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都是我的

    “沒錯，我是認(rèn)真的，我們要出城，不然我做什么把這小鬼頭灌醉，就是怕他一路跟著?！泵鎸σ荒樢苫蟮哪皆其簦叫弈托牡孟袷窃趯σ粋€孩童說話，隨后他指了指尚是一片漆黑的窗外道：“五更時分天還未亮，你我出城必不會引人注意?！?/br>
    “可朝中尚有禮制要完成，原本定下的是三日后你我才出城不是嗎？而且出城之時定會有東昭的滿朝文武親送，全城百姓親觀。”慕云漪仍有疑慮。

    “東昭與西穹，朝廷與百姓，需要的只是順親王和安和公主完成大婚，而儀式之中并非一定是你我。”慕修眼里滿是狡黠。

    “你是說……找人冒充咱們兩個？”

    “不錯，左右我在婚儀上始終戴著面具，而你，戴著鳳冠，又已團(tuán)扇掩面，從宮中出來女便坐于馬車之中，誰能認(rèn)得出？”

    慕修的想法雖然看似荒唐又冒險，但的確是這個道理，新娘戴著鳳冠、蓋著喜帕，還拿著團(tuán)扇，這左一層右一層，根本沒人看得到她的真容，而“順親王”則從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起便始終戴著面具，至今大多數(shù)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樣。

    “所以，你已經(jīng)找好了咱們兩個的替身？”

    慕修笑著點(diǎn)頭：“已經(jīng)安排了與你我身量幾乎一致的人，你安心便是，絕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慕云漪也的確不喜歡這繁瑣的婚制，今兒一整日已經(jīng)折騰得筋疲力盡，何況還要再周旋兩日……所以慕修的計(jì)劃她自是動心了，正有些興奮之際，轉(zhuǎn)眼看到了酒醉的子檐，她又無法放心了。

    “那子檐他……”

    “我已經(jīng)安排好，一會你我離開后，掌柜會親自來陪著子檐，待天一亮便會去通知孟漓，當(dāng)然了，孟漓有些不靠譜，但凡他又沒了蹤影，念柏和江哲會親自把子檐帶回?zé)o庸先生身邊?！?/br>
    慕云漪莞爾，心中欣慰：原來慕修已經(jīng)想得這般周全。

    隨后，慕云漪主動拉住了慕修的手，“那還等什么，快走啦！”

    五更一刻，扮作藥材商人的慕修駕著馬車，載著慕云漪順利地離開了上陵，一路向東。

    走了不短的距離，慕云漪掀開簾子向后看，已經(jīng)望不見上陵巍峨雄偉的城門，于是回過頭對前頭駕車的慕修道：“慕修，我想騎馬，坐在馬車?yán)飳?shí)在悶得緊。”

    這幾日，慕云漪但凡任何進(jìn)出皆是坐在喜轎或是馬車之中，至少一月未曾騎馬，已經(jīng)要憋壞了。

    “那我們共乘一騎?！蹦叫藜纯掏Ａ笋R，讓慕云漪出來之后，解開拖繩，棄了馬車，“這馬是小翊為我們備下的，名喚赤彤，千里名駒拉馬車本就是委屈了它。”

    說著，慕修讓慕云漪先上了馬，他坐在了慕云漪的身后。

    “你來執(zhí)韁，我正好偷偷懶?！闭f著，慕修環(huán)住了慕云漪的腰，靠在她的肩上，高大的身軀反倒是一副小女子撒嬌的模樣。

    慕云漪由著他耍賴，挺起腰板，夾住馬腹，緊緊抓住久違的韁繩，目光爍爍，高呼一聲：“駕！”

    許久沒有這般酣暢淋漓的策馬，她幾乎沉醉與其中，甚至連迎面劈來的涼風(fēng)都有一絲甜味。

    慕修坐在她身后，是開心的，當(dāng)初的颯爽英氣回到了她身上，終究，她是愛自由的。

    二人就這樣飛馳于路上，直至天際發(fā)白，朝霞旖旎，朝陽漸有升起之勢，慕云漪放慢了速度，最后停在了一條小河邊。

    “歇一會吧，就算是千里馬，怕也是要累壞了?！蹦皆其籼鲁嗤牧伺乃鸟R背，赤彤打了個響鼻，便機(jī)靈地去河邊喝水了。

    “開心嗎？”慕修來到她的身邊，柔聲問道。

    其實(shí)不必多說，但看她紅撲撲的臉頰和眼中仍未褪去的光，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慕云漪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暖色的光影映照在他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自己夢中的面容上，一種不真實(shí)敢再次彌漫至心上，直至慕修伸手將她額前被吹亂的頭發(fā)順到耳后，他指尖的溫度瞬間彌漫至整個身子。

    她定下心來，認(rèn)真的回答他:“開心，慕修，我真的很開心。”

    慕修牽著她的手，一同來河邊坐著，初晨熹微的光映照在河面上，泛起金色的波點(diǎn)，如同一條星河，璀璨、迷人。

    兩人皆沉醉其中，沒再說話，河面蕩漾波動，而他們的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瞬。

    一只小蛙跳到河邊小石子堆上，濺起的水花到慕修的衣衫上，他隨意地?fù)哿藫?，而慕云漪也回過神來。

    “慕修，你還沒有告訴我，究竟灃城的秋水閣究竟是不是你的？”

    “是，不光是灃城的秋水閣、上陵城的璟福居，還有泫音城的迎暉樓，都被我收了?！蹦叫蘼柫寺柤缯f得輕描淡寫，那語氣仿佛是在說：這只果子是我的，那只也是。

    “呃……你什么時候?qū)@食味行當(dāng)來了興趣？”要知道這三間可分別是這三座城里名頭最響、位置最好的酒樓。

    “這你就不知道了，正所謂‘百行做遍，不如賣飯?！@衣裳鞋履可以穿舊的，房屋可以住窄的，但入口的東西卻一日都少不得，再者……”慕修勾起唇角，支起自己的下巴道：“其實(shí)不光是這三間酒樓呢，還有悅?cè)莘?、廣元堂、永昌閣……你曾去過或路過的許多珍寶鋪?zhàn)?、?dāng)鋪賭坊還有衣履布坊，都是我的?！?/br>
    “什么？”慕云漪不可思議地看著這財大氣粗的財主，從前在順親王府時，慕云漪也知道慕修是有點(diǎn)自己錢財?shù)?，只是他向來懶得打理，除了七剎街的幾間賭坊之外，旁的錢權(quán)都買了莊子良田，著人打理，怎得如今卻于此事上這般上心？

    看出慕云漪的疑惑，而慕修仍在故作神秘:“收了這三間酒樓自是有我的用意。”

    “什么用意，你若還要吊我胃口，便不必講了。”慕云漪可不吃他這一套了。

    慕修無奈的搖搖頭，自己寵出來了還能不順著她？連忙道出實(shí)情：“原本買下這些產(chǎn)業(yè)，皆是給你做嫁妝的，我想著就算你嫁給了必不會虧待你的蘇家，多些嫁妝傍身總是好的?！彼Φ脤櫮纾骸坝谝粋€將死之人來說，田產(chǎn)、鋪面是唯一能留給你的，若不然我買這些店鋪?zhàn)鍪裁茨?？?/br>
    第486章 與子相依 此生不離（大結(jié)局）

    一瞬光火，慕云漪雙眼黯淡下來，縱然慕修已然痊愈，縱然不過是講述過往，她仍舊聽不得慕修“死去”這類詞眼兒，于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極好，你便繼續(xù)說罷。”

    “呸呸呸，再也不提了?！蹦叫抟娔皆其粢呀?jīng)負(fù)氣轉(zhuǎn)過身去欲走，連忙佯裝自己掌嘴。

    慕云漪見此又立刻捉住他的手，算是消了氣兒。

    “對了小漪，你可還記得我在灃城的那套宅子？”

    “嗯，當(dāng)然記得?！蹦皆其粼那臐撊脒^莫衍的宅子，只是不知他為何在此時突然提起。

    “那一次你‘登門’到訪，可有看出什么特別的？”慕修目露深意，還特意加重了“登門”二字。

    慕云漪刻意忽略掉他話中的調(diào)侃，仔細(xì)回憶著當(dāng)初去大皇子宅子的情形，努力地在腦海中搭建出它的空間感。

    “特別的地方……”忽然她靈光一閃：“那宅子的格局！”

    見慕云漪已然有所猜想，慕修眼帶笑意以作肯定，但并沒有說什么，而是期待慕云漪繼續(xù)自己講出來。

    “那宅子的格局和內(nèi)部屋室園子的布局是按照咱們王府來的？！”慕云漪如夢初醒，怪不得自己那一次入莫衍宅子時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只是當(dāng)時她心有旁思，又十分緊急，所以當(dāng)下并沒有過多地注意那一份“特殊感”源自于何處，如今后知后覺：自打進(jìn)入宅子，她便對一切都“輕車熟路”，那宅子中一切皆是按照順親王府布局?jǐn)[造的！

    “那一日你只入了宅子的前院與正廳，你若進(jìn)了后邊，便會發(fā)現(xiàn)，里面的主院與你王府的緋鳶閣，幾乎一模一樣，就連里面的屏風(fēng)椅塌的樣式、瓷瓶字畫擺放的位置，都相差無幾?！?/br>
    “你……”慕云漪不解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你想問我為何明明下了那么多功夫換了身份，讓你相信我是莫衍，卻為何在灃城復(fù)制出一個‘順親王府’？”

    慕云漪坦然地點(diǎn)頭，慕修費(fèi)了那么多周折、受了那么多罪，就是為了抹掉身上所有與慕修有重疊的地方，那么這座宅子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

    “你的計(jì)劃幾乎無懈可擊，但這棟宅子便可以成為你功虧一簣的漏洞，那時我著急而沒有多看，但凡我若去了第二次，恐怕輕易便可看出端倪，這太冒險了不是嗎？”

    “小漪你知道嗎，起初我依照順親王府的布局?jǐn)[設(shè)改建了這間宅子，原本只是為了自己，我想要在最后的時日里面住在當(dāng)初與你擁有最多回憶的地方，可不知為什么，到后來女似乎有一股力量驅(qū)動著我，主動引去宅子之中，刻意露出破綻。”

    “刻意留下的漏洞？”

    “毫無道理對不對，我明明再清楚不過，只要與慕修徹底告別，我的計(jì)劃便是天衣無縫的?！蹦叫掭p笑一聲，似是自嘲亦是迷茫，“我也說不清，那是種十分矛盾的感覺，我拼命地想要瞞過世人瞞過你，但潛意識里還是有一絲渴望，渴望被你發(fā)現(xiàn)些蛛絲馬跡，或者這就是我對于‘宿命’的最后一次掙扎與爭取罷。所以那一次你去灃城的宅子，我除了緊張和擔(dān)心，竟還莫名的期待?！?/br>
    慕云漪回想那一日去那宅子之中“莫衍”的神情，原來他面上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嬉皮笑臉之下，隱藏了那樣多的心思。

    慕修聳了聳肩道:“結(jié)果那一日你并沒有察覺到什么，我雖松了口氣，但是另一面卻有些失落，你知道嗎，那日你離開之后，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應(yīng)該引你去后院看看。”

    “倘若那一日，我真的去了后院，看到了與緋鳶閣一樣的小院、主屋和花園，你預(yù)備如何解釋？還是說，當(dāng)下跟我攤牌？”

    “當(dāng)然不會，我早已想好，若你當(dāng)日便察覺且發(fā)問，我便說是提前去你的舊居查探你的喜好，所以宅子才會這般相似?！蹦叫薜难鄣资且磺斜M在掌握的得意。

    “為了欺瞞我，如此這般處心積慮、費(fèi)盡心思。”最后慕云漪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大皇子?！?/br>
    “哎呀好說好說，在我醒來之前的事情，是提早便計(jì)劃好了的，有足夠的時間去布局、準(zhǔn)備?！蹦叫藿z毫沒有感受到來自面前的殺意，反倒是繼續(xù)講述著自己的“豐功偉績”，“至于我被你喚醒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醒來之后的計(jì)劃才真真是費(fèi)了些心思?！?/br>
    回想起來，在短短兩日之內(nèi)便把所有事情布置妥當(dāng)，所有人的口供統(tǒng)一，的確不易，但其實(shí)結(jié)局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存在——當(dāng)知道自己是被慕修和所有人騙了的時候，慕云漪有很大的可能會終止婚典，甚至當(dāng)場憤怒離去，如果是那樣便真真是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先是化身為一個陌生人出現(xiàn)在我身邊，之后又決定悄悄去赴死，如今又聯(lián)合所有人把我一個蒙在鼓里，你可知何為事不過三，你就不怕最后關(guān)頭我毀了你的計(jì)劃？若我當(dāng)時摘了喜帕，憤然離去，你當(dāng)如何？”

    “我當(dāng)然害怕，也的確是想過這種發(fā)展，你這個倔強(qiáng)又驕傲的性子，我如何能不怕，不過……”說著，慕修唇角露出一抹狡黠：“你當(dāng)初與小翊成婚未果，與蘇彥大婚當(dāng)日又被悔婚，一個是當(dāng)朝太子，一個是小國公爺，你方才也說了，事不過三，你說誰還敢娶你？”

    “你這個混蛋！”慕云漪猛力伸出拳頭便要去揍他，結(jié)果被慕修一個輕巧的轉(zhuǎn)身躲過，接著起身后退幾步，揚(yáng)聲繼續(xù)道：“所以啊，就算你昨日拒絕與我成婚，今后也沒人敢娶你了，你最后還是要嫁給我！”說罷，他作了個鬼臉便一溜煙跑向河邊去。

    惱羞成怒地慕云漪跟著站起身追了上去，“慕修，你給我站??！”

    慕修跑向赤彤，赤彤見男主人跑來，自己也從河邊掉頭迎了過去，就在慕修即將上馬之時，卻被身后跟上的慕云漪一把拽住袖子。

    怎料慕修偏偏不閃也不躲，回身反手將慕云漪的手臂抓的更牢，慕云漪似是沒有料到，愣了一剎，回過神時已經(jīng)被慕修抱上了馬，緊接著慕修也翻身利落地上了馬。

    依舊是慕修坐于慕云漪身后，但不同的是這一回慕修將慕云漪攏在自己懷中，他伸手親自執(zhí)韁。

    “喂，你……”仍舊不服氣的慕云漪欲與他繼續(xù)“理論”，卻不想在回頭的瞬間，兩人的唇竟碰到了一起，四目相對之間，慕云漪的臉蛋已是騰起紅暈。

    下一刻她下意識地向后仰，想要躲開慕修的氣息，卻被他攔腰摟得更緊，被禁錮在他懷中的慕云漪無法閃躲，只得避開了眼神，撇向一邊，同時心中又在懊惱：怎么現(xiàn)在每每面對慕修，總是敗他一程，落于下風(fēng)，當(dāng)初明明不是這樣的……

    面對懷里又羞又憤的人兒，慕修斂起情緒嚴(yán)肅道:“時候不早，要趕路了，白日里行人多了就多有不便了?！?/br>
    都如此說了，慕云漪自是不會再同他鬧，只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前方，“走罷?！?/br>
    誰知慕修偏偏又再次進(jìn)一步湊近她耳邊，低聲曖昧地補(bǔ)充了一句：“待回到家之后，慕修任憑責(zé)罰，公主想要對我做什么都行，我絕不反抗?！?/br>
    慕云漪只覺得自己耳朵和臉頰愈發(fā)guntang，生怕被發(fā)現(xiàn)似的，便將頭埋得更低，“快，快走罷?！?/br>
    慕修輕笑，不再多逗弄她，勒緊韁繩驅(qū)馬向前走去。

    很快走到一個岔路口時，慕修選擇了左邊的一條路。

    “慕修……這條路似乎不是去往西遙的?！庇疫叺哪菞l路才是去位于東昭國西北部的，而眼下他們所踏上的這條路是通往東昭之外最近的路，再走不過幾十里，過一個關(guān)口便出東昭境了。

    “我們本就不是要去西遙，我要帶你回家?！?/br>
    “嗯？可東帝賜予的王府在邊鎮(zhèn)西遙不是嗎？”慕云漪一直以為他們今后會常住于西北邊陲重鎮(zhèn)西遙，畢竟如今慕修是親王，而當(dāng)初謹(jǐn)親王便是始終戍守西遙的。

    “皇帝的確賜了王府和封地，可那是給恕親王和安和公主的，而非給慕修和慕云漪的，那里更不可能成為‘家’?！?/br>
    慕修從伏在她的肩頭柔聲道：“我們的家，在西穹、在泫音城，在你我初相遇的地方?！?/br>
    “我們的家”，四個再簡單不過的字，輕易地觸碰到慕云漪心中最隱秘也是最柔軟的地方。

    動容與震撼自是不言而喻，然而幾乎是同時，猶疑與膽怯也隨之而生，渾身忽然僵直緊繃。

    并非她不信任慕修的真心，她不相信的是自己，這些年她已經(jīng)習(xí)慣甚至認(rèn)定，任何平順的事情都不該歸屬于自己，自己的命途就該是坎坷不順的，而就在這短短的一夜間，她擁有的太多太多，反倒讓她本能性的反復(fù)質(zhì)疑自己。

    慕修敏銳的察覺到她內(nèi)心的膽怯，心疼到無以復(fù)加，只得從身后緊緊擁住她，果真，她周身在微微顫抖。

    “小漪，不怕?！?/br>
    寥寥數(shù)字，便將一切都解開了，終于，慕云漪鼓起勇氣順勢回過頭看著他，熹微的晨光染了他的睫毛，琥珀色的眼眸寫盡了世間的溫柔。

    “慕修，帶我回家?！?/br>
    ……

    經(jīng)過東昭的界碑時，慕修沒有多看一眼，毫無半點(diǎn)留戀。倒是慕云漪，自界碑出現(xiàn)在面前之時，她的目光便落在碑上紅色的大字上，直到界碑消失于身后，她才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