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神似
這是一個霓虹閃耀,光華四溢的洗腳店。門很大,邊框都鍍上金燦燦的閃燈,兩個西裝革履的服務(wù)員一左一右莊嚴(yán)立著,沒有顧客進出,他們便謙卑鞠躬,聲線溫和地說“歡迎光臨”或者“客人慢走”。他們頭上的壁頭面掛著一個大牌子,“春暖花開”,是藝術(shù)字,“花”的最后一筆繞了很大一圈,把四個字全都圈住,顯得異常妖嬈。大門敞開,往里的過道出口掛了一張白紗垂簾,內(nèi)部的畫面變得模糊。但若細(xì)心一點仍能看出,里邊是個大客廳,居中位置有一張長案,長案前坐著一個西裝領(lǐng)帶的男子,估計不是經(jīng)理就是主管。他的身后還站了好多苗條的身影,都是些女孩,或者說店子技師更為合適。往左、往右都有長廊,應(yīng)該是通向其他小包間的。 顧銘?zhàn)I著肚子在店子外等了三個小時,從天邊隱帶紅暈到夜幕掩蓋大地,漫天星火升騰。這段時間相當(dāng)枯燥,枯燥到令人忍不住抬頭數(shù)星星,但顧銘忍下來了,因為他之前看到店里面有個很熟悉的窈窕輪廓,哪怕隔著一層朦朧的紗簾,他依舊篤定那個剪影的主人是蘇沁。 顧銘心中有疑問,像蘇沁那么漂亮、那么純真的女孩子,怎會出入這樣骯臟的會所?況且,她不是有男朋友嗎,那樣一個相貌英俊,抽煙還非常優(yōu)雅的男孩子,竟無法鎖住她的心? 顧銘希望自己看錯了,畢竟他和蘇沁也有一分友誼,很早之前還開過不少曖昧的玩笑,縱使兩人不能走到一起,也都希望對方過得好,至少不做這些下作之事。也正是如此,顧銘耐著性子靜等,想等卿歡出來再細(xì)問里邊情況——不久前,隔著紗簾,顧銘看到卿歡和那個神似蘇沁的女孩一起往邊上的長廊走了。 這段時間里,顧銘站門外零星聽到一些信息,大多是從里邊出來的顧客說的。他們的臉都紅潤而富有光澤,臉上更映著滿足的笑,就像盛開的向日葵,春光無限,看上去的確是得到了回味無窮的快活。一些市井平民說:里邊的妹子漂亮,年紀(jì)輕輕,功夫卻比自家老婆更好,等有錢了還要來;一些有點錢、有點地位的人說:若不是知道這家店與唐見虎有些關(guān)系,都忍不住想從里邊挖幾個妹子走了。 顧銘從中聽出了端倪——羅不遇昨天才和唐見虎結(jié)了怨,事情還是因卿歡而起。這才一天,卿歡就像沒事一樣,還專門跑到唐見虎的窯子里尋快活了。若陶杳杳和羅不遇知道了這事,心里該有何等復(fù)雜。 晚上十點一刻,卿歡出來了,只身一人出來的,那個女孩并未出門送行。 他和其他客人有些不同,人家都是意猶未盡、回味無窮的歡喜樣,他卻很平靜,臉上沒有半點春光,就好像他去的是一個非常正規(guī)的休閑場所,并未做那些羞羞的事情。 顧銘并不關(guān)注這些,湊上去問:“你點的那個女孩叫什么名字?” 卿歡輕輕皺眉,問:“你問這個干什么?”說著,抬步往新城賓館的方向走。 顧銘不緊不慢地跟上,如實回答:“我遠遠看著,那個女孩有些像我認(rèn)識的一個同學(xué),想找你確定一下。” 卿歡搖頭:“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顧銘疑惑:“你都跟人家上了床,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卿歡的腳步一頓,偏頭看向顧銘,稚嫩的小臉上有了怒火,指責(zé)道:“你憑什么就說我跟她上了床?。繘r且,就算我真的睡了她,就該知道她的名字嗎?”回頭,抬手指向熠熠閃閃的“春暖花開”牌子,“你以為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窯子??!進去的人有幾個會在意那些女孩的過往,又有幾個人會悲天憫人地詢問人家為什么做這種事情?” 顧銘被說愣了,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說,你進去了那么久,并沒有和她做那種事情?” “廢話,她又不是書遙,不管她長的多漂亮,我都不想去碰?!鼻錃g往地上啐一口,兇巴巴說道:“莫非你以為我真有這么脆弱,沒了書遙就自暴自棄、放浪形骸了?” 顧銘干巴巴說道:“不然呢?” 卿歡道:“我和那女孩在包間里閑聊了幾個小時,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就出來了?!?/br> 顧銘問:“你們聊什么了?” 卿歡道:“彼此的感情經(jīng)歷啊。當(dāng)然,我們心照不宣,對方不愿意說的,就不多問。” 顧銘啞然,腦子飛速運轉(zhuǎn),想到一個曲折的確認(rèn)方法,便說:“那女孩有沒有說她住哪里的,她多大了,她家里有幾口人之類的信息?” 卿歡回想一陣,思忖著說:“她好像說了她是我們縣兩河鎮(zhèn)的人,其他信息似乎不曾透露?!?/br> “還好、還好……” 顧銘聞言,忽然發(fā)出悠長的嘆息聲,笑道:“蘇沁和我同鎮(zhèn),并非兩河鎮(zhèn)的。也就是說,她們只是身材相近,所以看著人影輪廓很相似,但實際上是兩個人?!?/br> 卿歡問:“你很在意那個叫蘇沁的女孩?” 顧銘微笑著說:“畢竟朋友一場,我不希望她出入那種地方?!?/br> 卿歡便說:“那你就別高興得太早,她說的未必是真的,畢竟那里的女孩沒幾個愿意透露自身的真實信息,尤其是姓名、年齡、籍貫?!?/br> 顧銘的身子微微僵住,干笑道:“好好不容易有了慶幸感,你就不要刻意潑我冷水了?!?/br> 卿歡卻尤為認(rèn)真地說:“我沒有潑冷水,這些都是事實,如果你想確認(rèn)那個女孩是不是你朋友,最好的辦法就是親自走進去看看。當(dāng)然,前提你不在乎你和她在那種地方相遇的尷尬?!?/br> 顧銘沉默,回頭看一眼流光溢彩的洗腳店,輕輕搖頭:“算了,不管是不是她,我都不想進那種地方。而且,這種事情我也無力左右,如果真的是她,我除了感慨幾聲,又能多說什么?” 卿歡的臉色忽然變冷了,皮笑rou不笑地說:“說得冠冕堂皇,你不過是覺得那個叫蘇沁的女孩還不值得驅(qū)使你委身走進窯子里罷了。我想,如果里面的某個人看著像你在乎的那個女孩,你便不會再說這番話了。” 顧銘語塞,因為卿歡說得現(xiàn)實而直白。如果那個女孩的身影輪廓像風(fēng)雪的話,顧銘鐵定會毫不猶豫地沖進去確認(rèn)真?zhèn)巍?/br> 卿歡繼續(xù)說:“既然你發(fā)現(xiàn)這件事了,如若不弄清楚,心里難免不舒服。你不愿進店子,無可厚非。不過,這也并非沒有其他辦法來確認(rèn)?!?/br> 顧銘忙問:“什么辦法?” 卿歡淡淡說道:“很簡單啊,等你什么時候見到蘇沁了,你就旁敲側(cè)擊的問幾句,再看她作何反應(yīng)便能知曉答案了?!?/br> 顧銘覺得這種類似讀心的辦法并不可靠,但還是問道:“我該問什么?又該怎么判斷?” 卿歡道:“這個還用我教?你若見到她,假裝感慨,就說‘誒,蘇沁,我過年時在廣安的陽光海岸玩,看到一個人好像你’。若她神色自然,說你看錯了,便證明那個女孩不是她。若她神色忽變,又或者久久不語,便證明那女孩就是她?!?/br> 顧銘覺得這個邏輯沒問題,存在很不錯的可行性和可信度,便暗自決定什么時候遇到蘇沁就這般試探一下。轉(zhuǎn)而,顧銘關(guān)心起卿歡來了,凝著雙目問道:“你之前長篇大論地慫恿我陪你進窯子,可你自己進去了又沒干什么,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卿歡面不改色,語氣平靜地說:“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你,看看你到底配不配做我的朋友。事實證明,你果然可靠。” 顧銘心頭別扭,勉強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不逛窯子就是可靠的朋友?” 卿歡點頭,一臉肯定地說:“當(dāng)然啊,難道你沒聽說過‘見色忘友’這個詞?” 顧銘的心一顫,干笑道:“你的腦回路堪比我以前的體育老師?!?/br> 卿歡嘟嘟嘴,怡然自得地哼起小曲兒,懶得去看顧銘那一臉詭異的表情。 顧銘服了,不糾結(jié)這個問題,又問:“你去店里找姑娘的主要目的只是想找個異性聊天?” 這問題不說還好,一說,卿歡的表情變得森冷可怖,宛如饑餓的猛虎,正要張開血盆大口去撕咬某物。 顧銘被驚出冷汗,趕緊后退兩步,與他拉開距離,一臉戒備地說:“你想干什么?” 卿歡保持猙獰的笑,沙啞著說:“我早就知道那家窯子是唐見虎的親戚開的,還知道唐見虎也算里邊的大股東之一。我們國家一直注重掃黃的問題,但很多時候只是風(fēng)聲大,雨點小。上級領(lǐng)導(dǎo)查過來,窯子也就關(guān)門幾天便避過風(fēng)頭了,起不到根治作用。我進去勘察情況,發(fā)現(xiàn)里邊不少妹子都還未成年,這問題就變嚴(yán)重了。 成年人做這些勾當(dāng),被查到也最多處罰金,拘留一段時間,就算判刑也不會太久。特別是像唐見虎這種根基深厚的王八蛋,隨便塞點錢疏通一下上邊關(guān)系就蒙混過去了。 未成年就不同。法律規(guī)定,不管以什么理由促使未成年少女賣yin都是重罪,判刑十年起步,哪怕少女聲稱是自愿的都不行!” ——這家伙居然還懂法律? 顧銘聽懂了,心緒變得激動,說:“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想辦法把這案子曝光出來,讓唐見虎蹲監(jiān)獄?” 卿歡獰笑道:“不管是誰,只要敢打書遙的主意,我一定不擇手段玩死他!” 顧銘沉默,心中又一陣慶幸,還好自己沒得罪過這個狠人,不然下場比之灰豹子好不到哪里去。 兩人回賓館的路上,顧銘心中有了一絲忐忑,走動間便下意識離卿歡遠一點,就好像和他走在一起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兇蠻野獸。 卿歡也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但他并不解釋。因為他知道,往后的一段時間里,自己一直和顧銘在一起,只要兩人的相處時間長了,彼此之間的認(rèn)識也就深刻了,便不會再像現(xiàn)在一般小心翼翼的接觸了。 新城賓館的樓下,兩人各吃一碗面,拍著肚皮回房洗漱睡覺。 床很大,別說兩個人,就算四個人也擠得下,但顧銘感覺和自己擠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車人。他躺在床鋪的最邊上,不敢往里湊,怕碰到卿歡。因此,他睡的很不舒服,畢竟一不小心就會摔床下。 睡前,顧銘回憶起白天時自己和許成語的通話,他想起許成語口中的“少年英雄”的說法,心中感悟頗多。 他覺得,若要稱英雄,自己絕對不行,因為自己從未在風(fēng)雪面前做出過哪怕一件像是英雄的事情??蔀槭裁矗L(fēng)雪就這般死心塌地地愛著自己,不惜放下本身的驕傲,低聲下氣地求自己再回她的身邊。 相反,像許成語、卿歡這類為了自己心里的女孩,不惜做出一些喪心病狂的事情的人,方才稱得上少年英雄吧。 顧銘想不明白這其中,又忍不住要往深處想,想著想著,答案沒出來,自己卻失眠了。 他能聽到卿歡嘴里吐出的鼾聲,綿長而有力,分明是熟睡過去了。再看手機時間,此刻已是凌晨零點半,距離夤夜又不遠了。 顧銘覺得,與其這樣難受地躺著,還不如起來玩會電腦,權(quán)當(dāng)打發(fā)時間,等自己困了再躺回來繼續(xù)睡。 身隨心動,一念及此,便翻身起床,徑直走到電腦桌前,開機登錄《跑跑卡丁車》賬號。 詭異的事情出現(xiàn)了,好友列表里,風(fēng)雪的游戲昵稱居然亮著。就好像她知道顧銘一定會上號一般,正耐心等著。 于是,信息欄亮了,風(fēng)雪的信息發(fā)來:顧銘,你終于上線了。 顧銘皺眉問:你知道我會上線,所以一直等著我? 風(fēng)雪:你只說對了一半。我的確在等你,但我不知道你會上線。 顧銘: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和我說,大可直接打我的電話,我不會不接的。 風(fēng)雪:不對,我這里沒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是習(xí)慣了等你的感覺罷了,這是慣性,糾正不了。 顧銘:缺一個反向的作用力而已,等那一道力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你的慣性就不見了。 風(fēng)雪:我不喜歡聽你說這些話。 顧銘:那我不說這些。正好,既然你在線,我便把我心中的疑惑問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