她從竹影下走過,看到林笙對面,顧承安旁邊的位子上,坐了一位巧笑嫣然的姑娘。 身旁的小丫鬟悄聲提醒:“小姐,咱們府里今天有下人失足落水了,您最近少往湖邊走。那靜水也可要人命呢?!?/br> 顧宜寧眼色一冷,快步走了過去。 第15章 春風徐徐,吹動了海棠香幾上鋪著的幾本書卷。 走的越近,耳邊朗朗的讀書聲也越發(fā)清晰。 顧宜寧從斑駁的竹影中走來,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我翻遍了整座相府,都未找見四jiejie的身影,原來是在流光閣?!?/br> 正低頭看書的女子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她蜷起手指,將書合上,抬頭看向眼前人,“五meimei?” 她這一聲,讓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 顧承安從烏木椅上起身,面色微沉,一副藏了心事的模樣,“寧兒回來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顧宜寧打開手中的花雕盒,現出一對銀鐲,“我今日去七寶閣,看著這對銀鐲甚合眼緣,又想起四jiejie似乎格外偏好這類首飾,便特意買回來了?!?/br> 顧新月攥緊手心,指甲壓進rou里,她不過私自扣下了一雙銀鐲,顧宜寧就大張旗鼓地將林笙送的所有東西扔進了她房間。 那日棠梨院的丫鬟嬤嬤一件接一件地往地上砸,生怕不摔壞似的,讓她好生難堪。 今日當著林笙的面,竟又要舊事重提。 顧新月往林笙那里看了一眼,果然是個沉迷美色的,將平日里世家公子的禮數忘地一干二凈,眼睛都恨不得黏到顧宜寧身上。 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五meimei買回來就買回來罷了,為何非要給我看一眼,難不成我還缺一雙鐲子?” “自然不缺,但這是meimei的一番心意,jiejie收下便是?!?/br> 顧新月上下掃了一遍聽說性情大變的五meimei,看她平靜討好的模樣,也沒看出有多大的變化。 詹氏和顧新雪莫不是哄騙她呢吧。 顧新月并非詹氏的親生女兒,她生母是詹氏的陪嫁丫鬟,后來因姿色出眾被相府二爺納為了妾室。 顧新雪沒出生多久,就有了她。詹氏一向瞧不起她這個庶女,甚至可以說是茍待,但她日子過得并不艱辛,比顧新雪還要滋潤上幾分。 日子能好到這種地步不是受她親父親的偏袒,而是受了顧宜寧的袒護。 顧宜寧作為顧漢平唯一的女兒,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她那些年的特意迎合,將這位嬌小姐哄地一愣一愣的。 況且,顧宜寧能認識林笙,全是憑她牽的線,寺廟里的驚鴻一瞥,讓人至今念念不忘。 但林家同林淑妃和四皇子有著莫大的牽扯,顧漢平本不愿與之結為姻親。 為了見林笙一眼,顧宜寧除了求到她面前,還有什么別的法子呢。 顧新月在相府混得風生水起,死死地壓了顧新雪一頭,她早就習慣了顧宜寧時不時送來的金銀珠寶,冷哼一聲便收下了,“如此便多謝五meimei了?!?/br> 說完后她瞪了眼林笙,林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黏在顧宜寧身上的視線。 他起身,清俊的臉上帶了溫文爾雅的笑,“五小姐?!?/br> 顧宜寧平靜地掃他一眼,壓住滿心厭惡,“不知今日小侯爺來相府所為何事?” 林笙滿眼溫柔,“我今日路過十三街時,正好碰上新出爐的如意糕,想著寧兒愛吃,便特意送了過來?!?/br> 香幾上的盒子漂亮精致,倒是沒被顧新月拆掉封口,這兩人果然收斂了許多,她微頷首,“小侯爺有心了?!?/br> 林笙瞧著面前的盛顏仙姿,心中同樣布滿了濃情蜜意,他未來的小夫人滿心滿眼都是他,在別人面前驕橫霸道,到了他這里卻是乖順聽話。 貌美且家世好,全京城哪個貴公子不想娶,偏偏落到了他手里。 如此一來,相府在朝的勢力,倒是可以為他所用。 林笙越想越美,聲音也輕地不能再輕,“寧兒從前可都是稱呼我為林家哥哥的,今日怎如此生分?” 顧宜寧從頭到腳都僵硬了一瞬,差點將中午飯都吐出來。 顧承安似乎也被惡心到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待會兒回棠梨院的時候,別走湖邊的路,今日有三個修剪灌木的下人失足落了水?!?/br> “落水?” “是,”顧承安看向林笙,“我過去的時候,看到小侯爺和新月也在,幸得小侯爺幫忙,料理了大半事宜。” 林笙不自在地收起手背,愧疚道:“我找二公子的路上,剛好碰上了四小姐,還沒說兩句話,便聽見了一聲慘叫,匆匆趕過去的時候,人正在水里撲騰,結果卻……一死兩傷?!?/br> 顧新月也用錦帕掩了鼻息,嘆道:“那死狀,當真是慘烈了些。” 顧宜寧同顧承安對視了一眼,顧承安搖頭。 溺水而死的三個下人,并非他派去監(jiān)視的人。 顧新月又試探著問道:“雖然二哥去的晚了,但二哥院里的人卻是最先趕到的,若非他們幫忙,只怕會連失三條人命。” 她這般說,便是起了疑心。 顧承安從容解釋兩句,顧新月識趣地止住了口。 顧新月和林笙能修成這副淡定的模樣,也不知背地里殺了多少不小心看到他們行歡好之事的人。 顧宜寧只覺心口發(fā)涼,余光一瞥,瞥見了角落里一個顫顫巍巍的小丫鬟。 她淺聲問:“四jiejie院里的玉蘭可開好了?” 早就聽說顧宜寧在鼓搗一些花花草草,顧新月皮笑rou不笑道:“五meimei想要,我晚些派人去送過去便是?!?/br> - 棠梨院內,又升起了一縷小小的炊煙。 顧宜寧手忙腳亂地將備好的調料扔進guntang的熱水中,水花濺起,仍是燙紅了她的手背。 “小姐,小姐,”春桃喘著氣,從門外跑來。 她抬眼看過去,“什么事這么慌張?” 春桃捂著胸口,咽了咽口水,“林候爺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 林成仁被抓固然是好的,顧宜寧本該是高興的,可她想起那封奏折,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陸旌怎么能懷疑她偷奏折? 偷東西這種事情她怎么可能會做! 她在他眼中的形象已經崩壞到這種地步了嗎? 顧宜寧輕輕朝手背吹口氣,心不在焉地想起眼前的困境。 就算落水的兩個小廝能開口作證林笙和顧新月有染,也是四兩撥千斤。 畢竟沒在大家眼皮底下發(fā)生的事,都可以用謠言來掩飾,林家慣會用言語來撥亂人心。 況且今日林成仁被抓,她相府便立刻提起退婚,怎么看都是落井下石。 顧宜寧斂下清眸,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她想要的不止是退婚,還想要他們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當然,她希望她的那些手段能不被陸旌知道。 今天給她安個偷奏折的名頭,明天就能換成毒婦。 顧宜寧心里頗為計較,她將勺筷裝進錦袋里,突然道:“春桃,吩咐下去,明日我們去城門口施粥。” “小姐要親自去嗎?” “嗯?!?/br> 瓷蓋掀開,熱氣騰騰上升,顧宜寧舀起一勺湯汁,嘗了嘗,沒什么味道。 她多添了兩勺鹽,命人送去攝政王府。 他們前腳剛走,顧新月院里的人后腳就敲響了門。 如她所料,只來了一個丫鬟,孤零零地抱了盆玉蘭,身上的衣服縫縫補補,還蹭了些泥巴,看著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