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任誰第一面見他,都不會覺得這人會是北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羅剎教左護(hù)法。 羅琿看向裴知與,手中動作一時頓住,他沒想到,裴知與會來得這樣快。 裴知惜眼中一喜,快步走到兄長身邊:“哥!” 裴知與含笑用折扇敲了敲她的頭:“不是叫你好好待在南院,怎么還是到處亂跑?” 裴知惜吐了吐舌頭。 “到處亂跑,一不小心,就招惹了些臟東西?!闭f到這里,裴知與側(cè)目看向羅琿,笑意幽深。“右護(hù)法,你說是不是?” 羅琿收回手,神色自若道:“左護(hù)法,如今,你該稱我一句尊上。” “這北境魔宮之中,從今日起,當(dāng)以我為尊!” “還是說,左護(hù)法也想與我爭一爭,這北境魔尊之位?!” 最后一句話,羅琿眼神極盡狠辣,殺意凜然。 裴知與卻毫無懼色,手中折扇輕搖,他仍是風(fēng)輕云淡一般笑著:“我可沒有右護(hù)法那般雄心壯志,做了北境魔尊,就得日日夜夜提防著被人殺了,未免太累了些。” 聽他這么說,羅琿又笑了起來,但眼中戒備之意分毫不減:“左護(hù)法能這樣想,自然最好不過?!?/br> 裴知與一開始就做出置身事外,并不打算爭搶魔尊之位的姿態(tài),而羅琿才壓服魔宮中數(shù)道勢力,手下人馬暫需休養(yǎng),是以一時還不打算同裴知與及其麾下交手。 裴知與對裴知惜道:“惜兒,走?!?/br> 裴知惜點(diǎn)頭,手中靈力化為繩索,將紅綃從地上卷起,拖著她,跟著裴知與向外走去。 紅綃看著自己身上的靈力繩索,有些惱怒地掙了掙,卻沒有任何作用。好在她還不算太傻,知道跟著裴知惜離開,比留在這里面對羅琿強(qiáng)得多,口中也沒有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 大殿外,裴知惜解開繩索,將紅綃往一直等在殿外的櫻桃身上一推:“好了,人給你救出來了?!?/br> 櫻桃俯身向裴知惜行禮,語氣中滿滿都是感激:“多謝惜jiejie,多謝惜jiejie!” 而紅綃看了裴知與兩兄妹一眼,別扭道:“你們此番救了本夫人,等尊上歸來,本夫人一定會向他為你們請功。” 蠢貨!裴知惜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對櫻桃道:“把她帶回去,如今魔宮形勢大變,好好待著別出門?!?/br> 櫻桃點(diǎn)頭,有些強(qiáng)硬地拉著紅綃,帶她離開。 看著主仆兩人遠(yuǎn)去的背影,裴知惜忍不住嘆了口氣,等她收回目光,就對上兄長似笑非笑的眼。 “我竟不知,我家惜兒,何時成了行善積德的大善人?!迸嶂c慢條斯理道,話中意味深長。 裴知惜嘻嘻笑了一聲:“哥,你這話,叫那些死在我手中的正魔兩道知道了,心中不知作何想呢?!?/br> 她可從來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救紅綃作甚,我記得,你一向是不大看得慣她行事的?!迸嶂c挑了挑眉。 裴知惜避開他帶著幾分探究的目光:“我只是看不過羅琿那般欺辱一個女子?!?/br> 便是為了那張臉,裴知惜也不想叫紅綃遭了羅琿欺辱。 裴知與南院中美人成群,他卻從來不曾強(qiáng)迫過任何一人,從來都是你情我愿。若是美人不愿,裴知與自詡風(fēng)流,也從來不會干霸王硬上弓那等下流事。 其實(shí)那日在離淵壽宴上瞧見他待謝微之的態(tài)度,裴知惜便有些明悟,原來紅綃,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哥,你說尊上真的…”裴知惜垂眸,心中莫名浮起些許憂慮。 “不知道?!迸嶂c理所當(dāng)然回她。 裴知惜抿了抿唇:“那日后,這北境魔宮,當(dāng)真以羅琿為尊?” 她心里不太舒服,羅琿行事,就算在魔道之中,也沒有多少人瞧得上。 “他可藏得夠深,明明已突破合道,卻還強(qiáng)行壓制在化神境界,等到尊上失蹤才暴露…” 哥哥尚在化神,恐怕并非合道境界的羅琿對手。 裴知與拿折扇輕輕敲了敲meimei的額頭:“好了,腦子不夠用,就別想那么多?!?/br> “哥!”裴知惜捂住自己額頭,撒嬌一般喚了句。 “放心吧,以你哥的本事,護(hù)住一個你,還是足夠的?!迸嶂c溫聲對meimei道,“今日你也胡鬧夠了,且回南院去,時局不定,便不要再出門?!?/br> 裴知惜還想問什么,裴知與卻已轉(zhuǎn)身,折扇一揚(yáng),風(fēng)雅無雙。 他嘴邊笑意幽深莫測,這北境魔宮的主人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更不是,誰都能做。 數(shù)日后,魔宮地下。 水珠從巖洞頂墜落,砸在地面,聲響清脆。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響在空曠的巖洞之中,傳來陣陣回響。 巖石之上,離淵盤坐其上,閉目運(yùn)功,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顯然重傷未愈。 謝微之用千機(jī)刺進(jìn)他心口的那一劍,絲毫沒有留情。 少年時的相里鏡,恐怕永遠(yuǎn)不會想到,他和謝微之之間,會走到這么一步。 “堂堂魔尊,怎么會淪落到這般地步啊——”腳步聲止住,羅琿停在離淵面前,抬手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拖長語氣道。 離淵雙目緊閉,似乎對外界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羅琿眼中露出得色,高高在上的魔尊離淵,也有今日啊。 “沒想到尊上還是個癡情種,這數(shù)百年來,你不近女色,原來是心中早有了人??上О】上?,她好像瞧不上你這片癡情,早已有了新歡,還將你重傷至此。”羅琿刻薄道,“嘖嘖嘖,真是聞?wù)邆囊娬吡鳒I,堂堂魔尊,要什么美人沒有,怎么偏就看上了那么一個母老虎?” 離淵終于睜開了眼,眼中古井無波,像是并不在意自己已經(jīng)踏在在生死邊緣:“羅琿,你何時,變得這么多話?!?/br> 羅琿桀桀怪笑:“尊上,我這可是為了全你我這一場主仆情誼?!?/br> “你馬上就要死了,臨死前,有人同你多說兩句話,死的時候,才不會那么寂寞?!?/br> 離淵平靜地看著他,眸如幽潭,深不可測。 “既然尊上嫌我多話,那屬下也就不多言了。”羅琿緊緊盯住離淵,右手匯聚起幽綠色的靈光,“我這就,送您上路——” 面對重傷的離淵,羅琿未曾有半點(diǎn)松懈,調(diào)動全身靈力,準(zhǔn)備全力一擊。 “你的話,真的太多了。” 離淵的手,穿透羅琿心臟,鮮紅的血液一滴滴墜落,掩過了巖洞水聲。 羅琿不可置信地看著離淵,怎么可能,他不是重傷了么,怎么可能… 他不可置信地大睜著雙眼,對上離淵平靜如初的眼神,喉嚨中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終究什么也沒能說出。 羅琿的身形緩緩向后倒去,身軀砸在地面,濺起一地塵灰,心臟處空無一物。 沾染著鮮血的手停在半空,離淵將羅琿的力量吞噬一空,血色霧氣裹上他全身,巖洞中忽然出現(xiàn)一陣怪風(fēng),靈氣狂暴而紊亂。 血色散去,離淵眉心出現(xiàn)一點(diǎn)血紅火焰,他站起身,一身氣勢如淵,深不可測。 ——他已是渡劫境界。 離淵抬步向外,走過羅琿尸體之時,不過剎那,那具尸首便化作無數(shù)光點(diǎn),徹底消失在這世間。 ‘你是我一生見過,執(zhí)念最強(qiáng)的人。你天生,就該修行我魔道功法?!?/br> ‘你可愿拜我為師,隨我前往修真界?’ ‘我有師尊?!?/br> ‘教些劍法拳腳,算什么師尊。你如今雖為凡間帝王,百年之后,也不過一抔黃土,拜我為師,便可追尋無上大道,長生不老——’ ‘長生…煉氣士…’ ‘我可以跟你走,但我不會拜你為師?!?/br> ‘我這一生,只會有一個師尊。’ 不管是相里鏡還是離淵,這一生,只會有謝微之一個師尊,一個阿姐。 身為帝王的相里鏡死在兩百多年前,而離淵懷著對謝微之的執(zhí)念,成為令魔道俯首的北境魔尊。 微之,你總要,回到我身邊。 * 東境,沂蒙客棧。 謝微之醒來時,正是晨時,天光明亮,她走到窗邊,推開木窗,和煦的日光便灑落全身。 掐指一算,竟然已經(jīng)睡過七日,怪不得叫七日醉呢。 再看窗外,無數(shù)只沂蒙蝶自谷中而起,斑斕的蝶翼振動,齊齊向著碧藍(lán)的天際而去,美不勝收。 謝微之輕聲感嘆道:“真美啊?!?/br> “是啊。”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邊的晏平生應(yīng)聲道。 兩個人無言站在一起,看這一場沂蒙蝶舞。 此時無聲勝有聲。 當(dāng)最后一只沂蒙蝶消失在山谷中,晏平生側(cè)頭,對謝微之輕笑道:“接下來想去哪里?” 謝微之對上他的眼,只道:“這該問你才是?!?/br> 晏平生屈指敲了敲窗沿:“你醉了七日,今日,不如就去距此最近的坊市,嘗一嘗炊金饌玉樓的佳肴?!?/br> 沂蒙客棧屋頂,老板娘握著酒瓶,倚躺其上,望著兩道遠(yuǎn)去的遁光,濃密的眼睫顫動,她低笑一聲:“倒是很般配的一對?!?/br> “只盼著,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br> 小姑娘爬上屋頂,怒道:“你怎么又在偷閑!” “乖女啊,你沒聽過,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句話么?”老板娘慵懶地笑著,眼波流轉(zhuǎn),一舉一動盡是風(fēng)情。 炊金饌玉樓。 謝微之坐在二樓雅閣,晏平生闊氣地點(diǎn)下一道又一道菜肴,她挑了挑眉:“你現(xiàn)在,怎么又不缺錢了?” 當(dāng)日在上陽書院,他可是為了渡水的幾塊下品靈石,也能同云龜理論一番的。 “這回出門,我可有特意帶上自己的小金庫。”晏平生笑道,“如今的情況,可與之前不同了。” 他自己一人時,露宿野外,喝一塊下品靈石一壇的酒也是常事。 但晏平生卻不想謝微之也如此,他當(dāng)然知道她并非嬌氣女子,只是晏平生想盡自己所能,給她最好的一切。 他明明比謝微之年紀(jì)小了那樣多,卻理所當(dāng)然地要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