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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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飛奔進屋,張阿姨在外面朝她比了個“噓”。 “老太太剛剛睡下了。” “哦?!比~青放輕了腳步,對張阿姨說,“我想推奶奶去看花,外面的木棉花開了?!?/br> “是嗎?”張阿姨張望了眼,“這棵樹據(jù)說還是老太太和老先生結婚那年,兩人一人一棵一起種的,好像從來沒開那么早過?!?/br> 葉青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立即推開了奶奶的房門,床邊,那幅畫似乎已經(jīng)完成,畫中央有一處顯眼的金色還未完全干透。 奶奶安靜地躺在床上,微笑的、平靜的,卻沒有了呼吸。 * 程惟知接到葉青電話的時候是早上四點。 他凌晨一點才睡下,接起電話時迷迷糊糊,“喂,青青?” “奶奶昨天走了。” 他立馬醒了,跳起來,“我馬上回來?!?/br> “別回來,你別回來?!比~青的聲音出奇冷靜,“回來也沒用,回來會添亂?!?/br> “苗荷為難你了?還是葉敏逍?” 葉青嘆了口氣,“說不上,只是要求復核遺囑和贈與協(xié)議而已,你別回來,別讓苗荷看見你,等我處理好再來?!?/br> “奶奶有遺囑,喪事從簡,所以,也沒什么要多應付的了?!彼珠L嘆了口氣,一聲“呼”里,含著各種復雜情緒,“你真的不回次京州嗎?” 程惟知連過年都沒有回京州,一直在港城和清城兩邊來回,葉青這時候問起,是問他要不要回家看看的意思。 她倒不是多關心老程董,只是由己及人,記起那也是個風濁殘年、中過風的老人。 “我打過電話,人好得很呢?!背涛┲π?,有嘲諷也有無奈,“不回清城我就回京州吧,南邊的并購案快撐不住了?!?/br> 如同他預料的和蔣夫人看準的那樣,苗林資本的資金鏈和二叔身后貪婪的人,正在把南下整個并購案弄得難堪不已。 老程董其實三番兩次派人催他回京州,但都被程惟知讓朱文博擋了回去。 /“如果我沒記錯,我連總經(jīng)理的任命都沒看到,憑什么每次都讓我來收拾殘局?”/ 程惟知沒告訴葉青,他和爺爺?shù)哪峭娫捚鋵嵰稽c也不愉快,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逼迫爺爺交出被壓制的任命。 爺孫兩的對峙,從早年爺爺單方面的碾壓,已經(jīng)變成了程惟知占上風。 猛虎老矣,怒吼已經(jīng)拼不了全力。 “我這里臨時董事會開完,我們再商量?!?/br> “好。”程惟知其實也很驚訝,本來是個該互相安慰、互相哭訴的時間點,他們卻都異常平靜。 他喊住了葉青要掛電話的動作,“青青,雖然哭得少,但哭一會兒有時候挺好的?!?/br> “還好,其實老人家生病久了,真的走了,反而像種解脫,你懂嗎?”葉青雖然疲累,但語氣尚可,“那種突然沒了才可怕?!彼f的是自己父母。 程惟知想到了些過去的事,說:“是啊,你說得對?!彼捕嚾坏氖ジ刹?。 他們沒再多言。 足足有半個月,葉青忙于處理后事和對付葉敏逍。 期間送了奶奶落葬在爺爺身邊,正巧過年,花店和面店老板都關店歇業(yè),整個墓園和小鎮(zhèn)空空蕩蕩,反而是路面在加緊翻新,被挖的七零八落,十分不宜通行。 讓人生出一種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覺。 溫朝易特地來了一次清城,坐鎮(zhèn)這場對峙,讓葉敏逍毫無還手之力。 葉青的舅舅冉浩山請了喪假,趕回了清城協(xié)助,邊地的風霜讓他的皮膚比過去更加黝黑,他今年年過五十,兩鬢也生出了些許白發(fā)。 在葉氏的臨時董事會后,他們?nèi)艘黄鸪粤祟D飯。 冉浩山告訴葉青,溫朝易是他的師弟,兩人都是京州大學法律系,溫朝易大學時候是他介紹了溫朝易去港城實習。 冉浩山和冉浩嵐這姐弟兩長得有些相似,溫朝易看了半天說:“我覺得我?guī)煾狄冢瑧摫饶贻p點?!?/br> 冉浩山皺眉,“溫律啊,你師傅以前和我說起你,都說你做事好但就油嘴滑舌,問我怎么推薦了你?!比胶粕焦蜒陨僬Z,和溫朝易相差甚遠。 葉青覺得mama說的特別對,溫朝易這人業(yè)務能力強,但這張嘴說起不相干的事時總是口若懸河,以她的性格實在難以承受。 “那是師兄當年覺得我學習好嘛,誒?師傅夸我做事好?難得啊,我沒聽見過師傅在所里夸人的?!睖爻椎靡庋笱?,“我就說我是師傅最好的徒弟吧。”他這話是對葉青說的。 葉青回避地低下頭,“是,您是?!?/br> 冉浩山搖搖頭,知道侄女受不了這么外放性格的人,“溫律,之前你問我收集浩嵐以前的案卷去研究,有學出什么來嗎?” 溫朝易放下水杯,十指交叉,倒在椅背上浮起笑意,“師傅整理卷宗寫的比我還好,我拿去給所里的新人學習了,謝謝。” 他又舉起水杯對葉青說:“為了你mama的卷宗,下回結算律師費我給你打個折?!?/br> “打折也夠貴的?!比~青咕噥了句。 溫朝易得意地笑著:“葉總就別嫌棄我貴了,以后咱還用得上呢。”一高興,連北方口音都加重了。 冉浩山瞟了他一眼,暗暗搖頭。 溫朝易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囂張加嘴皮子壞。 “后面有什么打算嗎?苗林資本那里雖然這次扛過去了,但他們在董事會還有席位,后面還會給你使絆子的?!比胶粕絾柶饋恚窒肫鹱约旱氖虑?,“我年紀大了,老領導準備把我調(diào)到南方,估計還有兩個月,你到時候有需要可以多叫我?!?/br> “嗯。”葉青點點頭,舅舅也總算熬出來了,以后離她近一點,很多事也有個人商量?!盃敔斍捌藜夷莾旱娜耍^年有來看奶奶。” 爺爺前妻很早就去了北美,和奶奶商議過后,爺爺生前象征性留了一部分股權給那幾個孩子。 “我會和他們再聊一聊,爭取請他們把那部分股權的投票權授權給我。這樣我在董事會的投票權將近40%了?!彼α诵?,“其實我要求過高了,之前葉敏達在爺爺喪禮上這么對人家?!?/br> 葉敏達當年在葉老爺子喪禮上,威脅所有葉家人簽署投票權授權,不然就不給人進去見最后一面。 那難堪,葉青終身難忘。 冉浩山知道葉家這家人的悲劇根源在哪,以葉老爺子原來的安排,葉青的爸爸葉敏迪才是繼承人,葉敏達是繼承不了葉氏的,對他來說,這相當于是天降鴻運——建立在哥哥一家悲劇上的鴻運。 之后,難免的,所有人都在拿葉敏達和哥哥比,葉敏達也的確比不過,但越比不過越氣憤,以至于看周遭所有人都如敵人。 “都過去了,等拍賣會結束,就都過去了?!?/br> 奶奶的畫作拍賣會定在農(nóng)歷元宵后,johnson在她去世后寫了一篇《回歸》作為紀念,發(fā)在自己的社交網(wǎng)絡上,在全文的最后是—— per ardua ad astra. 穿過逆境,便是星空。 正如奶奶說的,在拍賣場,死人比活人值錢,個人傳奇和名人加持,讓這場拍賣會引發(fā)了史無前例的關注。 這次,連溫朝易都打算看過拍賣會后再走。 這天,拍賣行給葉青準備了個單獨的休息室。 她沒去會場,獨自坐在休息室里,偶爾翻動著手機。 苗荷和程律林昨天都離開了清城,廣城和寧城的項目已經(jīng)像個災難一樣在吞噬他們。 另一邊,財經(jīng)新聞上正在播報,華光集團管理層變動,老程董已任命長孫為集團總經(jīng)理。 整整壓制了小半年的這張任命,最終被程惟知拿到了手里。 程惟知會盡快回到京州,去給那群完蛋玩意兒收拾殘局,但在這之前,他堅持要先到清城。 等拍賣會結束,葉青會搬離葉家別墅。 歐逸明今天來拍賣場幫忙,他母親和葉老太太曾是摯友,想今天要拍一幅畫回去。 他到休息室時,葉青穿著一身黑的喪服,坐在休息室正中唯一一把椅子上,她和那把椅子像立在暴風中心的孤島,突兀又孤單。 “青青,我來再問你一聲你奶奶那幅遺作的事。” 歐逸明其實并沒有理解葉青的決定,當她說要把所有畫作都拍賣的時候,他只有震驚和不解。 葉青這幾天一直在被問這個問題,在拍賣會名錄出來后,所有人都在問她: “決定了嗎?真的要都賣了?你不留一幅嗎?尤其是最后一幅,連展出都沒展出過?!?/br> 到這一刻,葉青已經(jīng)被問到不想回答。 她閉上眼,清冷地吐出兩個字:“全部?!?/br> 黑色的喪服襯著她的冷漠,顯出無情的味道。 歐逸明關上了門,不由在外嘆了口氣。 他真的不理解葉青的想法,也說服不了她。 拍賣場上的每一次落錘都在創(chuàng)造記錄,直到最后一幅畫。 遺作,在拍賣的世界里,最受關注的一個品類——遺作。 在哀傷上掙錢,在悲劇上落錘,但卻是最讓人心跳加快的時刻。 “一億!”現(xiàn)場喊出這句的時候,許多人都在倒吸冷氣。 “一點三億!”又有人舉牌。 場下已經(jīng)有人在說:“這他媽的瘋了吧?” “一點五億!” “靠,神經(jīng)病???”眾人回頭看過去,是之前喊一億的人舉著電話神情緊張地喊出了“一點五億”。 場上另一個喊價的人并沒有用電話,也意味著他沒有和自己的背后買家聯(lián)系。 他再次舉牌“一點七”。 舉著電話的人對著話筒在說什么,然后再喊了句“一點八”。 全場嘩然。 另一個人毫不猶豫、幾乎是跟著就喊了“一點九”。 舉著電話的人掛斷了電話,宣告幕后買家的放棄。 三次“一點九億”后,一錘定音。 這張遺作創(chuàng)下了近年拍賣的最高價格,整個會場里都在議論: “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