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衍勾起唇角:“怎么，害怕了？”

    “有什么害怕的，當(dāng)初又不是沒見過?！?/br>
    “既然見過了，今日又為何要再看一次？”

    “我……”慕云漪失口無央，她豈能將心中那一絲荒唐無比的猜測和盤托出，“我說笑的?！?/br>
    “公主當(dāng)真好興致?！蹦茈p手后輕輕一撐，坐在窗檻看著她：“還要留我嗎？這次可是真的走了?！?/br>
    慕云漪嫌棄地拉著窗框：“好走不送?！?/br>
    莫衍輕巧翻身，消失再漆黑的夜色之中，慕云漪確定外面再無什么動靜后，悄悄關(guān)上的窗戶。

    然而立于窗前卻久久未動，直到落霜推門進(jìn)來，連喚了幾聲“主子”，她才回過神來。

    “落霜，收拾一下，咱們卯時三刻動身出城?！?/br>
    “好?！甭渌c(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多問一句，只道：“主子去歇息一下罷，旁的交給奴婢整理便好。”

    這便是落霜的好處了，穩(wěn)妥能干，又從不多言多問一句，總是可以讓慕云漪輕松很多。

    慕云漪沒有推辭，便坐在了一旁塌上，望著窗紙上隱隱透進(jìn)來的月光。

    落霜的動作極輕，然而縱使屋內(nèi)如斯平靜，慕云漪的內(nèi)心卻是兵荒馬亂。

    其實(shí)她知道這種不安來源于何處，那是一直以來自己苦苦追尋的真相，然而當(dāng)它即將觸手可及時，隨之而來的亦是巨大的惶恐和猶疑。

    慕云漪屋中的那一盞燈一夜未滅，而她不知道的是，門外那株樹下的身影，也整夜未曾離去。

    “小漪，或許那個真相并不會如你所愿，可我知道，相比得知真相的痛苦，你更無法忍受的是未知的折磨，而且，這是你必然要承擔(dān)的，不過沒關(guān)系，我會陪你一同承擔(dān)?！?/br>
    慕云漪同蘇婥說明情由后，卯時三刻準(zhǔn)時走出府外后門，而念柏也已經(jīng)早早駕著馬車在不遠(yuǎn)處等候。

    “云漪，你這一去，還會回來嗎？”蘇婥拉著慕云漪的手，剛聽到她說要離開之時，蘇婥的心一下子空落下來。

    “我不知道?！蹦皆其粽f的坦白。

    蘇婥抿著嘴，她知道云漪父親對她的重要性，更知道揭開此事之路的兇險，“云漪，一定一定要護(hù)好自己?！?/br>
    “好，婥兒，好好照顧你哥哥，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br>
    說罷，慕云漪掀起車簾，同落霜一起坐進(jìn)馬車。

    蘇婥看著駕馬車的男子，十分眼熟，那個眉眼似乎在哪里見過。靈光一閃，她才想起，這男子便是跟著慕云漪一同出了無相之墟的那個蒙面人，后來似乎突然消失了，只是當(dāng)時哥哥情況危急，蘇婥不曾多問。

    原來那個男子也一直在上陵城，他究竟是何來歷，何身份？與云漪又是什么關(guān)系呢？

    回到府里，蘇婥瞧著天快亮了，便直接去了聽竹軒，見哥哥尚未起身，便來到小廚房，卻沒想到母親在里面。

    “給母親請安。”再如何親密，王府里頭的規(guī)矩，蘇婥是一分都不會少的。

    “婥兒，你來了?！苯峡吹脚畠?，招了招手。

    “給夫人請安，咱們少爺好了，夫人的精神也便好了！”跟在蘇婥身邊的檀兒歡歡喜喜地說著。

    的確，蘇彥醒來之后，素日國公夫人明艷的神采仿佛回來了大半。

    然而蘇婥看著母親手拿扇子，親自盯著爐火上的藥罐，卻是十分心疼，母親何時親自來過廚房，又何曾站在灶邊親自盯藥？

    “母親，我來罷。”

    檀兒是個機(jī)靈的，連忙上前替小姐接過扇子，讓開身子道：“這小廚房嗆人，不若夫人、小姐到偏廂去等候，奴婢在此盯著便好，夫人還未用過早膳吧，奴婢順道備些清粥小菜，一會夫人與小姐一起用些罷。”

    第363章 你終于來了

    檀兒是姜氏看著長大的，自是十分可信的，所以她便放心的將手中的竹扇交給她，挽著女兒向偏廳走去。

    “婥兒，你方才從哪里過來，是去看那安和公主了嗎？”

    “女兒方才確是見了云漪，只不過是送別?！碧K婥坦然道。

    “送別？”姜氏停下腳步看著女兒，似是十分驚訝：“她走了？”

    “是，云漪有要事在身，如今哥哥又已經(jīng)醒了，便先行離開了?！?/br>
    “原是如此……”姜氏若有所思，似是有所遺憾。

    蘇婥沖母親眨了眨眼睛：“母親向來不喜云漪，怎得今日似乎十分在意她？”

    姜氏避開女兒的目光矢口否認(rèn)：“什么十分在意，我這是開心，那個外人終于離開了?！?/br>
    盡管姜氏口上不愿承認(rèn)，可這幾日在府上相處下來，自己已經(jīng)不似從前那般抵觸慕云漪，反倒是有意無意地看到了這女子身上的特別之處，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兒子非她不可，就連驕傲的女兒如今都對她另眼相看。

    蘇婥別有深意地試探道：“如果有一天，云漪不是外人了呢？”

    “什么不是外人，她是西穹的安和長公主，這身份還能翻出花兒來？”姜氏不以為意的撇了女兒一眼。

    蘇婥卻笑得精明：“一個是西穹皇帝的親姐、安和長公主，另一個是東昭鎮(zhèn)國公府的侯爺、云麾大將軍，若有和親，這不正是天造地設(shè)？”

    姜氏點(diǎn)了點(diǎn)蘇婥的額頭，嗔道：“死丫頭，你倒是編排起你哥哥來了?！闭f罷，便繼續(xù)拉著她朝蘇彥的主屋走去。

    蘇婥今日這番話無非是試探母親的態(tài)度，而從母親此時若有所思的模樣，蘇婥便知自己的目的達(dá)到了，于是默默不再多言，今后哥哥與云漪倘若真能有后文，那母親這便也算是露了個口子了。

    慕云漪看著馬車外的景象和行走的方向，已經(jīng)有所猜測，“念柏，我們此去是往灃城？”

    “回公主的話，正是灃城。”

    這聽松倒是有什么說什么，只是慕云漪也未再想問出些什么，她盤算著以眼下的速度，還有兩日便能到達(dá)灃城，當(dāng)見到莫衍所說的神秘人后，所有一切盡會真相大白，何必急于一時，問出些一知半解的反倒摧人心肝。

    傍晚時分的鳳藻宮里，葉陽皇后正靠在軟塌上閉目養(yǎng)神，旁邊的婢女小心翼翼地為她捏著腿。

    章公公火急火燎地從外頭走進(jìn)來，見皇后正在午休卻也不敢冒然叫醒，便恭順地站在一旁。

    過了一會見皇后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章公公便朝那小宮女使了個眼色，小宮女立刻會意，手上的動作忽然加重了少許，皇后感受到后懨懨地睜開了眼睛，正要責(zé)難這小宮女偷懶，便看到一旁不知何時進(jìn)來的章公公。

    “怎么了，今兒該是你休息?！被屎蠖似鹋赃叺牟柰朊蛄艘豢?。

    “皇后娘娘，奴才……”章公公欲言又止。

    “好了，你們先下去?！?/br>
    當(dāng)屋內(nèi)的宮婢們都下去后，章公公連忙湊上前去，“皇后娘娘，您上次安排奴才查的事情，有眉目了。”說著，他從胸口內(nèi)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密信。

    原本用過晚膳后的乏困，在看到這張單薄的信紙之后困意全無，拿到手中展開細(xì)看。

    “竟然是他……”皇后將信紙捏成一團(tuán)，那染了蔻丹的指甲穿破信紙，死死地嵌入掌心的rou里，“那孽障果然還活著！”

    “皇后娘娘，您仔細(xì)傷了鳳體啊?！闭鹿孪炔]有看這封信的內(nèi)容，然而能使皇后向來雍容冷傲的面容驟然失色的，除了當(dāng)初坤儀宮的那位主子了。

    “當(dāng)年本宮的懷疑果然沒錯，那賤人的兒子還活著……”葉陽皇后身形向后一頓，失神地念道。

    章公公連忙上前扶穩(wěn)皇后，讓她靠穩(wěn)了軟墊，隨后又拿過她手中的那封信置于燭火之上燃盡。

    “娘娘，到底還是奴才當(dāng)年疏忽了，請皇后娘娘治罪?！碑?dāng)初冷宮著火，淑貴妃和大皇子的遺體均被發(fā)現(xiàn)于廢墟之中，當(dāng)時皇后心有疑慮，便是手下的章公公親自去核查的，經(jīng)他確認(rèn)，遺體也確實(shí)是淑貴妃母子的。

    萬萬沒有想到過了這么多年，大皇子莫衍不僅沒有死，如今還回到東昭來了。

    “罷了罷了，是那賤人心思縝密、手段詭秘，才連你都被蒙在鼓里?！比~陽皇后自是生氣的，可她知道事到如今，怪罪章公公也于事無補(bǔ)，何況此事不能讓太多人經(jīng)手，她眼下用到章公公的時候還多著，倒不如讓他將功折罪，“起來吧?！?/br>
    事關(guān)淑貴妃，這是葉陽皇后最痛恨之人，也是她最不愿回首之過往，章公公本以為自己這次難逃重責(zé)，卻沒想到葉陽皇后竟連責(zé)備都沒有，自是感激涕零：“娘娘，多虧您心細(xì)如發(fā)，又對咱們圣上的一言一行了若指掌，如今既然已經(jīng)知道那人還活著，咱們便可盡早動手?！?/br>
    葉陽皇后的心此刻也已平復(fù)不少，她瞇起眼睛冷然道：“當(dāng)初沒有除掉的‘根’，這一次本宮絕不會再放過！”

    念柏駕著馬車到了灃城近郊，卻沒有立即進(jìn)城，而是來到城南的一處莊子。

    馬車停穩(wěn)，念柏將車簾掀起，“公主，咱們到了?！?/br>
    三人一同穿過莊子前院，來到正廳門前，“公主，就是這里了?！?/br>
    慕云漪看了看念柏，獨(dú)自走上前去推開了門。

    此時屋內(nèi)傳來一干啞的聲音：“你終于來了。”

    慕云漪循聲望去，見一身影坐于桌前，聽起來，他已經(jīng)等了自己很久了。

    沒有顧及再多，慕云漪獨(dú)自邁入門去，而念柏和落霜則知分寸地守在了門口。

    進(jìn)屋之后，慕云漪先是掃視四周，是再簡樸不過的農(nóng)莊屋子，并無什么特殊之處，于是她徑直靠近那名男子。

    此刻，男子也抬起了頭，是一名發(fā)須灰白的中年男子，黝黑的肌膚上有著數(shù)道細(xì)長的疤痕，看起來并不算猙獰，卻帶著些許滄桑之感。那一雙輪廓極深的眼睛透著十足的失意與頹喪，但還是被慕云漪看出一絲習(xí)武之人的銳利。

    第364章 元陽離火精魄

    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男子是慕云漪不曾相識之人，看其面相和穿著，似乎也不像是西穹或是東昭之人。

    無論如何，莫衍當(dāng)是不會欺騙自己的，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個真相幾乎已是觸手可及，于是作揖正色，開門見山道：“我乃西穹先太子慕霆之長女，慕氏云漪，聽聞閣下知我父王當(dāng)年失蹤之事的真相，望閣下將所知一切告知，云漪必不忘閣下恩德?！?/br>
    盡管聽此人之言，必是知道慕云漪身份和來意的，但慕云漪仍是自報(bào)家門以示尊敬，更是避去了‘本宮’這等尊稱。

    “坐。”男子頷首，看不出過多的情緒

    想來父親之事必不是一言兩語能夠講完的，所以慕云漪沒說什么，拉開身旁的圓凳，與男子隔桌對坐，眼中并沒有過分的急躁，但卻用無聲的對視昭示著自己要知道所有一切的決心。

    “當(dāng)初順親王失蹤于九芒山，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了?！?/br>
    “是，父王帶兵與東昭開戰(zhàn)，原本壓得東昭軍節(jié)節(jié)敗退，父親下令乘勝追擊，不想那一夜，在東昭境內(nèi)神秘失蹤，沒有留下任何口信和線索，盡管東昭方面矢口否認(rèn)，但我始終認(rèn)為父親的失蹤于東昭脫不了干系，直到數(shù)月前，我得到消息，父親的確在東昭境內(nèi)失蹤，但確切地說，應(yīng)當(dāng)是九芒山，動手的人也并非東陵巽，而是無相之墟。”

    男子平聲說道：“所以你入了無相之墟?！?/br>
    慕云漪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又嘆了口氣：“可惜的是，我并未找到父親的蹤跡。”

    “當(dāng)初你父親尚未失蹤時，你可曾接到秘報(bào)，稱東昭節(jié)節(jié)敗退實(shí)則有詐，將順親王和世子引入東昭境內(nèi)，設(shè)計(jì)圍之虜之。”

    慕云漪不由得心下一驚，“閣下如何知曉？此秘報(bào)由我順親王府家臣傳回，當(dāng)初除我與皇祖母之后，并無旁人知曉！”

    “如果那信是假的呢？信上的內(nèi)容也是有人捏造的呢？”男子悠悠地問道。

    “莫非字跡是仿的，信尾暗號也是……”慕云漪細(xì)細(xì)回想當(dāng)初那封信，卻又覺得不可能，傳信來的是與慕霆幾十年一同出生入死的副將曾冉，也是當(dāng)初還在太子府慕霆就培養(yǎng)的親信，就算字跡可以模仿，可他寧死也不會泄露暗號。

    “非也?！蹦凶訐u了搖手，“那信是假的，可字跡卻是真的?！?/br>
    “此話怎講？”

    “那幕后之人深知順親王府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是滴水不漏，而且不同線路、不同級別有全然不同的接收暗號，故此幕后之人一開始便不曾準(zhǔn)備模仿字跡、偽造密信，而是讓他親自寫下。”

    “不可能，曾叔絕不會出賣父王?！?/br>
    “曾副將確實(shí)不會，但如果他的意念被控制寫下這人封信，連他自己都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