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你以為我會給你鉆兩次空子的機會?”覺明勾起唇角,赤手迎上劈頭而來的“祭”,掌心出現(xiàn)紫色的光暈漩渦,蕭野當即發(fā)覺自己身上的精氣力量似乎被全部疾速調動匯聚手掌然后順著“祭”被吸噬進那一團無底的漩渦之中,他想要抽回這只手,卻如何都無法動彈。 “糟了,他在吞噬蕭野的精氣與功力?!碧K彥當即明白,與之前的自己一樣,若不打斷,蕭野很快會被耗盡氣力。 “將軍!”容月聞言,在腦中一片空白之時,身子已經(jīng)撲向蕭野。 慕云漪見狀亦跟著容月沖上前去,欲打斷覺明,救下蕭野,卻不料覺明的左手劃過一個圓弧,一道氣壁結界再次籠罩他周身,幾人非但無法靠近氣墻,瞬時也如蕭野一樣,周身無法動彈。 第366章 釋空寺首徒 覺明的肌膚上,紋理的顏色由原本的青色變成了黑紫色,由手臂漸漸延伸至的脖頸,再來便是臉。 細密的紋路很快布滿了全臉,本該是邪惡而慎人的,卻因覺明原本俊秀的面容,顯出一種極端分裂的美感,如同淬入劇毒的瓊釀,致命卻無法抗拒。 六人的力量被源源不斷的吸噬著,如此下去,最多半柱香,他們的氣力便會被耗損殆盡。 “很快,你們就會看到這個世間的終極!” 那股壓倒性的力量瞬間呈十數(shù)倍的勢頭增長,頃刻間,六人已幾乎無法承受,心跳加速,難以呼吸,甚至眼裂和口鼻已經(jīng)開始向外滲血。 就在覺明欲要握緊雙手結束一切之時,倏然周圍的氣場松動,他猛地睜開眼,發(fā)覺四周的結界被人從后面打破,掌心正吸噬的力量亦驟然停止。 不及轉身,便有聲音傳入耳中:“還不快住手,孽障!” 這聲音出自何人,覺明再清楚不過,自然了,除了他,又有誰能夠破除的了自己那結界? 亦聞……他如何能夠脫離弒神柱? 覺明轉過身真真切切看到那身影之時,更是怒不可遏,狠拂雙袖,蘇彥六人當即被彈開二三余丈之外。 然而他們雖伏在地上大口吐著鮮血,卻也正因胸口錐心的疼痛感讓他們確信自己真正脫離了那股力量,再次活了過來。 “亦聞!” 只見亦聞面色從容,雖不似從前紅潤,但較之在弒神柱上的形同枯槁現(xiàn)下已是恢復了大半,覺明惱羞成怒,看向亦聞身邊之人,那原本護著慕云漪寸步不離的蒙面人不知何時竟站在了弒神柱旁,“你究竟是誰!”他反手一揚,一道氣波直逼其身。 蒙面人縱身向后躍起躲過這一擊,腳前的地上冒起青煙,但是亦聞已經(jīng)得救,那么眼前的局勢便會真正出現(xiàn)逆轉,目的終算是達到了。 “你這孽畜,所犯下的過錯還不夠多嗎?”亦聞上前一步,威嚴如神明,縱是平視,也有一種俯瞰眾生之感。 “呵,亦聞,知道嗎,你這幅悲憫蒼生的樣子有多令人作嘔嗎?” 亦聞的面上并未因覺明之惡言出現(xiàn)一絲波瀾,只是十分痛惜:“覺明,你天資異于常人,是我釋空寺最年輕的監(jiān)院,也是我早已認定的住持繼任,為何如此沉不住氣,成了如今這局面,你還要執(zhí)迷不悟到什么時候?” “什么?亦聞啊亦聞,你以為我所做的這一切是因為那區(qū)區(qū)一個住持之位?呵……可笑,真是太可笑了。”覺明睜大眼睛搖著頭,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生怕自己的不屑與嘲諷無法被亦聞看到。 慕云漪看到了亦聞眼中轉瞬即逝的黯淡,突然覺得與其說那是不可置信,倒更像是不愿意去相信。 “看來,一切的罪惡皆是因我而起?!庇X明沒有說的很明確,只是嘆了口氣。 而面對亦聞的含糊其辭,覺明卻是步步緊逼:“惡?這世間究竟什么是善,什么為惡?” “心有蒼生便是善,反之,則是惡?!?/br> “蒼生?那不過是你偽善的托辭罷了?!庇X明的情緒忽然變得十分激動,只見她額上青筋暴起,眼角眉梢充滿了憤恨,上前一步質問道:“那我倒問問你,無央在不在你所謂的蒼生之內?易柔又算不算蒼生之一?” 亦聞向來泰然如身處九天之上的神明,卻在聽到那兩個名字的一剎,有了眾人從不曾在他身上見過的慌亂與抗拒,沉默了半晌,他才緩緩喃喃道:“央兒……” “呸!你不配,不配這么叫他!”覺明鄙夷與嫌惡地唾罵亦聞。 “你……你是……”亦聞神色復雜的看著覺明,這是他信任且重視的第二個弟子,自小帶在身邊教養(yǎng),而覺明不僅天資聰穎,更是十分爭氣,爭氣到在亦聞的心中幾乎就快要取代那個人——亦聞的首徒,無央。 縱使后來亦聞漸漸知道覺明心懷二心、作惡多端,卻也從不曾像這一刻般的覺得眼前之人如此陌生,甚至讓他的內心有一絲恐懼,他不怕覺明對他的摧毀,他害怕的是覺明跟那逝去已久之人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關系,或者說,他根本是抗拒面對這個事實。 “呵,沒有想到吧,無央,那個你親自撫養(yǎng)長大、教導傳授,也親手毀滅的人,他還有一個兒子,就是我!” “你是他和易柔的孩子?”亦聞打量著覺明的眉眼,倒退了一步。 怪不得,當初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便覺得他是那樣的似曾相識,因著對于失去愛徒的悲痛和悔恨,亦聞當年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破格直接收了這孩子為徒,以稍稍填補自己心中的那個窟窿。 亦聞的徒弟的法號,本該行“無”字輩,然而或者是對于無央的事情始終難以釋懷,所以亦聞令擇了法號賜予二徒弟,為覺明。 覺明初來乍到便越級成為住持亦聞的徒弟,由亦聞每日親自教導,起初寺中僧人皆是頗有微詞的,甚至眼紅者會直接出言相譏,然而沒過幾個月,覺明于佛學與武學之上的天賦漸漸顯露,比許多寺中“前輩”都要卓越許多,于是漸漸地,釋空寺的人們便也不再針對他,反倒十分敬重他。亦聞也對覺明愈發(fā)滿意欣慰,他的優(yōu)秀的確不遜于無央,短短數(shù)年,便成為釋空寺最年輕的監(jiān)院,甚至覺明已經(jīng)決定,自己身后便由覺明繼任釋空寺住持。 其實亦聞若是細細回想,不難找出端倪,只不過這么多年來,亦聞固執(zhí)地將覺明當做是無央的替代品,所以許多細節(jié)他根本不去主動推敲。 亦聞苦笑輕嘆:“冤孽啊,一切皆是冤孽啊……” “怎么,現(xiàn)在知道了一切,是不是恨不得即刻讓我在這世上消失,如同當年處死我爹一樣?” 亦聞悵惘若失愣在原地,眼神黯淡了下來,一時間再說不出任何話。 “不要惺惺作態(tài)了,那一切都是你亦聞親手所做不是嗎?如今這幅樣子又是做給誰看!”覺明失控地拽住了亦聞的領口。 第337章 一眼萬年 而不遠處恢復了知覺的六人,聽著那對“師徒”的對話面面相覷,而他們所提起的“無央”,司空少楊卻不曾見過真人,對于他近乎傳奇的事情,卻從先帝口中聽到過些許的。 亦聞的前半生自詡不曾負過蒼生,直到出了那件事情,他遲疑甚至是后悔,這世間他唯一愧對的,便是自己的愛徒,無央。 無央是無妄峰山腳村莊一戶沈姓夫婦的獨子,在他三歲時,沈家夫妻二人進山采藥貼補家用,卻遭猛獸襲擊,不幸雙雙身亡,亦聞見這小孩子從此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是在可憐,便帶回釋空寺收為徒弟,取法號為無央。 亦聞雖為釋空寺的住持,但他至今從未收過徒弟,反倒是他的師兄弟們有了一批批優(yōu)秀的弟子。在為無央剃度的那一刻,他覺得大概自己一直等待的徒弟便是眼前的這個有緣的孩子。 沒過多久他便發(fā)現(xiàn)此子天資聰穎,異于常人,不僅極有佛緣,在琴棋書畫與習武修煉之上,皆是一點就透。多年來亦塵親自養(yǎng)之教之,無央雖是釋空寺最小的弟子,卻也是這一輩里最優(yōu)秀的僧人。 無央懂事之后,便知道釋空寺的存在便是為了鎮(zhèn)守東昭北境,鎮(zhèn)壓虛濁峰之中的無相之墟。每隔三年便會有常駐于虛濁峰山腳的一批僧人輪換。 駐守在虛濁峰附近的僧人三年之中,若無特殊事宜或命令,是不得擅離職守的,哪怕是距離并不算遠的釋空寺,他們也只能隔山相望。 這差事不僅枯燥無味,更是危險萬分,這虛濁峰上的毒蛇蟲鼠不計其數(shù),生長的花草樹木亦是多有劇毒,稍有不慎便會有生命危險,且若是那無相之墟稍有異動,那么駐守在此的僧人便首當其沖地陷入險境。 縱然如此,無央曾多次向師父表達自己想要去駐守虛濁峰,以求修煉更進一步,亦聞總是以他年紀尚小為由拒絕。 終于當無央十七歲之時,在他的再三懇求之下,亦聞答應讓徒弟加入駐守虛濁峰的僧人之列。 然而亦聞沒有想到,做了這個決定的那一剎,便是無央被毀滅的開端。 一開始,無央和眾位師兄師叔們戍守在虛濁峰兩年,并無異常,直到有一天他因好奇進入虛濁峰深處,不僅迷路又被山中毒花所刺,意識逐漸迷離之際似乎有一人影來到自己身邊,隨后自己便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天色已晚,自己躺在一簇篝火旁,一名女子正背對著他撥弄著火堆。 “咳咳……”望著女子的背影,無央咳了一聲。 那人聞聲轉了過來,無央這才瞧見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個清麗柔婉但臉色略有些蒼白的女子。 “你醒了。”女子溫柔的看著他,燦眸如星。 “嗯……”無央嘗試撐起手坐起身來,發(fā)覺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麻痹之感,“你救了我?”然而手臂上仍不免有些松軟,難以使力。 女子見狀連忙放下手上的樹枝,拍了拍手靠近扶住無央,“當心,你身上的毒還沒完全褪下去呢。” 便是這短短一瞬指尖碰觸的溫熱和清澈如山泉的聲音,無央的心緒自此再也無法從這個嬌小的女子身上移開。 從交談中無央得知,女孩名叫易柔,就是這虛濁峰中之人,也就是東昭人人唾棄厭惡的巫族之人。 而無央的裝束便無需他對易柔開口講明,自然了,他從一開始便未曾準備瞞她騙她。 無央曾經(jīng)與釋空寺眾人一樣,視修羅之墟中人為禍害天下蒼生的毒瘤,可易柔的出現(xiàn)讓他第一次開始動搖了這個想法。他雖戍守虛濁峰山腳兩年,卻從未見過山中之人,如今面對眼前的易柔,他開始迷惑,這樣溫婉可愛的女子,真的是那樣為害世人的妖孽嗎? 曾經(jīng)無央也曾因為戍守虛濁峰的歲月太過平靜而后悔過,甚至埋怨自己為何執(zhí)意要來此,可自他與易柔相識的這一日起,他開始覺得每一日有了盼頭。 易柔時常會悄悄來帶他進山中玩耍,他與其他戍守的師兄師叔們本就在山腳各個不同的結界點,所以要避開他們并不算難。 起先他對于這修羅之墟中人的生活是很好奇的,但是與易柔接觸久了發(fā)現(xiàn),她們日常的生活與常人并無太大的差別,亦是念書修行、采藥摘花,只不過從不離開這座大山而已。 與易柔相處是時日久了,無央開始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奇妙的感覺,彼時的他并不懂那就是塵世之人所說的情與愛,他只知道,自己期待每一日清早都可以見到熹微的晨光中,她和煦柔軟的笑容。 而易柔也同樣,愛上了這個忽然闖入自己世界的人——在無央之前,易柔從未見過山外的人,因為她是無相之墟的人,亦因為她便是巫族中即將繼任的圣女。 說來也怪,無央與易柔相識不過半載,二人卻總覺得已是相知半世。卻在這時,無央接到命令,釋空寺有事,師父召他提前回去。 “無央哥哥,你要走了嗎……”易柔手中捧著的小黃花散落一地,巴巴兒地望著無央,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這是無央第一次見到易柔哭泣,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是時候要面對自己的內心了。 “你等我,我回去便向師父坦白一切?!睙o央知道絕不可以再逃避了。 “不,不可以……”易柔搖頭,生情已是出家人之大忌,無央是亦聞大師的首徒,被寄以厚望,一旦被世人知道,那么無央的名聲和前途便盡數(shù)全毀了? 何況自己還是虛濁峰的巫女,便是釋空寺僧人嚴防看守的族群,讓亦聞知道徒弟與她的私情,豈非罪上加罪? “好在我們什么都還沒有發(fā)生,無央哥哥,你便忘了我罷?!?/br> “什么?”無央大驚失色。 “我說,今后我們就當從未遇見過彼此,你依舊是你的釋空寺首徒,而我依舊是無相之墟的巫女?!?/br> “易柔,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無央上前一步拽住易柔的袖子,言語中已有了明顯的怒意。 第338章 東窗事發(fā) “我……”易柔咬著嘴唇,垂下眼眸道:“我知道?!?/br> “為何,為何你可以這樣輕易地舍棄我們的相遇?”無央捏住易柔瘦弱單薄的肩膀重重地責問道。 “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出家人,更是東昭釋空寺前途無量的監(jiān)院,而我是被世人唾棄的巫女,更是圣女,我們……”易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著。 然而無央?yún)s不給易柔絲毫逃脫的機會,她退一步,他便跟上兩步,最后索性抓住了她柔軟卻冰涼地小手,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手掌心中,生怕她會跑了一般。 這也是兩個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觸”,之前的半年除卻相遇時的“不慎碰觸”,他們始終是發(fā)乎情,止乎禮,極其克制的。 而這一次無央下意識地動作,令他們彼此徹底知曉,何為深愛不移,何為至死不渝。 “可是……”易柔的心中仍是無限的擔憂。 “沒有可是,待我這次回寺中完成師父之令,便與他坦白一切?!?/br> “若亦聞大師知道你破戒,豈非你的一切都要白白葬送了?” “且不說我潛心修佛原本就不是為了繼任師父的住持之位,若沒有你,只怕我一生都不會歡愉,什么前路由于我有何意義?何況我已犯戒,就算再回到釋空寺,我也無顏面對師父、面對佛祖,便當我六根不凈罷?!?/br> 這一番真情真意的溫言過后,易柔又如何還能抵抗得住,她那最后一點抗拒和糾結徹底瓦解,開口怯怯地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我會承受我應得的一切責罰,那之后,我便來找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