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再如何相似，若不是同一個，必不可能毫無差別。”蘇彥像是忽然被點醒了什么似的，感激地看著錢公公，“錢公公之言與我實有裨益，多謝多謝！”

    說著，蘇彥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向?qū)m外走去，留下錢公公一人站在長廊之中納悶：“蘇將軍這是怎么了？雜家說的話不過是宮里頭奴才們?nèi)巳酥赖牡览硌?！?/br>
    蘇彥離開皇宮之前，托人給正在當(dāng)值的司空少楊帶話，約他晚上散值之后，在二人常去的酒樓相見。

    戌時將過，司空少楊下了值，正欲喝口茶再出宮，這會有侍衛(wèi)帶來蘇彥的傳話。

    蘇彥鮮少這般臨時約司空少楊，還是在晚上，想來必是有什么要緊事情，于是司空少楊也顧不得喝什么茶水，拿了宮牌便匆匆出宮去。

    司空少楊快馬加鞭趕到酒樓時，酒樓里燈火通明，正是每日最熱鬧的時候，門口小二見他來了，連忙上前殷勤熟絡(luò)地為他牽上馬，湊近說道：“蘇將軍在三樓隔間兒等您?！?/br>
    司空少楊到了三樓推開小間的門，果見蘇彥有幾分凝重地坐在桌前端著茶，看著窗外的夜空發(fā)愣。

    “什么要緊事情，連酒都未上，卻端起了茶杯，你晚上可是從不飲茶的。”司空少楊放下手中長劍，坐在了蘇彥對面。

    蘇彥聞聲才回過神來，“少楊你來了?！?/br>
    “說罷，什么事？是西穹那邊有什么問題？還是婚事方面有何不妥？”

    蘇彥搖了搖頭，“都不是?！?/br>
    “哦？眼下還有什么比跟你的安和公主成婚更要緊的事情？”司空少楊拿起茶杯亦為自己倒了一杯。

    “少楊，你之前說，是大皇子來找你，告訴你受傷的阿翊身在何處，讓你盡快去救人？”

    “是，彼時葉陽侯圖謀不軌，欲對大皇子動手卻陰差陽錯傷了太子，所幸大皇子救了太子，藏于一家農(nóng)戶之中，隨后便來通知我了?！彼究丈贄钣行┎唤猓瑸楹翁K彥突然好奇起這件事，“這些上次我不是都告訴你了？”

    “所以說你見到了大皇子，對嗎？”蘇彥目光收緊，像是要用司空少楊的回答來印證什么。

    “我是見到了大皇子，卻沒有見到大皇子的面?！彼究丈贄钐拱?。

    “沒見到面？”

    司空少楊神色清明點了點頭：“是，大皇子出現(xiàn)的時候，戴著面具，我根本沒有見到他的面容。”

    第446章 蘇彥的決定

    “戴著面具……”蘇彥蹙起眉頭，原以為將要揭開的謎團(tuán)卻再次被覆上了一層迷霧。

    此時，司空少楊的神情變得嚴(yán)肅，探究地看著蘇彥：“阿彥，你在懷疑什么？”

    蘇彥遲疑不語，而恰恰是他的沉默讓司空少楊意識到，蘇彥絕不是隨口問一問而已，他的目光愈發(fā)凝重而迫切，再次開口問道：“關(guān)于大皇子，你知道了什么？”

    “不，我并不是知道了什么，只是猜測罷了。”蘇彥看著司空少楊，幽幽丟出了一句疑問，“少楊，你可知過去那十年，大皇子身在何處？”

    “據(jù)傳，大皇子在灃城長大，不過也有旁的傳聞?wù)f他在北羌巫族長大，積聚力量，等待復(fù)仇。”

    “錯了，都不是?！碧K彥搖著頭，否定了東昭所有明面上的認(rèn)知與猜測，“過去那十年，大皇子在西穹泫音城，在七剎。”

    “竟是西穹……”聞言的第一刻，司空少楊原本驚于大皇子身在西穹，要知道十年前，西穹還是東昭的敵國，但很快，他才意識到，蘇彥這句話的最后二字才是重點，“七剎？！”

    “不錯，七剎?！?/br>
    與蘇彥一樣，在提到“七剎”這二字時，幾乎本能性地想起了那個人。

    “少楊，除去十多年前，你我在宮中見過大皇子之外，十年后的大皇子，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不是嗎？”

    司空少楊順著回想，不禁點了點頭，當(dāng)年隨淑貴妃回宮時的大皇子莫衍，在宮中不過一年便出了冷宮大火之變，此后在所有人的觀念里，大皇子已經(jīng)被燒死。

    而當(dāng)大皇子再度出現(xiàn)之時，雖然所有人都驚詫此人仍舊活著，但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真假，因為第一個站出來確定此人就是大皇子的，恰恰就是當(dāng)今皇帝東陵巽。

    加上葉陽家的緊張與太子奮不顧身的相救，誰還會懷疑大皇子的身份，可是至今沒有人見過大皇子如今的真面目，因為他為數(shù)不多出現(xiàn)的幾次，皆戴著面具。

    退一萬步講，當(dāng)初皇上認(rèn)回淑貴妃母子之后，大皇子便養(yǎng)于深宮之中，很少有人見到他，而冷宮出事之時他也不過十多歲，尚是孩童模樣，經(jīng)過十年未見，成年后的他樣貌必然發(fā)生了極大變化，就算是如今他沒有遮面，直接示于眾人眼前，也沒有幾個人可以認(rèn)出來了。

    “可就算大皇子在七剎，也不代表他就是那個人?！彪m然司空少楊也明顯開始懷疑和聯(lián)想，但他潛意識仍舊告訴自己：這太荒謬了！

    于是，蘇彥將太子和淑貴妃當(dāng)年對大皇子的安排以及他出宮之后的遭遇告訴了司空少楊。自然了，這是太子已經(jīng)默許了的，盡管司空少楊是父皇身邊的人，理論上來說此事應(yīng)該對他保密，但當(dāng)太子確保父皇與自己的心意一樣，都想要找回哥哥的時候，便不用顧慮許多。

    得知冷宮大火真相的司空少楊，如同蘇彥聽到這一切時如出一轍，震驚到不知該從何說起。

    但蘇彥并不預(yù)備給他太多的時間驚嘆，看著司空少楊幽幽開了口：“盡管我沒有證據(jù)，可是你想想，慕修沒有過往，而大皇子沒有過去的記憶，這未免太巧了?！?/br>
    “所以慕修也根本沒死？”

    “如果我猜的沒錯，是的，慕修沒有死，事實上，在虛濁峰的石冢時，我便有所懷疑?！碧K彥目色深深，想起了虛濁峰發(fā)生的一切。

    “石冢?”

    “那時云漪身邊曾出現(xiàn)一個神秘的黑衣人，身手了得，雖然用的是劍，可那舉止和習(xí)慣總是透露著些許熟悉之感，只是那時我認(rèn)定慕修已死，壓根沒有往那方面想，如今想來那應(yīng)當(dāng)就是慕修?！?/br>
    “我進(jìn)山之時并未見到此人?！?/br>
    蘇彥解釋道：“彼時石冢坍塌崩潰，我們逃離之時，那人忽然不見了蹤影?！?/br>
    “哦，你與安和公主在撤離中忽然掉隊，莫非與他有關(guān)？”司空少楊想起那日去虛濁峰援救之時，只有太子、蕭野等人出來了，蘇彥和安和公主卻不在其中。

    “沒錯，當(dāng)時便是因為云漪豁出命也要回頭去找那黑衣人，我自不會丟下她一人，于是同她一道折返回去?！?/br>
    聞言，司空少楊徹底接受了這個猜測——慕修活著，且石冢中出現(xiàn)的黑衣人就是他。

    至于慕修究竟是不是大皇子莫衍……

    司空少楊心中暗自思忖：若慕修就是大皇子，那么牽扯的事情便不是一般的棘手復(fù)雜了，甚至蘇彥與安和公主的婚事都會受到影響。

    所以此時此刻，司空少楊并不知道，蘇彥在自己這里沒有找到所需的線索，是否會繼續(xù)去別處查找線索，亦或是……就此打??？

    不知是不是被蘇彥看穿了心事，司空少楊根本尚未開口，而蘇彥卻已回答了他心里的問題：“我會將此事弄清楚?！?/br>
    “你覺得此事，安和公主是否知曉？”

    “不論她知與不知，又知道多少，我都不會從她那里著手?！碧K彥垂下眼眸，深深呼出一口氣：“云漪有她自己的想法和決定，我何必徒添煩惱予她?！?/br>
    “那你接下來預(yù)備如何？”

    “要知道全部的真相，索性親自去找旋渦中心的那個人?！?/br>
    “你是說大皇子，哦不，是慕修？”司空少楊此時實在不知該不該把這兩個曾經(jīng)看似毫無交集的兩個身份認(rèn)定為一人。

    “同一人也好，兩個人也罷，我想找到其中任何一個人，我要知道的真相便可解開了?！碧K彥袖中的右手微微握起，神情堅定。

    司空少楊見但蘇彥這般，便知他心中已做出決定，然而，卻仍有一個疑慮在司空少楊的嘴邊，幾度脫口而出。

    蘇彥卻開口：“你想問什么，便問吧。”

    見自己的心思已被東西，司空少楊自然就不再顧慮：“倘若你印證了慕修真的就是大皇子，一直好端端活在這世上，你會怎么做？”

    在司空少楊的記憶中，蘇彥的目光永遠(yuǎn)是果毅的、昂揚(yáng)的、自信的、充滿攻擊性的，而此時此刻大約是第一次，他在蘇彥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迷茫而頹然，如同在黑夜的荒林迷路的人，找不到方向，卻放棄一切求救的方式，固執(zhí)地一步步越走越深。

    蘇彥說：“我不知道?！?/br>
    第447章 萬空山的竹院

    想要弄清楚慕修之事，蘇彥第一個想到的是容月，可幾乎是在念出這個名字之后，自己便否定了這個人選，因為她如今就住在公主府，與慕云漪朝夕相處、形影不離，不論容月知道多少，蘇彥但凡去問了，容月難保不會告訴慕云漪。

    于是蘇彥鎖定了第二個目標(biāo)——孟漓。

    送鳳冠霞帔去公主府時，便聽慕云漪說起這幾日孟漓耍小性子“離府出走”了。

    蘇彥心道：這正是好機(jī)會！于是他當(dāng)即派人下去，一面尋找孟漓，一面則找尋關(guān)于莫衍當(dāng)初出宮之后的事情。

    然而蘇彥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即使是在東昭的地界兒，要找到孟漓真是太困難了。兩日過去了，蘇彥仿佛大海撈針，毫無半點孟漓的蹤跡。

    同時找到的其他線索，有用的也是少之又少。

    就在他不知所措、猶豫著要不要去找容月之時，左宸來了，帶著一個看似與眼下蘇彥所查之事毫無關(guān)系的消息——前一日有人買下了元陽玄草。

    元陽玄草補(bǔ)虛行氣、祛邪氣解百毒，素有天上圣草之稱，然此草只長于西穹的洹山之中，在東昭實屬罕見，近幾個月上陵城里只有兩個地方有這元陽玄草，一是鳳鳴大街的濟(jì)慈藥堂，另一個便是城西的當(dāng)鋪義聚坊。

    這元陽玄草雖說千金難得、為上上靈藥，但很少有人求購，一則大多數(shù)人根本不識此草，二則，若非身中奇毒、性命攸關(guān)，實在用不到此草入藥，所以這兩株封存的元陽玄草已經(jīng)躺在在上陵城里數(shù)年而“無人問津”了。

    如今忽然有人購下元陽玄草，更是同時拿下了兩間鋪子的兩株，且不論此人財力雄厚，能夠精準(zhǔn)地探知到這兩株草的存貨鋪子，便可見其身份不凡。

    而蘇彥能夠這么快便得到消息，便是因為這兩間鋪子幕后的老板正是鎮(zhèn)國公府蘇家！

    “買家是誰？”

    “兩個鋪子的人說是生面孔，兩位掌柜都想要多問些信息，但那人始終沉默寡言，不愿多言，又拿出了足分量的銀錢，元陽玄草沒有說留貨禁賣，所以他們自是沒有不做這生意的道理，只是賣出之后立即派人通知了屬下?！?/br>
    “嗯，隨后你的人查到了什么？”蘇彥知道，左宸不會僅僅是來傳達(dá)消息而已，跟在蘇彥身邊多年，左宸早已不是被動接受任務(wù)命令的副官了。

    “那人警覺極高，屬下的人不敢跟蹤的太近，但所幸沒有弄丟目標(biāo)，盯著那人進(jìn)了萬空山?！?/br>
    “萬空山。”蘇彥默默地念著，心中已有思量，“好，我知道了，此事到此為止，不用再查了，對任何人都不要說起?！?/br>
    “屬下明白?！?/br>
    蘇彥起身道:“把你的馬借我，你自己回府。”

    “主子你這是去……”

    “我出城一趟，回去母親他們說是問起，便說我軍中臨時有要事，急需去處理?！?/br>
    “屬下領(lǐng)命?！?/br>
    蘇彥午后出城，到達(dá)萬空山腳下時已近傍晚，他將馬匹拴在一棵老樹旁，輕輕撫摸腰間的焚陽，徑自入了山。

    萬空山并不高峻，山路亦不算難走，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山中沒有奇花異草，也沒有珍貴藥材，甚至風(fēng)景視野都比旁邊的幾座山要遜色許多，然而這里被人們漸漸知曉的便是每歲年關(guān)之時，山頂有一片梅林極好，其余季節(jié)幾乎無人來此，就如同眼下深秋，蘇彥上山時所見之處，除去光禿禿的樹干草枝，毫無半分亮點。

    既然確定買下元陽玄草進(jìn)了萬空山之中，蘇彥也就基本鎖定了他要找的人此時此刻應(yīng)當(dāng)在哪里，所以小半個時辰后，他站在了尚未“蘇醒”的梅林前，果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看到林中那不知何時搭起的小竹院。

    此時此刻，蘇彥心中那對于真相的渴望已近乎瘋狂，當(dāng)靠近小院之后，他將所有的耐心和禮儀拋之腦后，直接跨進(jìn)院子，來到了那扇閉著的門前。

    門內(nèi)的人似乎覺察到了有人到來，即刻屏息安靜下來。

    而察覺到對方有意隱匿的聲息之后，蘇彥更是再也顧不得許多，將心中所有的迫不及待化作了一個推門的動作。

    “嘭！”

    令蘇彥沒有想到的是，門內(nèi)之人，不僅有他意料之中的孟漓，還有坐在桌前竹椅上的無庸神醫(yī)。

    “無庸先生！”蘇彥下意識的驚呼出聲，然而下一刻蘇彥就意識到，無庸顯然不是這間竹屋內(nèi)最大的秘密，因為他微微轉(zhuǎn)頭便看到了榻上還躺著一個閉著雙眼的男子。

    此時天色尚未完全暗下，屋內(nèi)一切皆是一目了然，所以蘇彥稍稍細(xì)看便知南榻上的男子，就是處于一切謎團(tuán)中心的身影——慕修。

    “他……”蘇彥指著慕修，口中的問題尚未問出，身后便傳來了不屬于這屋子內(nèi)的腳步聲。

    蘇彥轉(zhuǎn)過身，便看道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西穹新帝，慕云漪的弟弟，慕云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