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句話說完，周遭霎時一片寂靜。

    一片小雪落下。

    接著是風聲，夾著寒氣，杉木林拂動、落下積雪的聲音，雪堆啪啪啪地砸在雪地里。

    舒予白對上南雪的眼睛，深，看不真切，那人瞳孔一縮，未發(fā)一言，無聲中微微偏過頭仔細看她，似在詢問。

    呼吸帶著白霧，一下一下。

    舒予白心臟狂跳，指尖緊緊攥著，掌心被她掐出一道深痕。

    無聲對視。

    片刻，南雪移開眼眸，輕聲說：“是受寒了？”

    “是吧?！?/br>
    舒予白心里一松，擔心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兩人連朋友都做不了，可緊接著又是重重的失落感。

    她真不知道？

    或是不愿意知道。

    南雪面上仍舊波瀾不驚，她伸手，輕輕拂去舒予白長發(fā)上的雪花，接著，卻不再和她牽手，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樓上。

    蕭衣瞥一眼窗下的兩人，眼底滿是無奈。

    舒予白是為什么，要把心思放在這人身上，明知不可能，還是這般一晃二十年。

    .

    距離開這座城市，還有大半個月。

    舒予白扶著方向盤，往家的方向開，車玻璃外，城市蕭疏的景色一晃而過。

    -“不是還有一個月就離開這兒了？不如你再試試，實在不行就算了?！?/br>
    -“失敗了，就遠走他鄉(xiāng)。”

    她記起蕭衣的話。

    后視鏡里是南雪的眼睛，冰涼淡漠。

    她細碎短發(fā)搭在肩上，瘦白的手撐著下頜，看著窗外，神色不分明。

    這一帶本是景區(qū)，周末，車流高峰，很是擁堵。走過一段窄小的油柏路，堵的水泄不通，趁這間隙，還有站在車流縫隙發(fā)傳單的人。

    “剛開盤的海景房，首付只要——”

    一張傳單塞在雨刮器下。

    “養(yǎng)老保險——”

    又是一張。

    “剛開業(yè)的溫泉旅店——”

    最后這張傳單直接從半開的車窗里塞了進來。

    發(fā)傳單的是個老太太，身形佝僂，瘦的皮包骨。舒予白看的心中不忍，接過，說了句謝謝。

    她掃一眼傳單，溫泉旅店的地址離得不遠。

    再看一眼后座的南雪，她半闔著睫，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兩人都未開口。

    車里的氣氛比平日沉靜許多。

    “想去么？”

    南雪忽然問。

    眼睛卻沒看她，神色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

    舒予白輕咳一下，說：“冬天，泡溫泉是不是太冷了？”

    南雪卻搖搖頭，輕聲道：“想去就去吧?！?/br>
    旅店半隱在一片杉樹林后，連城一片的木屋，窗欞閃爍著燈火，橘色的光芒映著屋檐明雪，樹枝丫指著深黛色的天空。

    旅店門前一條小溪，未曾干涸。

    水聲潺潺。

    走進了瞧，那小溪旁的積雪都融化了，原來是旅店內(nèi)引流出的溫泉水。

    冬季北方冷，是旅游淡季，快要春節(jié)的日子更是沒什么人氣。沿著小路往里走，有屋檐下輕輕滴落雪水的聲音，再往里，有輕盈的音樂聲，空靈似在峽谷。

    舒予白站在前臺，微微踟躕。

    自那句脫口而出、不合時宜的話后，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而尷尬。

    前臺看她們一眼，笑著問舒予白：“跟朋友一塊兒來玩兒？”

    舒予白看一眼南雪，對方跟在自己身后，不遠不近的位置，不知在想什么。

    她嗯了一聲。

    “好的。”前臺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接著問：“雙人間的只剩大床房了，可以嗎？”

    南雪這才抬眸，目光淺淡地看了舒予白一眼。

    兩人目光一觸即離。

    平日里睡一張床都沒什么，這時候計較，反而奇怪。

    “嗯...可以吧。”

    前臺點點頭，一會兒就辦好手續(xù)了。

    舒予白捏著房卡，上樓。

    屋子暖暖的，只有朝南一面開了低矮的方窗，白色細紗的窗簾輕輕拂動。一盞方形吊燈懸在空中，底下是小桌子和圍起的榻榻米。往里的小屋里有張兩米寬的雙人床，臺燈通明，映著窗外沉沉的天色。

    北面是一個寬大的衣帽間，和一扇推拉門。

    舒予白從衣帽間拎出浴衣，遞給南雪：“諾，去洗澡吧?！?/br>
    南雪坐在床沿，搖搖頭：“你先?！?/br>
    那種忽然的距離感和生疏更加明顯了，舒予白尷尬地點點頭，進門。

    大床房本就是設(shè)計給情侶的。

    淋浴間并沒有什么隱私感。

    隔著磨砂玻璃，她看見南雪高挑的身影離開，撐在露臺眺望遠方。舒予白擰開淋浴頭，水聲嘩啦，溫熱微燙的水流從脖頸滑落，鎖骨，再往下。

    玻璃上的倒影，凹凸有致，在水流里晃動。

    南雪卻只看風景，并未轉(zhuǎn)身回頭。

    水聲停下。

    舒予白拉開門，穿著拖鞋，往露臺走。

    冬季，天黑的早，藍黛色的天幕只映出了黑色的樹影，遠方的山層層疊疊，山頂覆蓋白雪，顯得冷峭。氣溫已經(jīng)一度一度往下降。

    玻璃上有霧氣。

    舒予白走過去，輕輕拍了下南雪的肩：

    “我好了，到你了。”

    南雪回頭，舒予白正微微偏過腦袋，細白的指尖擰著發(fā)梢兒的水。

    “怎么了？”

    她直起身子，南雪還在看她。

    那一瞬間，山間夜火照亮了她的臉龐、她的眼睛，有些驚心動魄的美。唇畔沾著水珠，劃過鎖骨，胸口，掉入水中。露臺旁是白融融的雪，逐漸消融的，一小團一小團。

    白皙脖頸似有水珠滾落，掉進衣領(lǐng)里。

    “進去吧，外面冷?！?/br>
    南雪牽著她袖口，拉著她進了屋，又小心地合上推拉門。

    屋里愈發(fā)安靜。

    舒予白側(cè)身躺下。

    聽見身后有水聲，水流一股一股，順著脊背滑落，落在地面。

    嘩啦啦。

    引人遐想。

    南雪換了浴衣，交領(lǐng)，印著藍色和灰色的條紋，細細的棉條在腰側(cè)綁了個小巧的蝴蝶結(jié)。寬大的袖口里探出一只潔白干凈的手，她把那蝴蝶結(jié)拆開，片刻，又綁上。

    舒予白看著她的眼睛，心口跳的快了些。

    可對方最終什么也沒做。

    她徑直走來，說：“休息一會兒，等暖和些了，再去溫泉浴池吧?！?/br>
    南雪似是困乏，半倚在床邊，有些疲倦地躺下，在純白的棉被里蜷縮起身子。

    兩人小腿輕輕蹭過，觸感溫軟。

    燈光暗淡，舒予白輕輕彎腰關(guān)燈，鼻尖嗅到一點冰涼的檸檬香，是沐浴乳的味道。南雪閉著眼睛，沒一會兒，柔軟的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似乎睡著了。

    衣領(lǐng)松散，半敞，鎖骨清晰分明，再往下——

    原以為睡著了的那人，忽然睜開眼睛，輕輕地問：

    “jiejie，你和蕭衣，還在一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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