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姜妙戈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握緊了袖中裝著斬仙刀的錦盒,在少年幽深目光下,快步走過了打開的長窗,一路遠遠離去了。 女孩一去,皇宮之中忽然烏云密布,少年面上滿是陰鷙之色,原本屋檐下引吭高歌的鳥兒也都收攏了翅膀、不敢發(fā)出一絲聲息。 玄燼輕輕道:“更喜歡同那匹蠢狼在一起嗎?” 他早該燒死那匹蠢狼的! 姜妙戈回到九層高塔中,閉目在腦海中畫思維導圖。 小天道:【妙戈jiejie,你在干嘛?】 姜妙戈:【別打擾我,我在求最優(yōu)解】 小天道:【最優(yōu)解?】 姜妙戈:【對,在目前這個糟糕至極的局面下,找出活路最大的那一條】 小天道:【哦哦,那我不打擾妙戈jiejie了?!?/br> 過了片刻,小天道又小心翼翼出聲。 小天道:【妙戈jiejie,你想出最優(yōu)解了嗎?】 姜妙戈吸了口氣:【沒有。毀滅吧!】 小天道聽起來又快哭了:【真的要毀滅嗎?毀滅之后,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下一次機會了……】 姜妙戈:【那是什么意思?】 小天道沉默一瞬:【就是……天道也會死吶】 姜妙戈嘆了口氣:【騙你的,還是有辦法的】 小天道立刻高興起來:【什么辦法?妙戈jiejie最厲害了!】 姜妙戈:【不是很想理你】 小天道:【嗚嗚】 姜妙戈坐起身來,想了一想,又道:【我現(xiàn)在恢復了記憶,那原來的小帝姬呢?】 小天道:【小帝姬就是你呀】 姜妙戈嗤之以鼻:【小帝姬怎么可能是我?我再活三輩子,都不可能跟小帝姬一樣性情】 小天道安靜了一會兒,大概是在想合理的語言:【小帝姬跟妙戈jiejie是一樣的靈魂。我不知道妙戈jiejie在原來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但小帝姬就好比妙戈jiejie在五歲時候的樣子,面對同樣的事情,你們會做同樣的選擇。也許妙戈jiejie拿現(xiàn)在的自己,跟帝姬比較,會覺得兩個人一點都不像。但如果妙戈jiejie在帝姬這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就會成為跟帝姬一樣的人吶。而且我覺得妙戈jiejie跟帝姬還是很像的,你們都很勇敢,對認準的人也很忠誠,會豁出性命去保護。我作為小天道也看過世界里許多人的經(jīng)歷,并不是每個靈魂,都能在生死未卜的時候,堅定選擇跟隨受難的哥哥;也并不是每個靈魂,都能堅定自己的選擇,十年陪伴不改初心,就像妙戈jiejie你在上個幻境中對魔尊化身忠心耿耿一樣……】 姜妙戈一開始還真聽進去了,直到小天道拿上個幻境的事情來舉例子,瞬間就扎心了。 姜妙戈:【好,停!不要提上個幻境的事情,咱倆還是朋友?!?/br> 上個幻境對她來說,就像是戰(zhàn)神的恥辱之役。 小天道小心翼翼道:【那我可以問,妙戈jiejie你想到的辦法是什么嗎?】 姜妙戈摸著裝斬妖刀的錦盒,一時沒有說話。 “勇士!”窗外倒吊下來熟悉的狼少年。 姜妙戈掀了下眼皮,看他一眼,道:“你可以走門的?!?/br> 狼鑫利落翻進來,一笑露出雪白牙齒,道:“走窗戶比較快嘛。勇士,來打架?。 ?/br> 姜妙戈歪頭看著他,忽然想起自己繼承了護花仙子的法術,但是還沒試過。雖然她有了大天道的能力,但大天道的能力關鍵在于相信,而她不是每次都能徹底相信,所以能力是時靈時不靈的。但護花仙子的法術則不然,有法術,有靈力,就能隨時隨地施放。 況且從昨夜到此刻,都在糾結魔尊那點破事兒,她也覺得胸中憋悶。 姜妙戈一躍而起,叫道:“走,去城墻!不盡興不許走!” 姜妙戈與狼鑫打得酣暢淋漓。 她把護花仙子的法術一一試來,而狼鑫竟然能與她斗得旗鼓相當。 皇宮中,皇帝玄燼通過自己設下的法術,隨時查看著帝姬處的狀況,當看到她與狼少年在一同嬉戲時,他坐立難安,起身在大殿中急速行走轉圈,像是困獸。 不可壓制的惡念,在他心中破土而出,只一剎那便長成了參天巨木。 殺戮、仇恨、嫉妒、瘋狂、獨占欲……在他心中盤旋上升,分不出哪一種更叫他痛苦焦灼。 他雙手握拳,整個人扭曲痛苦得蹲下身去,卻不能緩解分毫。 壓抑的嘶吼聲中,玄燼關閉了設在女孩處的法術。 而城墻上,纏斗游戲的兩人對玄燼的痛苦毫無所覺。 姜妙戈只奇怪于狼鑫仿佛永不枯竭的力量。 姜妙戈:【狼鑫怎么能這么強?】 小天道:【他心思純凈,只要想成仙,立刻就能飛升的】 姜妙戈愣了一愣,這個世界上,人人都知道,只要惡念清除,便可一念飛升??墒菒耗畋M除,哪有那么容易。所以才會有雍野不擇手段,囚禁玄燼,將惡念轉移,以此飛升。可是沒想到狼鑫竟然心思純凈,已經(jīng)到了可以成仙的境界,他之所以還沒有飛升,只是因為他不曾想。 “怎么停了?再來啊!”狼少年從半空中翻著跟頭落下來,蹲在她身前,露著雪白牙齒,連笑帶喘,眸中躍動著滿滿的生命力。 姜妙戈想到自己在地牢中,玄燼很快就追過來,猜想自己大約是被跟蹤的,因此對狼鑫道:“今日打夠了,明日再來。我知道極北之地有一種紫色的花,人服之后便可在睡夢中死去。你愿意為我取來嗎?” 狼鑫笑道:“你說的是長眠花?!?/br> “對?!?/br> 狼鑫笑道:“你要多少?我明日就能給你帶來?!彼麚蠐虾竽X勺,“不過你要長眠花干嘛?你既然知道它的用途,自然不是要吃它……吧?” 姜妙戈笑道:“我只是喜歡它的香氣,所以想拿來熏屋子?!?/br> “哦哦。”狼少年放下心來,笑道:“那你做個香囊裝起來,可別不小心吃了。” “我有那么笨嗎?”姜妙戈笑道,純良的少年,實在是太好騙了。 小天道:【妙戈jiejie,你要長眠花做什么?我有種不祥的預感?!?/br> 姜妙戈望著狼少年跑遠的身影,就在城墻上坐下來。 姜妙戈:【如果我殺了玄燼,可能會因為惡念過高導致世界毀滅】 小天道:【是這樣沒錯】 姜妙戈:【但如果我不殺玄燼,我實在無法相信他不會像上個幻境一樣殺了我】 小天道:【……】 小天道因為自己在上個幻境的誤判,這會兒也不敢反駁。 姜妙戈:【在這個幻境里,我既不能殺他,又不想再經(jīng)受一次被殺的痛苦,那不是就只剩了一條路嗎?】 小天道:【可是!可是!你這樣服毒自盡,在玄燼的認知里,是最親愛的meimei拋棄了他啊!還是會激發(fā)惡念的!】 姜妙戈擺動食指,搖頭。 姜妙戈:【我當然不是這么簡單的就服毒自盡?!?/br> 小天道:【那是?】 姜妙戈:【我不是拋棄他,而是為了他去死。他最親愛的meimei,為了他而死,這是深切的愛??!怎么還會激發(fā)惡念呢?他會被感動死的?!?/br> 小天道:【可是……可是……】 小天道卡殼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小天道:【可是,現(xiàn)在玄燼已經(jīng)墮魔,力量無窮。在這個幻境里面,除了你,沒有人能傷害他。我實在想象不出來,會有什么情況,需要你為他而死。】 姜妙戈面上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 姜妙戈:【你這個思路就太局限了】 小天道:【???】 姜妙戈:【不過我能想出這個辦法,也還要謝謝上個幻境里的他。是他給我提供了思路?!?/br> 姜妙戈站起身來,一面往回走,一面把自己的計劃對小天道娓娓道來。 姜妙戈:【他如今做了皇帝嘛?;实凼鞘裁慈??萬人之上,一言九鼎??墒菂s有我這樣一個,力量更在他之上的存在。他如何能不忌憚?到時候我知道不忍心他在猜忌中煎熬,自己主動一杯毒酒釋兵權,把這萬千繁華、萬丈榮光都留給他一個人——這份感情夠不夠深重?這份忠誠夠不夠純粹?】 小天道啞然。 過了好一會兒,小天道才出聲,怯生生道:【妙戈jiejie,幸好我跟你是一邊的。如果我站在你的敵對方,恐怕連我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現(xiàn)在都有點奇怪,上個幻境里魔尊化身怎么能夠成功的,也就是趁著你第一次沒有經(jīng)驗。你若是有經(jīng)驗,我覺得咱們都不用開幻境,你已經(jīng)是大天道,可以在上界呼風喚雨,還制服不了一個小小的魔尊么?到時候別說是魔尊,就是天帝雍野也不是你的對手,等上界一切都完美了,咱們還可以開更好玩的幻鏡,我只要跟著妙戈jiejie,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愁了……】 姜妙戈耷拉著眼皮,聽小天道開啟了胡說八道式的拍馬屁模式,只懶洋洋聽著,直到它自己覺得不對勁住了嘴,這才又道:【其實這是一個解釋。我還有另一種解釋,更毒,不過你不讓用?!?/br> 小天道明知不該問,卻到底忍不住好奇心。 小天道:【另一種解釋是什么?】 姜妙戈已經(jīng)回到了九層高塔前,立在打開的長窗前,望著明黃色的床帳,心知昨夜少年就是在床邊守著噩夢驚醒的她。 姜妙戈:【另一種解釋嘛……】 她想到昨夜的月光,少年懷中的花香,還有他指尖溫柔撫過時在她手心留下的陣陣癢意。 姜妙戈:【另一種解釋就是……我這個帝姬,對他這個哥哥,生出了不該有的情愫。此愛罪孽深重,卻不可斷絕。我知君心似我心,卻不忍他也墮入其中,只能自斷性命,了卻孽緣,好過他隨我一同沉淪……】 小天道已經(jīng)聽麻了。 姜妙戈語氣一變:【不過你說了,不要愛情路線,麻煩太多,變數(shù)無窮。所以就說給你聽聽而已?!?/br> 小天道終于醒過神來:【那還是第一種解釋吧!求求了!第二種解釋也太嚇人了……】 姜妙戈被它逗得噗嗤一樂。 “meimei何事發(fā)笑?”長窗內忽然傳來一道溫柔嗓音,皇帝玄燼不知何時,竟坐在窗下玫瑰椅上,因隔著墻未曾看見。 姜妙戈面上的笑容一僵。 玄燼已經(jīng)起身,來到窗前,望著笑容僵在臉上的女孩,輕柔道:“我忽然出現(xiàn),嚇到meimei了嗎?” 姜妙戈借著從門口走入的過程,避開少年的視線,整理好心情與神色,微笑道 :“哥哥怎么忽然來了?” 玄燼上前,極為自然得牽了女孩的手,低聲道:“你走之后,宮中也太空曠了些。我自己孤單,便來了?!闭Z氣竟有些委屈,像是誘導著女孩去哄他。 姜妙戈在哄與不哄之間猶豫了一瞬,想到她是要死遁的,臨走前對少年稍微好一點,也算是對得起那個小帝姬的自己了。 她想來是拿定了主意,執(zhí)行力很強的人。 姜妙戈便反握了少年的手,柔聲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陪哥哥一起在宮中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