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柔沒有半點反抗，任自己被架了起來，雙手被死死捆住。

    她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黧婀，抱著最后一絲勇氣和希冀問道：“師尊，您應(yīng)允柔兒了嗎？您同意放了無央哥哥？”

    第345章 出爾反爾

    “你想要受苦，本座自會成全你，可本座何時承諾你要放了他？”

    原本束手就擒的易柔開始左右掙扎，奈何無濟(jì)于事，只得帶著哭腔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哀求：“不，師父，求您饒無央哥哥一命…….”

    黧婀朝不遠(yuǎn)處的易柔動了動手指，易柔胸口傳來窒息的痛感，隨即兩眼一黑便再沒了意識。

    再睜開眼時，易柔已經(jīng)躺在塌上，看著眼前熟悉的床幔，這便是她從小長大居住的小屋，稍稍轉(zhuǎn)頭便看到床頭掛著的木雕小兔子，那是自己六歲那年生辰阿氻哥哥送給她的。

    一晃眼，已經(jīng)這么多年過去，當(dāng)初要小荃jiejie哄著才能入睡的易柔，如今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兒子。

    易柔的心中唏噓感嘆，可是她的無央哥哥……想起自己的夫君，她便再無心思回憶感慨，撐起身子下地。

    這時，門被推開，小荃端著托盤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小柔，你醒了？”易柔醒來，小荃目露喜色，終于松了口氣，又見她強(qiáng)行要下榻來，便上前阻攔道：“小柔，你身子尚未恢復(fù)，不可亂動啊?！?/br>
    “無央哥哥呢？小荃姐你告訴我，無央哥哥他是不是已經(jīng)……”

    小荃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昨兒你昏倒之后，大祭司也沒再對無央做什么，只是在離開戮仙臺時留下話，說三日后的月圓之日，對無央行最后一道神罰……”

    “最后一道？”易柔驚呼，傳說中弒神柱上最后一道刑罰，也是最為殘忍的一道刑罰，便是以受刑之人的鮮血祭奠弒神柱上的神靈與亡魂，待鮮血流盡，受刑之人便會徹底化為弒神柱囚禁的魂魄。

    “阿荃，不妙，釋空寺的人來了?！卑砬皝碚倚≤?，進(jìn)屋發(fā)現(xiàn)易柔已經(jīng)醒來，“小阿妹，你醒了！”

    “阿氻哥哥，你說什么，釋空寺的人來了？”易柔上前問道。

    “是，他們不知何處得來的消息，無央在咱們無相之墟，且被處以巫族極刑，這會子大批釋空寺的人已經(jīng)闖進(jìn)山來了?！?/br>
    “這要如何是好，大祭司本就在氣頭上，釋空寺又來要人，開戰(zhàn)豈非一觸即發(fā)？”

    “阿氻哥哥。”易柔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們現(xiàn)在何處？”

    “方才入山不過一炷香，我便得到消息了?！?/br>
    “亦聞住持也來了？”

    “是?！卑硖^了解易柔，見她此刻已是沉著冷靜，定然是已經(jīng)有了主意，“小阿妹，你要做什么？”

    易柔沒有瞞著阿氻和小荃，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你要去見亦聞？那怎么行！”阿氻聽罷，高聲拒絕。

    小荃也拉住了易柔，“小柔，那釋空寺的和尚個個恨咱們巫族入骨，何況你和無央還有這一層關(guān)系，你若落入他們手里，他們又怎會放了你?！?/br>
    “不，無央哥哥在師尊手里，他們抓了我也不會如何的?！?/br>
    “不行，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阿氻死死擋住了門。

    “阿氻哥哥，事到如今，我們別無他法，若雙方開戰(zhàn)，無論結(jié)果如何，咱們巫族中人必會有人受傷，不如我去賭一把?！?/br>
    “賭？”

    “是?！币兹釄远ǖ乜粗≤?，“亦聞已經(jīng)率人進(jìn)了虛濁峰，他對無央哥哥之師徒真情自不必多說，我便是要賭一把，師尊對我之心也是如此?！?/br>
    “你是要自投羅網(wǎng)當(dāng)釋空寺手中的質(zhì)子，讓亦聞帶你去跟大祭司換人？”小荃這會明白了易柔的用意。

    “是，這樣是同時能夠救出無央哥哥，又避免了雙方開戰(zhàn)唯一的法子了?！?/br>
    阿氻和小荃沉默了，他們還是不放心易柔去以身犯險，可她說的不錯，這節(jié)骨眼上除了此招，確無更好的辦法了。

    終在情急之下，阿氻兄妹拗不過易柔，再一次掩護(hù)她下了山頂，親眼看著她落入釋空寺的手中。

    日暮之時，釋空寺和巫族眾人對峙在無相之墟的戮仙臺上。

    大祭司黧婀看著對面的亦聞，以及他身邊被死死捆住的易柔，面上毫無波瀾，仿佛他們黃抓的只是一個素不相識之人。

    然而在兩個和尚當(dāng)著巫族所有人的面，一棍一棍得打在易柔的腹部和雙腿上時，黧婀雙目開始顫抖，阿氻和小荃也險些便要上前去阻止。

    終于在易柔一口血噴出，跪倒在地時，黧婀大吼了一聲：“住手！”

    亦聞雙手合十，緩緩道：“大祭司終于肯與貧僧好好交談一番了嗎”

    “老和尚，少廢話，你把柔兒放了，本座也同意放了你那徒弟，你帶著你的人下山，從此我巫族與你釋空寺繼續(xù)井水不犯河水?！?/br>
    如果就像是黧婀所說這般平等互換，也許就不會有后來的悲劇發(fā)生了。

    然而在交換人質(zhì)之時，由于對巫族的忌憚，以及亦聞本身的執(zhí)念，他還是變了心思，巫族依照承諾放了無央，而亦聞卻遲遲沒有放過易柔。

    當(dāng)黧婀意識到情勢不對時，下令不要放掉無央，然而為時已晚，釋空寺的僧人們已經(jīng)前來搶回了昏迷不醒的無央。

    “呵，沒想到名滿天下、德高望重的亦聞圣僧，竟是這般jian詐狡猾、出爾反爾之人，本座依言放了無央，你們卻依舊扣著柔兒，當(dāng)真令人不齒！”

    “貧僧之徒在無相之墟受道弒神之刑，至今不省人事，我釋空寺怎能輕易放了易柔？何況我等此刻身處虛濁峰，若手中毫無籌碼，如何能夠安然下山？”

    “你究竟要怎么樣？”黧婀捏緊雙手，卻還是隱忍未發(fā)，只因易柔此刻還在他們手中。

    “放了此女并非不可，只是要用你大祭司的命來換?！?/br>
    “呵，真是得寸進(jìn)尺呢?！摈箧估湫Γ砗蟮奈鬃遄迦藗冊缇桶崔嗖蛔?，此刻聞言這和尚竟是要大祭司的命，徹底爆發(fā)，一個個的沖了上去。

    尤其是阿氻，怒吼著：“老禿驢，你真當(dāng)我們巫族是好欺負(fù)的？老子這就要了你的命！”

    雙方開戰(zhàn)之初，雖說場面慘烈，卻并沒有分出高低勝負(fù)，然而就在黧婀出手將短匕釘在一名僧人的手背上時，她看見不遠(yuǎn)處一個小和尚，撿起了地上的刀，對準(zhǔn)了易柔的心口。

    “柔兒！”

    第346章 薔薇的凋零

    “柔兒?。?！”

    黧婀驚呼地欲要沖過去，就在她分神這一剎，身邊沖出兩個和尚將手中長棍狠狠地打在她的雙膝和側(cè)腰之上，黧婀吃痛跌跪在地，待稍有喘息欲要站起之時，亦聞的禪杖已經(jīng)抵在了她的眉心處。

    電光火石間，黧婀甚至沒有絲毫在意自印堂處的威脅，她發(fā)了瘋似的用盡全力推開了亦聞的禪杖，猛然回頭看向易柔，那命小和尚手中的刀并沒有傷害易柔，起初黧婀的眼中有一瞬驚詫，但隨之而來的是安心，方才看到的一切，大約都是亦聞的一個計謀吧。

    “噗……”

    一名小和尚以為黧婀欲反抗，用長棍重力的擊中她的后脊，鮮血當(dāng)即從她口中噴涌而出。

    與此同時，數(shù)名僧人紛紛上前團(tuán)團(tuán)圍住黧婀，然而她根本沒再做絲毫抵抗，目光安然地束手就擒，或者說，在方才她第一反應(yīng)選擇了去救易柔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明白，這場戰(zhàn)斗失去了平衡。

    但她不后悔這樣的選擇，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義無反顧的選擇去救易柔，那可是她從小疼到大的孩子啊。

    “大祭司！”

    “大祭司！”

    巫族眾人見黧婀被擒，皆向她沖過來，奈何越來越多的和尚從山下而來，細(xì)看才知，不光是釋空寺的人，還有東昭的士兵。

    “大祭司，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談?wù)劻藛?？?/br>
    “呵，何必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本座只問一句，你說的話會否作數(shù)？”

    “出家人不打誑語?！?/br>
    “大祭司，不能信這個臭和尚的話，之前他說用小阿妹和無央交換，可結(jié)果呢！”阿氻怒視著亦聞，生怕黧婀輕信了他的話。

    黧婀很清楚，亦聞要的是巫族的覆滅，所以比起易柔這個“前圣女”，如果能取了她黧婀的性命，那才是徹底根除、一勞永逸。

    所以亦聞不惜毀掉自身清譽(yù)，也要設(shè)計擒住黧婀。

    既然如此，這條命，給他便是。

    “好，是我黧婀讓無央受了弒神柱之刑，那么，我自愿同受弒神柱最后一道刑罰，希望住持遵守承諾，放了柔兒，也不要再傷及我巫族其他人?！?/br>
    “這是自然，只要你族中之人不再抵抗，事后我們自會離去。”

    “大祭司不要，我等與巫族共生共存，跟他們拼到底就是！”

    巫族中人再次與周圍的僧人和士兵廝殺起來，哪怕大勢已去，他們也不會退縮，更不會以大祭司一人之命，換取全族人的性命。

    “都給我停手！”黧婀抬起頭高呼，“眾人聽令！”

    聽到黧婀的命令，阿氻等人只好住手望向大祭司。

    “今日之事，皆因我一人而起，也由我一人承擔(dān)，今后爾等不準(zhǔn)再以巫族中人自居！”

    “大祭司……不可，不可啊……”小荃與巫族眾人發(fā)出絕望的哀嚎，奈何皆被一波又一波的士兵死死攔住。

    黧婀緩緩地站起身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拍掉袍上的灰土，攏了攏松散的頭發(fā)，從容信步地朝弒神柱走去。

    在族人們的嘶喊聲中，黧婀站在了戮仙臺上，看著這無相之墟的氣脈之柱，緩緩抬起右手觸摸在冰涼的石柱之上，左手隔空劃了一個不算復(fù)雜的手勢，閉上雙眼默念咒語，頃刻之間濃云遮天蔽日，一道驚雷響徹山頂，緊接著原本光禿禿的弒神柱上浮現(xiàn)出上古的符文紋路，兩條虛幻的金龍亦從符文中透出，交錯盤繞在石柱之上。

    “啊……”

    伴隨著黧婀凄厲的慘叫，她渾身的鮮血開始疾速涌向她的右手，接著從她的手心沿著弒神柱上出現(xiàn)的紋路蜿蜒流淌，當(dāng)猩紅的液體通滿了整根弒神柱時，黧婀的雙目徹底失去了神采，倒在了地上，而那一雙金龍也化作了石雕附在了石柱之上。

    “師尊！”忽然，易柔悲痛欲絕的叫聲回響在戮仙臺上。

    原來就在雙龍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易柔醒了過來，然后親眼看到了她從小崇敬仰慕又有些害怕的師父被吸干了最后一滴血，如同一束枯萎的薔薇，在寒風(fēng)中凋零、頹敗、消逝。

    弒神之柱，上可弒殺仙胎神體，下可降伏邪魔妖身，只要在上面受了最后一道刑，任你再強(qiáng)的道行也無濟(jì)于事。

    易柔從小長于無相之墟，很少見人上這弒神柱，更莫說受到這最后一道刑罰，可是她卻清楚的知曉這弒神柱那兩條龍“活”過來意味著什么。

    她近乎是絕望的想要沖過去，“師尊，是徒兒害了你，你不要離開柔兒……”

    “攔住她！”

    亦聞一聲令下，左右的僧人們便死死地攔住了易柔，大祭司已死，亦聞自會遵照承諾，饒了巫族，放了易柔，又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那弒神柱尋死！

    易柔本就松軟無力的身子，此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和尚們有力的拉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師父那永遠(yuǎn)高傲清冷的容顏，貼在了泥土之上。

    漸漸地，她仿佛接受了現(xiàn)實，不再掙扎，也停止了哭泣，抬頭左右張望，最后在不遠(yuǎn)處看到了尚未醒來的無央。

    然后，她竟是笑了起來，一如當(dāng)年他們初見之時，她看到那個迷路的男子，沒由來的就露出了笑顏。

    她深切地眼底，仿佛包含了千言萬語，最后低聲說了一句：“無央哥哥，對不起，柔兒要先走了?！?/br>
    趁周圍之人稍有松懈之時，易柔不動聲色地拾起地上不遠(yuǎn)處的一把短劍，一個反手朝自己扎來。

    當(dāng)周圍之人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為時太晚，那一把短劍已經(jīng)深深地插入了易柔的心臟處。

    她舍不得夫君無央，舍不得安兒，可是師尊黧婀因她而死，巫族也因她覆滅，她無法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更無法面對自己的罪孽，只能選擇隨師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