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雨聲轉小,天邊匯聚的烏云漸漸散開,透出天光。 晏平生輕聲道:“微之,雨停了?!?/br> 謝微之抬起眼, 從樹葉間隙之間看向天際, 喟嘆一聲:“是啊, 雨停了?!?/br> 她握著酒瓶, 飛身落在晏平生身邊,衣袂飄然, 恍然若仙。 “喝酒么?” 晏平生莞爾,向她伸出手。 謝微之從儲物袋中摸出與自己手中相同的酒瓶,扔到晏平生手中。 “如何?”她偏了偏頭, 看向晏平生,“這可是如今大周都城中賣得最好的佳釀,買這兩瓶,可叫我排了許久長隊?!?/br> 晏平生嘗了一口:“不錯?!?/br> 凡人釀的酒雖沒有靈氣,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喝了酒,謝微之伸了個懶腰:“也是時候回修真界了,上回說好要去嘗百花宴,這一次總不能再錯過了?!?/br> 她率先向前走去。 “微之?!标唐缴蝗婚_口喚道。 謝微之回過頭去,聽見他緩緩說道:“倘若有一日你發(fā)現(xiàn),我不是你認識的那般模樣,該如何?!?/br> “我認識的你,是什么模樣?”謝微之笑意坦然,“我只知道,我認識的,便是你。” 無論蕭故還是晏平生,不都是你么? 晏平生怔然一瞬,嘴角也勾起一個輕微的笑,跟上她的腳步。 “吃了百花宴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回太衍宗么?” 謝微之點頭,隨口道:“不錯,你要不要隨我一道去看看?” “也好,我一直想入太衍宗見識一二。” 兩個人說著話,沒入街頭人流,再不見蹤影。 陳侯府,書房中。 “侯爺,侯爺!”有管事匆匆趕來,在門口處彎下腰,氣喘吁吁道。 顧玨放下手中書信,皺眉吩咐:“如何這般慌張,進來說話便是?!?/br> 管事緩了緩氣,恭謹?shù)刈哌M書房:“是。” “侯爺,那處院子,當年文帝院子里的桃花,今日全開了!” 顧玨神情未起波瀾:“如今正是春日,將是花期,便是全開了又如何?!?/br> 這有什么值得驚訝的。 “可灑掃的婢女們昨日去的時候,那桃樹枝頭才結了骨朵,但一夜之間,滿院子的桃花就都開了!” “下人們都覺得有妖魅作祟,誰也不敢再進那院中。” 顧玨搖頭道:“子不語怪力亂神?!?/br> 他起身,對管事道:“你帶路,本侯親自前去一探究竟?!?/br> “這...”管事為難,正要勸顧玨不要以身犯險,被他抬手壓下,只能咽下話頭,跟了上去。 小院外,站在院墻之外,也能看見從其中探出頭來的花枝,桃花灼灼,滿是春意。 “侯爺,您看...”管事猶豫著還想再勸諫幾句,畢竟這桃花一夜盛放之事,實在太過詭異。 “只要有一身浩然正氣,又何懼鬼神?!鳖櫕k不以為意,抬腳走入院中。 管事心中雖也害怕,卻也不敢臨陣脫逃,只得硬著頭皮跟上。 院中除了開得異常燦爛的桃花,似乎也沒有別的奇異之處,顧玨沿著小路,徑自向正廳走去。 顧玨吩咐過,要日日灑掃此處,侯府下人顯然將這話放在了心上,陽光照進廳中,處處都是干凈明亮。 他抬起頭,一眼就發(fā)覺了不對。 那幅由他親手掛在正廳之中的文帝畫像沒了蹤影,下方桌案之上,放著一張卷軸。 顧玨上前,慢慢展開畫卷,正是那幅相里鏡的畫像。 是誰將它取下的? 侯府下人絕沒有這樣的膽子,若是有人別有用心混入侯府,僅僅取下一幅畫卷有什么意義? 顧玨放下畫卷,向側室走去。 那局下到一半的殘棋被收起,整間屋中再看不見半點有人住過的痕跡。 “侯爺,這是...” 顧玨負手而立,神情有些悵然:“我曾經在顧家流傳的札記中見過先祖關于文帝的記載?!?/br> “據(jù)說文帝一生無妻無子,全是因為他在少年時便心有所屬,從此不能改?!?/br> “可惜那女子,是有移山平海之能,追求長生的煉氣士。” “仙凡兩別,在她離開后,文帝終其一生,也沒能再見她一面,直至抱憾而終。” 管事訝然道:“難道這院中桃花,還有畫,都是...” 是那位煉氣士,回來了么? 顧玨轉身,再次拿起那幅畫卷:“終究還是,往事不可追?!?/br> 他面上露出一點釋然笑意,將畫卷卷起,對管事吩咐道:“將這處院子封存了吧,往后,也不用日日灑掃?!?/br> * 凡世界門處,謝微之和晏平生自半空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在地面。 穿過這道界門,便能回到修真界。 兩人正要捏訣,卻見界門忽然劇烈波動,似乎是因為瞬間被巨量靈氣沖擊而變形。 謝微之皺眉,和晏平生齊齊退到一旁。 下一刻,一道沖天劍光自界門后飛出,伴隨著一陣陣慘叫聲,轟然落地。 駱飛白頭昏腦漲地下了飛劍,只覺得胃里翻滾,眼前全是金星。 “晏前輩,你的飛劍,真是...”駱飛白面帶菜色地向晏鳴修舉起大拇指。 晏鳴修收起飛劍,豪邁笑道:“駱小子,你可得再好好練一練,這點兒速度就受不住,還當什么劍修?!?/br> 天下沒有幾個劍修會像您這樣三百六十度飚飛劍的!一旁的越知歡和練云深也是面色蒼白。 駱飛白抹了一把臉,抬頭,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遠處的謝微之和晏平生,他激動上前:“前輩,晏兄,你們怎么在這里?!” 他見兩人安然無損,未有什么明顯的傷處,口中道:“能在這里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聽說當日魔尊親自追殺,你們沒事吧?!” 若是因為救他連累了謝微之和晏平生,駱飛白恐怕終其一生都要處于愧疚中。 晏平生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和小謝都無大礙。” 甚至他這一遭,勉強稱得上因禍得福。 越知歡和練云深都上前來,齊齊向謝微之和晏平生抱拳行禮:“此番多謝兩位仗義相助!” 唯有晏鳴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駱飛白有些自責:“若非是為了我,前輩和小晏也不會被魔尊追殺,淪落到凡世?!?/br> 魔尊離淵,可是實打實的合道大能。 謝微之笑撫狗頭:“不必自責,當日混入魔宮是我不夠謹慎,倒怪不得你?!?/br> 她習慣了隨性而行,也無數(shù)次在生死之間游走,是以并不覺得魔宮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這世間應當沒有哪一處的危險,比得過虛空。 ——直到晏平生為了保護她受傷。 謝微之才陡然驚覺,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也沒法再那般瀟灑。 “你們三人怎么會來這里?”謝微之又問。 駱飛白答道:“當日逃出魔宮后,晏兄回去救你,我、老練和越師姐修為不濟,只能先逃離北境。后來機緣巧合遇上晏前輩,他急著尋晏兄,沒工夫送我們回凌霄劍宗,便帶我們一道上路了。” 誰也不能預料,那裴知與還會不會再找上駱飛白。 “晏前輩?”謝微之挑了挑眉。 “就是我老爹?!标唐缴呀浛匆娏瞬贿h處那道身影,揮了揮手,“老爹,你可算是來了!” 晏鳴修似乎這時才回過神來,走上前,狠狠拍在晏平生腦后:“臭小子,一天天地,就會胡鬧!” 那魔尊離淵是什么修為,小狗崽子牙都還沒長齊就敢向他呲牙。 晏鳴修掃視兒子一眼,如今竟然已是元嬰修為了,不錯,不錯。 謝微之瞧著晏鳴修,眼前男人看上去年紀并不大,眉眼和晏平生有幾分肖似,只是沒有那一雙灼灼的桃花眼。他和晏平生說是父子,但看上去,卻更像兄弟。 這人,怎么有些眼熟... 晏平生捂著頭:“你兒子我才死里逃生,你忍心下這樣狠手么?” 晏鳴修冷哼一聲:“怎么不忍心,我早該好好教訓你這小狗崽子一頓,叫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br> 嘴上這么說,他手里卻按著晏平生的后腦輕輕揉了揉。 晏平生笑了笑,看向謝微之:“微之,這就是我老爹;老爹,這是謝微之...” 話還未說完,就被晏鳴修打斷,他看向謝微之:“敢問,閣下可是太衍宗司命一脈謝師姐?” 謝微之被他叫破身份,面上顯出一點驚訝:“你是...” 晏鳴修當即在謝微之面前半跪下身,神情鄭重,眼中再無半分玩笑之意:“晏鳴修見過師姐! “當年浮月城一戰(zhàn),若非師姐庇護,東境不知多少少年弟子要折損當場,師姐大恩,我等永世不敢忘!” 謝微之顯出恍悟之色:“你是...晏七?” “正是。”晏鳴修全然是后輩的口氣。 “沒想到你如今已是合道境界,”謝微之扶他起身,“不必如此多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