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魔尊玄燼不語,只靜靜盯著她。 姜妙戈也在打量魔尊。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清魔尊的面容。 幻境中的到底是化身,相貌一樣,氣場也不同。 魔尊還是少年模樣,美目昳麗,烏發(fā)如瀑,一襲黑衣,盤坐石洞之中,脊背挺直卻如翠竹,腰間革帶上系著環(huán)佩,其中有半塊玉佩看來頗為眼熟。 大約是面上池水未干,他顯得有些蒼白,隱去了妖異紫色的雙眸,竟有些濕漉漉的,在微微顫抖的長睫掩映下,有種勾人的脆弱感。 姜妙戈慢慢呼出一口氣來,坦白說,完全戳中她的審美點。 “你在這里別亂走?!苯罡晖倌?,心情還沒從個幻境中收拾好,不自知得帶了一點溫柔,叮囑道:“我先出去看看?!?/br> 魔尊玄燼仍是盤坐在對面,只濃長卷翹的睫毛輕輕眨動,似乎表示聽到了。 明知道對面坐著的是要毀天滅地的瘋批魔尊,姜妙戈還是不可抑制得——好想擼貓咪??! 她又吸了口氣,強行挪開視線,往石洞外走去。 因為大天道的能力,她能感知到魔尊現(xiàn)在的能量相對平和,沒有攻擊的意圖。雖然說魔尊的相對平和,放在正常人身上也是神經(jīng)病水準的。 石洞并不深,姜妙戈摸索著走了兩步,便見到了過份明亮的陽光,再走兩步,便出了石洞——外面卻是個小島。 非常小的小島。 整個小島上,除了石洞,便是沙灘廢土,連灌木草叢都沒有。 姜妙戈站在石洞門口,便能縱覽整個小島,除此之外,便是無盡大海。 小天道:【妙戈jiejie,你這個幻境會不會太……小巧了一點?】 姜妙戈羞惱:【閉嘴】 有魔尊之前做的兩個幻境,姜妙戈還以為隨手捏個幻境沒什么難的。 事實告訴她,護花仙子的法力跟魔尊的法力之間,還是有天壤之別的。 少年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也環(huán)顧了一番整個幻境,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為難。 姜妙戈摸不準魔尊真身會如何行事,雖然感知著他的能量還算平和,仍是渾身都警戒起來。 少年側(cè)眸看她,目光含著隱藏的研判之意,啟唇輕聲道:“敢問仙子,造此幻境是為何事由?” 這樣簡陋的幻境,就算是拿來修煉都不太合適吧。 姜妙戈只求多留他在幻境中片刻,好讓她有機會行使大天道的職責——引導。 “啊,這個啊……”姜妙戈眼珠一轉(zhuǎn),事由倒是現(xiàn)成的,道:“我是來修煉種花的。” “種花?”少年望向她的眼睛,目光如寒月。 “對啊,上界什么花都種不活了?!苯罡晔懿蛔∷枪喂堑栋愕哪抗?,低頭避開,踢著腳下的沙子,“我來幻境試試種花?!?/br> 魔尊玄燼望著少女低頭輕輕踢沙的動作,忽然心頭一痛。 上個幻境中,瀲滟河畔的寒潭中,陪伴著他化身時,女孩也是這樣立在潭邊,一面低頭踢著小石子,一面絮絮說話。 姜妙戈說完理由,等了一等,卻不聞少年回應,鼓了鼓勇氣抬眸,卻見少年已往島中廢土處去。 她愣了一愣,追上去問道:“你要去哪兒?” 魔尊玄燼淡淡看她一眼,道:“花種帶了嗎?” “什么?”姜妙戈沒能跟上他的思路。 少年抿唇,耐著性子提醒道:“不是說要種花嗎?” 姜妙戈:【淦!魔尊真身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第52章 魔尊也會痛么? 姜妙戈臨時起意,扯了個“種花”的理由,何曾準備下花種, 但她有大天道這個身份,只要在幻境中, 就是全知全能的。 此時姜妙戈快走兩步, 來到少年身邊, 攤手道:“喏,這就是花種?!?/br> 魔尊玄燼垂眸看向女孩白嫩的手心。 姜妙戈假裝往袖中摸了摸, 摸出來一把小鐵鍬。 魔尊玄燼看在眼中, 不動聲色——她這憑空取物的能耐, 倒是與第一個幻境中的女孩一模一樣。 少年接過了她手中的小鐵鍬,在廢土上挖了個坑,埋進花種去。 姜妙戈歪頭想了一想,道:“是不是該應該澆點水?海水好像不太行?” 她心隨意動,很快頭上飄來一朵烏云, 淅淅瀝瀝的小雨便飄落下來。 “下雨啦!”姜妙戈一面舉手遮著腦袋,一面往石洞中跑去。 少年不緊不慢跟著她,雙手負于身后, 交握著那把沾了泥土的小鐵鍬。小鐵鍬隨著他的步伐, 一上一下翹著;他的視線追著女孩背影,睫毛也一上一下眨著。 狹小低矮的石洞中, 兩人再度對面而坐,視線都飄往外面纏綿的雨絲,好在天氣炎熱,些許水汽倒是更宜人了。 姜妙戈隨手捋了一把微濕的鬢邊,露出潔白如花的側(cè)臉, 笑道:“你也是前去滅魔的萬仙之一么?” 洗脫自己嫌疑的最好辦法,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魔尊玄燼聽到“滅魔”二字,眸光轉(zhuǎn)寒,面上卻是微微一笑,頷首算是默認了,慢悠悠道:“仙子也是么?” “我?”姜妙戈眼珠一轉(zhuǎn),笑道:“我只是去湊熱鬧的?!?/br> 魔尊玄燼翹了翹唇角,眸中卻殊無笑意。 湊熱鬧這個說法倒是稀奇。 據(jù)他所知,要殺他而來的絕嶺萬仙,沒有不心懷惡念的。 姜妙戈有心想試探魔尊會給他自己安個什么身份,便先主動自我介紹道:“上界都稱呼我為護花仙子,你叫我妙戈就好啦?!?/br> 魔尊玄燼心頭一震。 妙戈,她仍是這個名字。 姜妙戈不覺有異,仍繼續(xù)道:“我常年自己住在霧靄山的洞府中,千百年都不出來一次的,所以常常不知道外面都發(fā)生了什么。這次出洞府,發(fā)現(xiàn)上界許多事情都不一樣,又多了好些我不認識的仙君仙子……”她描述的,是屬于原本護花仙子的生活,倒是所言不虛。 魔尊玄燼只靜靜聽著,眸光似寒月,將她周身籠罩。 姜妙戈慢慢把話題引到自己需要的方向,此時低頭一笑,道:“比如說仙君你 ——我就叫不出名號來。仙君可不要見怪,這都是孤陋寡聞的緣故?!?/br> 現(xiàn)在,他該自報家門了吧。 姜妙戈心里還是有七八分把握的,既然這廝沒有一上來就表露魔尊的身份,大概率還是會繼續(xù)演戲騙下去。 魔尊玄燼默了一默,卻是道:“仙子看到我眉間火焰,不曾想到什么嗎?” 魔尊眉間一簇紫色火焰,妖異惑人,躍動之間便叫人神魂俱滅。 這應該是上界流傳最廣的恐怖故事了。 竟當真還有人會對面不識他嗎? 姜妙戈早有準備,短促“啊”了一聲,目光只在他眉心一掠而過,垂眸望著他革帶上的玉佩,低聲道:“仙君很有名么?對不住。我早已說過,我多年來獨居于偏遠洞府之中,于上界風云人物所知甚少。況且上界眾仙,都有不同尋常之處,譬如有人生而雙眸碧色,有人……”她忽然意識到這個例子舉得有些危險,便扭頭望向石洞外,假裝被雨勢吸引了注意力。 “仙子說的是碧眼神君?”魔尊玄燼想到魔宮中的那一尊傀儡,淡聲道:“仙子識得天帝之子?” 何止識得,雍池還是原主的前未婚夫呢。 姜妙戈簡短道:“算是有過數(shù)面之緣。” “這么說來,仙子上絕嶺,也有為故友報仇之意吧?”魔尊玄燼輕聲道。 姜妙戈能感知他的能量場,立時從他這淡到幾乎沒有情緒的話語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忙道:“當然不是!” 這句否定太過鏗鏘有力、斬釘截鐵,魔尊玄燼聽著反倒一愣。 他審視著女孩,引誘道:“魔尊將天帝之子做成了傀儡,你不想為他報仇么?” “我為什么要幫他報仇?”姜妙戈忙著安撫魔尊方才暴漲躁動的能量場,信誓旦旦道:“這事兒我還要感謝魔尊呢!” “你要感謝魔尊?”少年蹙眉,眸中透出困惑之意。 “哎,與仙君初次相見,本來不愿意提起的?!苯罡昙僮鞑坏靡?,解釋道:“其實我與天帝之子原有婚約?!?/br> 聽到“婚約”二字,魔尊玄燼眸色一黯。 “可是這天帝之子背信棄諾,另有所愛,竟悔婚于我。”姜妙戈呆著一張臉將前事道來,“論起來,我還該謝謝魔尊呢。省了我的麻煩?!?/br> 魔尊玄燼上下打量著她,輕聲道:“對不住,提起仙子傷心事……仙子當初與天帝之子,可是兩情相悅,這才締結了婚約?” 姜妙戈回憶了一番,搖頭道:“那倒不是。這門親事是天帝托人來說的,我當時主要是看上了聘禮?!?/br> “不知是何等樣的聘禮?” 姜妙戈道:“帝池甘霖一瓶?!?/br> 原主是護花仙子,一生所求便是護花,可惜上界惡念漸濃,最后竟是什么花都種不活了。而帝池甘霖,萬年一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若是以帝池甘霖來種花,多半會有奇效。 天帝雍野為兒子看中了原主,是因為原主性情和婉、保有上界花種、地位超然。而原主之所以答應,一來是天帝勢大,二來便是看中了帝池甘霖。 魔尊玄燼見她解釋得明白暢快、面色坦然絕無情意,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這才察覺自己方才竟有些提著心。 他輕輕蹙眉,大約是剛離開上個幻境沒多久的緣故,待過些時日便好了。 “帝池甘霖一瓶。”魔尊玄燼慢悠悠道:“雍野也算大手筆了?!?/br> 上界仙君,豈有直呼天帝姓名的? 姜妙戈只作不察,嘆氣道:“是啊……可惜沒能得手……”若是原主真拿到了帝池甘霖,說不得她就可以用來在上界試著種花,增加善意值了。 自幻境重逢以來,女孩總是笑盈盈的,這還是第一次露出難過之色。她杏眼微垂,總是漾著笑意的梨渦也消失不見,白皙的小臉上竟變得悒悒不樂。 少年手臂一動,似欲前伸,卻又頓住,落下來握住了系帶上的玉佩。 魔尊玄燼摩挲著微涼的玉佩,撫定情緒——這是上一個幻境的影響還未完全褪去,看到女孩流露難過之色,他竟像幻境□□那樣,想要上前安慰,揉一揉她的秀發(fā),哄她重綻笑顏。 魔尊玄燼默了一默,抬眸見女孩望著雨幕出神、猶有不樂之色,淡聲道:“帝池甘霖雖然難得,于種花一事,卻并非沒有比它更好的東西?!?/br> 姜妙戈微微一愣,道:“還有比帝池甘霖更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