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澄食牛以壯體魄,人亦念其口腹貪欲,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窮極滋味,暴殄過當,此非澄之過哉?’ 高澄割下一片牛rou塞進嘴里,將張師齊剛剛寫下的文稿看完,笑道: “自該如實記載,莫要為我掩過。” 張師齊擦擦額頭的虛汗,連聲應是。 以前還只需要歌功頌德,如今卻要在歌頌的同時,尋些無關痛癢的小錯加以指責,從而佐證之前一段記載的真實性。 今天正巧撞見高澄吃牛rou,才有了靈感,但總不能次次都拿吃牛rou來說事吧。 張師齊暗道: ‘這記錄言行的差事,如今是越來越難干了。’ 但他也舍不得放棄在高澄身邊的這個親近職位。 高澄當然不知道張師齊的難處,他只覺得自己親手發(fā)掘了一個著史的大才。 記錄戰(zhàn)功那一段,夏侯夔與羊鴉仁合兵沒錯吧?兩萬部曲加三萬州郡兵,五萬人沒錯吧?夏侯夔麾下一萬私兵號稱當時之盛也沒錯吧? 所以關于高澄領五千騎大破號稱當時之盛的夏侯夔、羊鴉仁五萬強兵的記載,這自然是張師齊貫徹了高澄務從實錄的主張。 但最讓高澄滿意的是張師齊拿著他吃牛rou的事情大做文章,既點明了自己吃牛rou是為了強壯身體,又把這件事的危害說得極其嚴重。 然而后人看史,誰又會因為高澄為了強壯身體而吃牛rou這件事情,而大肆指責。 這一刻高澄開始猶豫,將來究竟是讓魏收修著魏史,還是改由張師齊cao刀。 兩人都具備嚴謹?shù)氖穼W態(tài)度,但考慮到歷史上魏收修魏史惹出來的風波,高澄心里的天平也開始傾向剛直敢言的張師齊。 雖然夏侯夔、羊鴉仁已經(jīng)退兵,高澄暫時還是留在小黃城,在處理民政,均分田畝的同時,等待新任刺史就任交割。 報捷的信使還在途中,而遠在長安,宇文泰也因為擊退司馬子如的功勞,加授大將軍、雍州刺史,兼尚書令。 西魏天子元修為宇文泰加官,內(nèi)里其實有別的謀劃。 自登上天子之位以來,軍政皆由宇文泰cao持,受制于人的元修十分不滿,與宇文泰之間的嫌隙,也是與日俱增。 在他的視角里,自己才是這個時代的主角,他手握的劇本應該是: 誅除權臣,統(tǒng)御關西;而后東出,剪滅高逆;往南攻蕭梁,一統(tǒng)九州;向北征柔然,威服大漠。 作為時代主角,怎么可以郁郁久居人下,當一個傀儡。 于是元修趁宇文泰領軍在外的時候,在長安上下串聯(lián)。 計劃等宇文泰回師長安,進宮謝恩的時候,將其鏟除,再以天子詔控制禁軍,安撫宇文泰舊部。 這是和當年元子攸殺爾朱榮一個路子。 但元修覺得自己能夠成功,宇文泰哪有爾朱榮的威信。 元子攸事敗,是因為爾朱氏眾人在地方掌握兵權,宇文泰的族人可沒有這樣的勢力。 元修謀劃得不錯,但第一步,他便找錯了人。 在元修看來,與他相伴入關的南陽郡王元寶炬是自己的手足兄弟、摯愛親朋。 是可以共謀大事的可信之人。 于是把謀誅宇文泰的謀劃和盤托出,元寶炬聽說后,對此事極為贊同,并在回府后,立即向宇文泰寄去密信。 人心善變,元寶炬早就不是當初在洛陽拳打高隆之的暴躁小子。 洛陽一次失敗的政變,或者說叛亂,留在關東的共謀者下場,他看得清楚。 甚至連天子之父清河王元亶也被冠以暴病而亡故。 洛陽失敗還能逃往近在咫尺的關西,如今又在長安掀起政變,事敗又該逃向何處? 元寶炬已經(jīng)下定決心,就用元修作為自己遞給宇文泰的投名狀。 如今東強西弱,對于宇文泰來說,團結一切力量對抗高歡才是至關重要。 元寶炬深信,在與高氏結仇的情況下,自己投靠宇文泰,只要宇文泰能夠抵御住關東,他必然無恙。 至于宇文泰屠戮宗室,難道關西在這么大劣勢下還能翻盤?那高歡也是讓人捧腹大笑了。 在元寶炬之后,元修找的第二個人是在長安郁郁不得志的賀拔勝。 賀拔勝一個沙場大將,卻被宇文泰捧為太師虛置,心里的苦悶可想而知。 而他看中賀拔勝的另一點則是他是賀拔岳的兄長。 這是元修鏟除宇文泰后,用來招攬關西將領的關鍵人物。 元修看得透徹,元子攸殺死爾朱榮后,就是少了這樣一位人物的助力。 而元子攸之所以招降賀拔勝依舊不能幸免于難,自然是因為在爾朱氏的勢力構成,與關西不同,關西是以武川鮮卑豪杰為主體。 雖然因高澄的原因,賀拔勝名望被毀,但是人脈還在。 元修將賀拔勝招入宮中,在園林中向他提議道: “太師滿門忠烈,朕素來敬重,朕與太師名為君臣,但實為兄弟,愿意與太師立盟以結香火之情?!?/br> 聽說皇帝要和自己結拜為兄弟,賀拔勝人都傻了。 元修幾次三番的催促下,賀拔勝頭昏腦漲地與元修締結香火之誓言。 有高澄的教育,賀拔勝也開始習慣動腦子,雖然不一定好用。 回到家中,他越想越不對勁,于是喚來幕僚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