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不喜歡被人打量的感覺，往邊上挪一步，不開心地說：“你看什么??？”

    顧銘不覺尷尬，隨口說：“感覺現(xiàn)在的你和早上的你完全不是一個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br>
    說完，想起一件事，摸了摸衣服兜，掏出一串鑰匙，順手遞過去。

    “對了，我其實挺好奇一件事。你應(yīng)該知道風(fēng)雪不希望你去報復(fù)文雅，既然你要私底下動手，為什么還要告訴我。難道你不怕我把這些事告訴她？”李奇接過鑰匙，抬步往邊上走，大概是打算回宿舍了。但剛走出幾步，又想起這個問題，忍不住問了出來。

    因為背對著，顧銘看不到她表情，無法判斷她的意思，思索著說：“兩個原因。其一，就我的直覺來說，你屬于那種對外事漠不關(guān)心的人，不會無端挑事，自找麻煩；其二，這段時間我太無聊了，難得有個人能聊聊天，我這人嘛，沒什么城府，想說就說了?！?/br>
    李奇沒回頭，細長的眉梢輕輕顫了一下，說：“你這不是沒有城府，而是口無遮攔?！?/br>
    ——若我沒記錯，口無遮攔是指管不住嘴巴，不分場合瞎說話。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貶義詞，怎么就用在我身上了？

    顧銘不以為意地笑笑：“我覺得，這時我應(yīng)該補充一句，我的直覺一般不怎么準(zhǔn)。這樣才叫口無遮攔?！?/br>
    見李奇把玩著鑰匙往走廊另一頭走，沒有繼續(xù)聊天的意思，估計是想回宿舍了。顧銘便不再思考這事，趴護欄上繼續(xù)吹風(fēng)。

    季春轉(zhuǎn)向孟夏的節(jié)氣里，陽光明亮許多，偶然拂過的風(fēng)也帶熱氣，站久了，便覺得心緒毛躁。

    沒多久，身后傳來一個女聲，原以為是文雅來還筆了，怎知是另一個人，她說：“顧銘，考試時，你用的我的筆，現(xiàn)在還給我吧?！?/br>
    顧銘回頭，看到胖上加胖的李盈，還看到她后邊一點干站著的楊雷。嘴角輕輕一抽，動作蠻橫地遞過筆，不耐道：“誰稀罕你的筆一樣，趕緊拿走！”

    “這么兇干什么啊，我不但沒得罪你，反而幫了你，哪有這種人啊?！崩钣桓吲d，接過筆發(fā)了一句牢sao，便往跑動著往樓梯那邊去了。

    楊雷不知道顧銘為什么這么大火氣，沒問，干站一小會，見他要走，便干笑著跟上。

    兩人穿過走廊，順樓梯往下，在一樓的樓梯口看到文雅，她在那里靜站著，好像是在等人。

    顧銘視若無睹，直接往前走，與她錯身時，被叫住。

    她似乎有些害怕，怯生生遞過手頭的筆，咬著嘴低聲說：“顧銘，謝謝你的筆，幫了我大忙。”

    ——專門在這里等我的嗎？哈哈……這女的還真有意思，我不信她不知道是我換了她的筆芯，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以為我還會上當(dāng)？

    顧銘冷笑著，懶得與之交流，抬手抓住筆身，往回使勁一扯，整個動作暴躁而兇蠻。也不知有沒有傷到她的手，抬步便走，把她晾在身后。

    文雅在原地站著，盯著顧銘的背影，眼眶有水汽打轉(zhuǎn)，估摸著又要哭了。

    楊雷充當(dāng)忠實看客，不會多嘴，更不會動手，看完便往前邊追。

    兩人從教學(xué)樓一直走到宿舍樓，這過程一直沉默而凝重，一個是不想說話，另一個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接下來的兩天里，顧銘不再考慮報復(fù)之事，因為無從下手，過的相對平靜。

    值得一提的是，數(shù)學(xué)考試中，有一道特別有意思的選擇題，是幾何體。問下列幾何圖案中，哪個具備穩(wěn)定性，給出的四個選項分別是矩形、梯形、平行四邊形、三角形。

    三角形具備穩(wěn)定性，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公理，似乎小學(xué)課本里都有，卻不知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張初中考卷上。

    令顧銘深思的是，之前文雅向自己請教過一些關(guān)于三角形的問題，切入點就是三角形具備穩(wěn)定性。可是，所謂穩(wěn)定，只局限在幾何數(shù)學(xué)以及某些特定歷史故事里，比如魏蜀吳三國的穩(wěn)定性。放大了說，現(xiàn)實中的三個元素交錯間，其中的不穩(wěn)定性多么可怕。尤其是神奇的三角戀，維持詭異而危險的平衡，搖搖欲墜，隨時都會驚天動地大爆炸。

    這次期中考試的學(xué)科考序依舊是語文，數(shù)學(xué)，英語，政史，想必此初衷與上次月考如出一轍，要在放假之前將語數(shù)外三大學(xué)科的成績改出來。

    果不其然，晚自習(xí)的鈴聲剛響，鄭繪便捏著一大疊試卷走進教室，甚至沒有過多的語言解釋，只叫陸思，李奇，李燦三個人上去發(fā)卷子。依舊是一人一科，喊著名字發(fā)。

    原以為，少了風(fēng)雪發(fā)卷子，便無人再對自己比劃贊美的大拇指。

    怎知，李奇發(fā)到顧銘的卷子時，上一刻還冷淡不已的表情，下一刻便浮出溫和的笑，變臉過程僅在一瞬。說一句“顧銘，147分”，同時比劃出光潔的大拇指。

    ——奇怪了，早前我拉著文雅吃手板，李奇知悉原委后，也舉起過大拇指。按理說，像她這種不諳世事之人，應(yīng)該沒這么活躍的表情動作吧。

    很快的，顧銘拿到三科試卷，看了一下分數(shù)，語文134，數(shù)學(xué)147，英語72，每一科都比上次低一點，總分353。

    爾后，肚子里翻出壞水，左顧右盼著，用眼角余光去掃身后文雅的卷子，約摸看到，她的分數(shù)很不理想。語數(shù)外分別是88，122，120，加起來只有330。

    顧銘心頭冷笑，知道她語文試卷沒寫完，比平時少了二三十分，都沒及格。就這成績，想拿獎學(xué)金連門都沒有。

    不久后，李奇發(fā)完卷子坐回來，腦袋一直往顧銘這邊湊，注意力全在試卷上。

    “哇，語文134，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俊崩钇婧币婓@呼，臉上暈出一抹郁悶。

    顧銘干咳一聲，故意把聲音放大，保證身后之人能聽到：“說來慚愧，才134，比上次少了好幾分呢?！?/br>
    “你這人真的口無遮攔，這種話居然說得出口。這次的考題明顯比上次難得多，填詩題就一個是我們學(xué)過的。你厲害就厲害唄，還要一臉嘚瑟地說一些謙遜的話?！崩钇婷忌揖o凝，心緒復(fù)雜，忍不住啐了一口。

    顧銘用眼角余光往后瞟，大抵能瞧見文雅的沮喪與難過，心頭樂呵，還想佯作若無其事，再打擊她幾句。

    卻在這時，臺上的鄭繪說話了，話音很冷，嚴苛更甚平日，說：“文雅，帶著你的筆和備用筆芯到上講臺來?！?/br>
    ——筆和筆芯？滅絕師太為什么會提這個，莫非是文雅告狀了？

    顧銘的心一緊，升起不好的預(yù)感，覺得自己要倒大霉了。

    文雅怯生生地走上臺，盯著講桌一言不發(fā)，如此靜默數(shù)秒鐘后，鄭繪終于說話了：“文雅，我聽茍老師說，你這次考試沒換筆芯，浪費了半個小時。你一直是個細心的學(xué)生，不應(yīng)該犯這種低級錯誤。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換了你的筆芯，這才致使你語文失利？”

    說話時，把她手頭的筆和筆芯全部拿過來檢查，發(fā)現(xiàn)只有一只筆芯是好的，而且是新買的，剩下那些全是空筆芯，便更加篤定心頭的猜想。

    文雅抿著嘴，雙瞳飄忽著沒有焦點，陷入短暫迷茫，支吾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顧銘的心揪得緊，渾身不自在，如坐針氈。特別是鄭繪如鷹隼的目光不是掃動著在自己身上鎖一下，膽戰(zhàn)心驚。篤定，這人鐵定會指認自己，爾后便兇多吉少。

    艱澀的氣氛持續(xù)十?dāng)?shù)秒后，文雅還是不語，鄭繪便不耐了，厲聲：“文雅，你不用怕，有我在，那人不敢把你怎么樣，只管實話實說?！?/br>
    于是，文雅開口了，嘴巴張合幅度很小，話音從牙縫里慢慢溢出，聲若蚊鳴，她說：“沒有人換我的筆芯，是我自己寫完了忘記買新的了。”

    顧銘坐在后排，沒聽清楚，但能看到鄭繪臉上的遲疑，大概猜到她說了什么，心頭忽然升起一抹復(fù)雜感。

    ——是在掩護我嗎？這種做法何其可笑！從我換你筆芯開始，便想到這事可能會暴露，只是沒想到滅絕師太的嗅覺如此敏銳罷了。如你一般的歹毒女生，我不愿也不敢消受你的半點恩惠！

    顧銘心頭大吼著，面上冷意盡顯，一股子狠勁升起，豁然舉手，想用自首的方式謝絕她的虛偽掩護。

    卻在這前一秒，有個人先舉手了，是旁邊的李奇。

    不待鄭繪點頭，她便起身，用異常堅定的語氣說道：“鄭老師，教室鑰匙一直是我在管，每天都是我第一個進教室，最后一個走。我確定，沒有任何人在文雅的座位上動過手腳?！?/br>
    鄭繪臉頰板得更緊，淡淡說道：“李奇，你先坐下，我要文雅自己說?！鳖D了頓，又看向顧銘，問：“顧銘，你舉手是有什么想說嗎？”

    顧銘看到李奇遞來的眼色，忽然懂了。起身，漫不經(jīng)心說道：“我要說的和李奇一樣，我就坐文雅前邊，沒見誰往這邊來過。”

    鄭繪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再看向文雅，一如既往的冷厲：“文雅，你再說一遍，有沒有人換你的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