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之墟的蠱？”

    男子回答道：“不錯，曾副將的意識被蠱蟲控制了一個時辰，這才寫下了這封所謂順親王將受伏擊暗算，請公主調(diào)兵支援的密信?！?/br>
    聽到這里，幕后之人的身份已經(jīng)昭然若揭，“是覺明。”

    “不錯，是釋空寺的監(jiān)院覺明，亦是無央之子，沈佑安?！?/br>
    “可后來父王確實遇難失蹤，而云鐸也昏睡不醒，若說這信上內(nèi)容是假的，一切也太過巧合了……”

    “是，一切的巧合，連佑……連覺明也沒有預(yù)料到，起初，他的目標只是你?！?/br>
    “我？”慕云漪指著自己瞪大雙眼，“為何是我？覺明這般處心積慮地想要將我引出西穹是要做什么？”

    “多年以來，覺明以釋空寺的監(jiān)院身份活于世間，實則始終在研究存在于無相之墟古譜之中的神蠱——青龍蠱，終于在五年前參悟其中奧秘，然而練就此蠱十分艱難，且最終的結(jié)局是人蠱合一，稍有不慎便會反噬自焚，但覺明還是義無反顧地開始練就青龍蠱。”

    慕云漪聽到這，心中已然有些猜想，然而她并沒有插話，而是繼續(xù)往下聽。

    “覺明用了三年，用了九九八十一種毒蟲毒草練就了這個神蠱中的毒蟲，名喚‘青龍’，然而就在覺明以為成功了，將與‘青龍’合而為一之時，不僅嘗試三次皆敗，最后一次更是險些一命嗚呼，與‘青龍’共焚，于是覺明不敢再冒然的輕舉妄動，否則就算自己的命還能撐住，而‘青龍’若有差池，一切便功虧一簣了?！?/br>
    “覺明與那青龍蟲無法合而為一，只怕是缺了什么引子？”

    “是也不是?！?/br>
    “怎么說？”

    “那‘青龍’是至陰之蟲，需一至陽之物與之融合才可練就最后的青龍蠱?！?/br>
    慕云漪喃喃道：“陰陽合一，方得無極?！笨赊D(zhuǎn)而又道：“找到至陽之物于覺明來說，并非難事?！?/br>
    “的確，至陽之物，并非世間絕無僅有，然則兩極相斥，物極不穩(wěn)，至陽之物性烈霸道，青龍難以承受，必會被煉化，所以覺明需找到一物，既是至陽之性，又同時可以兼容至陰之性?！闭f著，男子不動聲色地盯著慕云漪的雙眸。

    慕云漪心下了然，自出生以來，自己便被世人說是天生赤眸，妖星降世，覺明這般煞費苦心地想要捉到自己，當(dāng)是為了這一雙眸子了。

    “安和公主這一雙與眾不同的明眸實為元陽離火精魄，然而公主降生之日又是血月之夜，那是百年一遇的至陰至寒之相，所以公主這雙眸子雖為至陽之性，卻又被至陰之血供養(yǎng)，覺明查到此事后便斷定，沒有比這陰陽調(diào)合的離火精魄更為合適的供養(yǎng)物了。”

    “所以他趁著我父王出征，設(shè)計引我出城，少了順親王府的保護，趁機取我性命、奪我雙眸?！?/br>
    對于慕云漪的推測，男子以眼神肯定，

    “怪不得……”慕云漪如夢初醒：“就在我準備秘密出城支援時，收到了朝內(nèi)傳來的急報，父王失蹤，我順理成章的認為父王是遭到東昭氨暗算埋伏才失蹤，事已至此索性光明正大的率兵去往東昭邊境與我西穹大軍匯合……卻沒想到背后還隱藏著一個無相之墟！”

    “是啊，順親王的出現(xiàn)，亦不在覺明的意料之中，甚至險些毀了他整個計劃?！?/br>
    第365章 至陽之血

    “原本落入覺明手中的應(yīng)當(dāng)是我，父王該得勝凱旋歸來，受萬民稱頌……結(jié)果卻是我安然無恙，父王落入覺明手中。”慕云漪閉上雙眼……

    連結(jié)起父親出事那幾日的來龍去脈和后續(xù)探知的蛛絲馬跡，慕云漪眼看著那個秘密的真面目正被抽絲剝繭，層層顯露。與此同時，仿佛有一根充滿尖刺的荊棘正緩緩向她內(nèi)心的最深處侵襲、延伸，可她清楚的知曉，她不可以卻步與抗拒，無論是怎樣的真相，都必然要承擔(dān)。

    “確切來說，并非是順親王落入覺明之手，而是順親王事先對覺明的計劃有所察覺，而先一步主動找上了覺明?！?/br>
    慕云漪盯著男子，目光顫抖，強忍著內(nèi)心劇烈的轟鳴等待著后續(xù)的“凌遲”。

    “那一日，覺明親自下山，假稱去‘迎接’即將到來的你，卻沒想到剛出九芒山，就被一人攔住了去向?！?/br>
    “是我父王。”

    “不錯，然而奇就奇在，覺明一向是人們心中的釋空寺監(jiān)院、亦聞大師的愛徒，可順親王見到覺明時，卻脫口直呼其‘沈佑安’。”

    “如此說來，父王不僅提前洞悉了覺明的計劃，更是知曉其真實身份?！?/br>
    “是的，要知道，當(dāng)初覺明之身份，鮮少有人知道，就連亦聞都不知道”

    慕云漪心下了然，父親應(yīng)當(dāng)提早就洞察了覺明的秘密，本想戰(zhàn)后再查，卻不想事關(guān)自己，才使得父王暫擱軍務(wù)，只身前往九芒山，阻攔覺明。

    “因為父王道破覺明身世，后來便被覺明設(shè)計俘了去？”

    “并非覺明出手，而是順親王自請與覺明入九芒山，回到無相之墟，順親王便被囚禁了。”

    “所以，閣下便是當(dāng)初看守我父王之人？”慕云漪看著男子，既能將當(dāng)初父親之事知曉的如此向西，必然在父親被囚之后與之有不少接觸之人。

    “公主聰慧?！蹦凶哟蠓教拐\的承認，“我是當(dāng)初看守你父親的人，亦是無相之墟巫族的后人。”

    慕云漪并沒有在男子的身份上多做糾結(jié)，此時此刻她心中還有諸多疑惑，而至于眼前這巫族之人為何現(xiàn)在要將一切告知自己，時候自有時間去揭曉。

    “得知父親失蹤，軍中大亂，傳信回西穹，再后來，便是我領(lǐng)兵出城了……可既是要我這雙眼睛做引，覺明又如何會輕易放棄？石冢中的他分明已經(jīng)練就了青龍蠱，又是以何為引？”慕云漪道出心中疑惑，就算父親暫時中斷了覺明的計劃，可事后這么久，覺明囚禁了父親，卻并沒有對自己再出過手。

    “莫非……”慕云漪覺得自己心中隱隱約約已經(jīng)有了一個答案，不甚清晰，卻越來越近，她與男子雙目對視，等待他的揭曉。

    “公主，順親王之生辰為何時？”

    慕云漪怎會不知，毫不猶豫地便脫口而出：“九九重陽，日中午時……”說著，方才男子所提到的，覺明需要找一至陽之物做引，去融合青龍蠱蟲，難不成就是……

    很快，男子便回應(yīng)了慕云漪的推測，“沒錯，所以順親王體內(nèi)的鮮血便是至陽至乾之物，順親王將此事道出，更是當(dāng)即拿出匕首刺破自己的手臂，證明給覺明看他所言非虛?！?/br>
    慕云漪的右手死死地摳著圓桌的邊緣，她眼前甚至已經(jīng)清晰地浮現(xiàn)出鮮血順著父親手中鋒刃流下的場景……

    而男子的敘述亦沒有停止：“盡管至陽之物并非絕無僅有，但也是十分難尋，青龍蠱已經(jīng)煉化到最后一步，覺明自是不會放棄順親王這個自己送上門的引子，于是他當(dāng)下便同意了與順親王的交易——覺明不再覬覦奪取你的眼珠，而順親王自愿將自己的性命奉與覺明。”

    順親王自愿將自己的性命奉與覺明……

    自愿……

    男子最后這一句，不斷地在慕云漪耳邊重復(fù)，回響……向來都是父親手刃敵人，千軍萬馬立于前他都面不改色，而這一次卻是自愿將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給了覺明。

    “公主？公主？”男子試探著喚了慕云漪幾聲。

    慕云漪回過神來時目光有一瞬的慌亂，被她極快的掩飾了過去。

    而男子這一回卻遲疑了，盡管自己被那個人下令，定要將一切真相全部告知，可看著對面的這個女子面色僵白，雙手甚至在微微顫抖，終是心有不忍，因為后來發(fā)生的事情遠比方才他所講更加殘忍和血腥，連他這個將至不惑的男人回想起來都十分痛心，何況是這不過桃李年華的女孩子……

    “公主，你確定要知道后面的事情嗎？”

    “是，我要清清楚楚地知道每一段父親所遭受的經(jīng)歷。”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男子無法阻止，更不能隱瞞，只得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后來你父親卸下身上的所有盔甲與利器，隨覺明入了虛濁峰之頂?shù)氖?nèi)。順親王的血并不能拿來直接用，而是要先融入覺明體內(nèi)?！?/br>
    “呵，父親的鮮血，恐怕那覺明一時間難以消受。”此刻提到覺明，慕云漪心中的怨恨已不能和在石冢中見到時同日而語，恨不能挖他的心、剔他的rou、拆他的骨！

    “是，尋常之人飲下至陽之血尚且無法消解融合，何況是覺明這等常年練蠱的體陰之人，所以他需要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將順親王之血與自己相容。”

    “這個怪物……”慕云漪痛心地閉上雙眼。

    “覺明每九日一次取順親王鮮血飲下，連取九次，共九九八十一日，且所取之血量依次遞增，從最初的一小盅，到最后一次的整整一海碗，飲下最后一口，果真這至陽之血未再與覺明之身相斥?！?/br>
    “八十一日之后呢，既然事成，我父親呢？”慕云漪神情緊繃，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撐著桌面問道。

    面對慕云漪的追問，男子的眼中流過一絲無奈，“八十一日之后，順親王于覺明來說并非再無用處，相反，還有最后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步。”

    “是什么？”慕云漪問得堅決，而男子卻不難看出她強裝鎮(zhèn)定背后的痛苦與折磨。

    第366章 慕霆的買賣

    沉了一口氣，男子終是緩緩道出：“是讓青龍蟲徹徹底底適應(yīng)這種至陽之血，以確保青龍蠱人蠱合一之時，不會再出現(xiàn)任何差池，否則那至陽之血一旦灼燒了青龍蟲，一切便功虧一簣了?！?/br>
    讓青龍沖徹徹底底適應(yīng)這種至陽之血……

    慕云漪不懂練蠱之術(shù)，卻知此話背后，定是蘊含兇險，是比前頭那八十一日更加殘忍極端的手段。

    “使蠱蟲適應(yīng)另外一種極端屬性，絕佳辦法便是以之為皿，供養(yǎng)蠱蟲?！?/br>
    “什么？你是說……”慕云漪不敢再說下去，更是強制自己壓制自己的想法……不，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

    “順親王被剁了四肢，做成人彘封于一口壇甕之中，接著將青龍蟲引入其體內(nèi)，蠶食五臟六腑?！闭f到這里，男子的呼氣忽然急促，只因當(dāng)初慕霆被做成人彘時的過程，他親眼所見，那不堪入目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

    慕云漪忽然覺得小腹一陣痙攣抽搐，雙腿綿軟，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父王，父王……”

    呵，慕云漪啊慕云漪，都是因為你，父王才會承受這種痛苦，這種屈辱，你根本就是一個災(zāi)星，出生逼死了母親，后來父王也因你而……

    慕云漪面如死灰，仿若撐著最后的氣力抬起頭，看著男子問道：“那么我弟弟云鐸呢？他又為何中了你無相之墟的蠱？”

    “順親王世子……哦不，如今是西穹新帝，當(dāng)初確實也入了無相之墟?！?/br>
    “可為何云鐸后來醒了之后，對于那一段記憶完全不記得了？”弟弟入了九芒山，這是慕云漪早就能夠確定的事情，但她始終疑惑的是，那幾日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原來當(dāng)初你父王與我們共同回到無相之墟時，當(dāng)時的順親王世子一直跟在后面，潛入山后藏了起來，待第二夜后終于又找到了囚禁你父王的密室。

    “所以你見過云鐸?！?/br>
    “不僅見過，還交手了?！闭f到這里，男子頗有些不好意思：“他身手倒真是不俗，不僅放倒了密室內(nèi)外所有看守的人，最后連我，未出十招也被擒住了，若非你父王叫他住手，我可能當(dāng)時已經(jīng)喪命于他手下了。”

    慕云鐸的功夫由父王親自教導(dǎo)，又天賦極高，從小便是出色的，只不過他尚未有太多機會到戰(zhàn)場上歷練，就已經(jīng)被迫卷入了朝堂與王府的內(nèi)外紛爭、勾心斗角之中，如今他已繼續(xù)為皇，便更少有機會展露身手了。

    “父親將一切都告訴他了？”

    “是，一開始順親王世子是完全不理解的，甚至以為你們的父王是瘋魔了，于是執(zhí)意強硬的拉著順親王逃離，直到順親王說出了那句話……”

    男子的目光變得飄遠，講述起令他震撼到至今都歷歷在目的那一夜……

    無相之墟的密室內(nèi)——

    “父王，我們走，他們攔不住你我的！”

    “鐸兒，你聽為父說?！?/br>
    “父王，來不及了！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異動，有什么話您出去再同孩兒講！”

    “為父不能走！”順親王一把推開了兒子的手。

    “父王你……”慕云鐸莫名地看著父親，脫口喊了一句從來不曾說過的大逆之辭：“父王你瘋了嗎？”

    “為父這是在保全你長姐！”

    聽到“長姐”這字眼兒，慕云鐸詫異地看著父親，不明白此事究竟與jiejie有何干系。

    “為父若走，漪兒便危險了?！?/br>
    “什么？！”

    “此事說來話長，為父只告訴你，他們要取漪兒的雙目。”

    慕云鐸愣在原地，只覺一道驚雷轟頂，他打小便知道jiejie的雙目與常人不同，也因為如此，她受了不少苦，卻沒有想到如今竟有人要奪取jiejie的一雙眼睛！

    “是誰，是無相之墟的那個首領(lǐng)是不是？”慕云鐸捏緊雙拳咯咯作響，切齒說道：“區(qū)區(qū)殘族敗眾，咱們出兵滅了他無相之墟，我看誰敢動jiejie一根頭發(fā)絲！”

    “鐸兒，你冷靜點聽我說，無相之墟這些年來蟄伏許久，看似無聲無息，卻早已在暗中籌劃復(fù)興之事，且九芒山事物牽扯甚廣，我們?nèi)舸笏羾?，不僅慕凌會百般阻撓，北羌和東昭更會橫插一腳，以我順親王府如今處境，非但未必能成，反倒是害了全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