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五把靈劍也不至于就叫你傾家蕩產。”謝微之還是不理解,駱飛白不過筑基,他當下能用的靈劍品級不會太高。 駱飛白面色嚴肅地說:“老婆都娶回家了,我當然得時不時為它們打造幾件新衣服,買點首飾,怎么能委屈了它們?!?/br> 也就是得換換新劍鞘,新劍穗。 謝微之肅然起敬,抱拳道:“你還真是個好男人。” “道友謬贊,謬贊了?!瘪橈w白被這么一夸,笑得牙不見眼。 宋翊神情麻木,心想在場的大概唯有自己是正常人了。 我常常因為不夠沙雕而與你們格格不入。 一番交談后,駱飛白待謝微之的態(tài)度明顯親近許多,他又拿出兩壇酒,熱情地邀宋翊也來一壇,被宋翊禮貌地婉拒了。 而謝微之已經毫不客氣地捧著酒壇豪飲一口,清冽的酒液入喉,痛快酣暢,她嘆道:“實在是很久沒喝過酒了?!?/br> 駱飛白有些好笑,她明明是個年華正好的少女,怎么說話這樣老氣橫秋? 他卻不知道,謝微之的年紀,給他和宋翊當祖奶奶都綽綽有余。 謝微之取下烤的靈兔rou,宋翊與駱飛白一人半只,她自己獨享一只。 不錯,駱飛白分的,是原來屬于宋翊的半只。 好在這兩人都沒反應過來,駱飛白咬了一口烤rou,贊道:“道友好生厲害!這真是我這些年吃過味道最好的烤rou!” 謝微之學著他方才的樣子謙虛道:“謬贊,謬贊?!?/br> 酒飽飯足之后,謝微之捏了一個清水決凈手,駱飛白看著這一幕,眸中劃過一抹深思。 “是時候該辦正事了?!彼酒鹕恚蝗幌肫鹗裁?,轉頭問了駱飛白一句,“你可要與小宋一同學一學?” 反正一頭驢是趕,兩頭驢也是趕,對謝微之來說區(qū)別不大。 “學什么?”駱飛白眼神好奇。 “身法?!?/br> 駱飛白便笑著搖頭,婉拒道:“我的法乃是師父親自為我挑選的,玄階四品,足夠我用到金丹大成?!?/br> 謝微之挑眉,也沒有多說,慢慢看向遠處。 第7章 丹田中靈力成旋渦狀運轉,…… 丹田中靈力成旋渦狀運轉,而后沿全身經脈流轉一周,宋翊只覺得眼前一花,謝微之的身影如鬼魅一樣在林中穿行,轉瞬已經沒了痕跡。 宋翊眸色沉沉,而火堆旁的駱飛白在這一刻也不禁收了笑,緩緩將手中酒壇放下。 這樣的身法… 她究竟是誰... 不過幾個呼吸,宋翊肩上一重,他連忙回頭,只見謝微之在他身后揚著笑,一朵含苞待放的照夜白靜靜開在她手中。 照夜白花瓣雪白,花香淺淡宜人,不過除此以外,再也找不出旁的優(yōu)點。因著生命力頑強,劍宗密林各處都長著不少,花開之時雪白繽紛一片,煞是好看。 當下,正好便是照夜白的花期。 不過離此處最近的照夜白花叢,也有——駱飛白遠遠望過去。 見宋翊面色沉凝,謝微之抬手將那朵照夜白簪在他鬢間,他頓時懵在原地。 謝微之笑嘻嘻地踮腳拍了拍他的頭:“小小年紀,總是這么一副苦大深仇的樣子做什么?!?/br> 唉,如今這般身高真是不便。 還沒等宋翊反應過來,駱飛白突然如餓虎撲食一樣飛撲到謝微之腳邊,雙手緊緊抱住了她的腿:“前輩,求前輩指點我身法!” 方才是道友,現(xiàn)在便是前輩了。 宋翊麻木地取下耳邊的照夜白,垂首看了一眼,將其收在袖中。 駱飛白不僅打碎了他對內門弟子的濾鏡,還在上面反復橫跳踐踏,告訴宋翊,內門弟子厲害的不止有修為,還有厚臉皮。 謝微之抬了抬腳,并沒能甩掉這個大型腿部掛件:“不是你自己說早已學習合適的身法么?” 駱飛白抬起頭,臉上一片純良無辜:“什么,晚輩說過么?” 謝微之被他逗笑了,示意他起身:“你只抱著我的腿,可學不了身法。” 駱飛白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她這是答應了,立時站起身,拍了拍外袍下擺沾的灰土,笑出一口大白牙:“多謝前輩!” 臉皮是什么?能吃么? 謝微之蹲下身勾了勾手,宋翊和駱飛白便也矮下身湊在她旁邊。她拿著青竹就地畫出一副經脈圖:“你們倆,先把這浮游步的運功軌跡記住了。” 浮游步?駱飛白摸了摸下巴,他好像沒聽說過這門功法,不過就方才看來,這身法品級一定在玄階之上,學會了指定是不虧的。 * 青崖域,上陽書院。 萬頃碧波之中,男子一身玄衣,墨發(fā)高束,立于一片翠色荷葉之上,緩緩渡水而去。 他鼻梁高挺,眉飛入鬢,生得一副讓人過目不忘的好相貌,便是面上不帶什么笑意,也未曾叫人覺得難以親近。 他的左手負在身后,衣帶隨風而動,身形仿佛要融入這山水之中,風雅無雙。 這便是上陽書院的大師兄,文圣的親傳弟子,也是修真界百年來最年輕的符道大師——子書重明。 踏上孤懸于水波中的島嶼,子書重明緩步向內走去,島上諸多禁制也沒能讓他的腳步亂上分毫。 湖邊高臺之上,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手中拿著釣竿,雙眼似閉似睜,仿佛下一刻便要睡過去。 他看起來很普通,普通得和凡世任何一個老漁翁都沒有區(qū)別。 但他終究不是一個普通的漁翁,他是上陽書院桃李滿天下的山長,是修真界中,人人都要尊稱一聲文圣的可怕存在。 “師尊?!弊訒孛鞲┥硇卸Y,口中喚道。 文圣好像此時才察覺他的到來,他睜開眼,笑得像個尋常的慈和的老人一般:“重明,你來了,來坐。” 子書重明依言坐在他身邊,打眼瞧見了一旁空空如也的魚簍:“看來師尊今日,又是一無所獲了?!?/br> 文圣嘆了口氣:“如今這水中的魚兒也學精了,再不肯上老頭子的鉤。” 子書重明搖頭失笑,轉而問道:“師尊傳訊讓弟子前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文圣自衣袖中掏出什么遞與他:“你且看看?!?/br> 子書重明接了過來,凝神一看,卻不過是一張一階的聚靈符罷了。 區(qū)區(qū)一階的符篆,似乎不該出現(xiàn)在文圣身上,畢竟他以書畫入道,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符道大師,便是隨手涂鴉也不會畫出不過一階的符篆。 子書重明握著這張符篆,探出神識感知其中靈力,這十成符,并非出自自己師尊之手。 “繪出這符的人,似乎修為不高。”子書重明看向文圣,若有所思,“若有人能于煉氣之時便繪出這樣的符篆,于符道上的天賦可稱絕佳?!?/br> 文圣笑著點頭:“不錯,前日常宇傳信,言道在凌霄劍宗遇見一方引氣入體的女娃,親眼見她于盞茶之間繪出這聚靈符。” “原來師尊是想再收一位弟子。”子書重明立刻便明白了今日文圣喚自己來的緣由。 “不過引氣入體便能畫出這樣完美的符篆,叫老頭子想起了當年的你,倘若她愿意拜在老頭子門下,你多一位師妹作伴,也是美事。”文圣感慨道。 子書重明在未修符道之前,是個劍修,可惜他于劍道上實在沒有天賦,學了十多年也未能成功筑基。 后來他改修符道,從此修為一日千里,還得以拜入文圣門下,如今已是元嬰巔峰,半只腳踏入化神境界。 提及舊事,子書重明面上笑意淡了些許,心中一陣鈍痛,他垂首,目光一瞬間失去焦點。 他已經修為大成,可那個人...卻永遠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 “這世上,又有幾人會不愿做師尊弟子?!弊訒孛髟偬ь^,神色已然恢復如常?!扒『昧柘鰟ψ诃側A峰首座明霜寒化神,按禮數(shù),書院需派遣學子前去道賀。到時同劍宗說明一二,若那弟子愿意,帶回書院便是?!?/br> “甚好?!蔽氖バ呛堑?,他收了釣竿,提起空蕩蕩的魚簍,“既然來了,便同我手談一局,叫我看看你這些日子可有長進?!?/br> 直到日暮時分,子書重明才離開孤島。 上陽書院最北,眠山居外,楓葉不合時節(jié)地染上霜紅,連綿一片,楓紅似火。 樹下石凳上,坐著一位身著鵝黃衣裙的美人,她柳眉微蹙,唇不點而朱,肌膚雪白,眼波流轉之間仿佛有水光蕩漾,楚楚可憐,叫人一見便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惜。 “重明。”見了子書重明,美人當即起身,露出一個微笑,剎那間仿佛有百花盛放,美不勝收。 相比之下,子書重明的態(tài)度就顯得太過冷淡:“你來此,有何求?!?/br> 桃夭乃是妖族,原身為一株桃樹,上陽書院有教無類,無論人妖皆可入門下修行。桃夭如今便和族人一起托庇于上陽書院之中。 “我只是來看看你…”桃夭有些委屈。 “既然看過了,便走吧?!弊訒孛鹘z毫不為所動。 “不…”桃夭捧起盛了糕點的白玉盤,“我今日做了些桃花糕,送來與你嘗一嘗。” 她神情殷殷,若是尋常男人,定舍不得拒絕這樣的美人。 偏偏子書重明神情還是那樣冷淡,眼中沒有絲毫波動:“不用?!?/br> “我記得...你從前,最愛吃我做的桃花糕了。”桃夭低頭,為他這樣疏離的態(tài)度難堪。 “你也知,那不過是從前。”子書重明語氣漠然。 聽到這句話,桃夭下意識地捏住白玉盤,指尖發(fā)白。 子書重明看向她:“若你此來只為此事,便回去吧?!?/br> “等等!”見他轉身,桃夭心中一急,揚聲道,“重明,今年秋天…我…我陪你一起去小蒼山可好?” 她語氣中滿是懇求,竟顯出幾分卑微來。 子書重明身形一頓,隨后斬釘截鐵道:“不必?!?/br> 他扔下這兩個字,轉身要往眠山居內去。 桃夭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兩行清淚自臉頰滑落,她含淚道:“重明,那個人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魂飛魄散,形神俱滅!你沉溺于舊事不肯走出,年年前去小蒼山祭拜,又有何用!” 子書重明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面上在這一刻仿佛覆上了一層僵硬冰冷的面具。再開口,他語氣森然:“這一點,我比你清楚?!?/br> 因為這是他,親手造下的罪孽。 是他親手害死了這世上,最愛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