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蕓娘聽得一愣: “怎么?二姐她經(jīng)常為難mama嗎?” “為難?”秦氏冷笑,“二小姐仗著是從宮里出來的,眼里哪有我們這些不中用的奴才?” 老夫人身體不好,府中內(nèi)務(wù)差不多全由二小姐把持,想要給自己這些娘家跟來的舊人弄個肥差,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二小姐倒好,凈弄些苦活累活交給自己等人,那些油水大的差使,還是照舊交給容府本家的人,委實是豈有此理。 現(xiàn)在聽杏兒和蕓娘如此說,眼睛一轉(zhuǎn),冷笑道: “三小姐也忒好脾氣,都是一樣的身份,哪有說自己威風(fēng)的不得了,卻把自己親妹子憋屈成這樣的?” 一樣的身份?蕓娘愣了一下,嘴角漸漸泛起一絲笑意,忙拉了秦氏坐下: “蕓娘來時,母親就告訴我說,秦mama自來是個忠心為主的,特意囑咐我說,有什么為難事,盡可找mama商量,mama教我,如今此事,該怎么做才好?” 看蕓娘這般尊重自己,秦氏心里很是舒服,拍了下蕓娘的手道: “我看三小姐也是個伶俐人,二小姐日日管家,老奴記得,每至春日,二小姐身子骨就格外弱些,三小姐何不分擔(dān)著些?也省的二小姐累著?!?/br> 蕓娘會意,笑著點頭,自己也想起來了,聽娘說,二姐每至春季,便有個不能碰觸花粉的癥候,正是春暖花開時節(jié),說不好什么時候就起不來了,李奇不是國手嗎,自己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安府。 “安公子手法果然高妙?!币娮R了阿遜精妙的針法,李奇不由捻須贊嘆,轉(zhuǎn)頭對著安武正色道,“老夫看來,公子不日應(yīng)該就能站起來。而且公子醫(yī)術(shù)高明,不然,老夫——” 李奇本想說明日就不過來安府了,卻被阿遜開口打斷: “我所習(xí)不過雕蟲小技,一切還要仰賴?yán)畈!?/br> 阿遜鮮少這么溫和的時候,便是對著安云烈也是敬而遠(yuǎn)之的模樣,饒是李奇也是老江湖了,卻很是受寵若驚。 旁邊的安武卻是一頭黑線——這段日子算是看明白了,少爺根本就是一刻也離不得那容家小公子,瞧瞧現(xiàn)在,竟是愛屋及烏,連帶著容府的大夫,都很得青眼。 罷了,少爺眼下明顯的對這安府并不在意,自己也想通了,想要讓少爺留下來,就必須要先和容公子打好關(guān)系。 正思量間,霽云和十二一前一后而來,卻是藥已經(jīng)熬好,霽云本是要自己端過來的,十二卻忙接了過去——開玩笑,這般粗笨活計,怎么能再勞煩公子。 便是熬藥之事,自己也早就看不慣了,安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一般的仆役如云,連個熬藥的人都沒有嗎?偏要勞累公子?! “咦,院外怎么跪了個人?”十二忽然驚噫一聲。 霽云抬頭去看,院外硬地上果然跪了個滿面淚痕的美人兒,再細(xì)看,可不正是上午那個美貌僮兒? 那僮兒明顯也看到了霽云兩人,抬起衣袖拭了把淚,平常的動作,他做來卻是說不出的風(fēng)情萬種。 霽云淡然收回眼神,神情卻是絲毫未變。十二也是眼觀鼻鼻觀口,仍是亦步亦趨的跟在霽云身后。 那少年眼睜睜的瞧著那對主仆漠然回了房間,鼻子都快氣歪了—— 一個兩個的,都是怪物嗎!竟是全不懂憐香惜玉。這些人都瞎了眼嗎?方才那小子,哪里比得上自己美貌?怎么都捧著他?自己一眼就看出,那個一拳把自己打飛出去的人,明顯對這小子愛極,便是府內(nèi)一向很威風(fēng)的安武,自己瞧著待那少年也很不一般。 正自思量,房門已經(jīng)打開,安武笑瞇瞇的就迎了出來,客客氣氣的讓了霽云兩人進(jìn)房間。 阿遜一眼看到霽云,眼睛頓時一亮。那般雀躍的神情,令得十二很是不舒服——這安家少爺也太粘著公子了吧? 看霽云端起藥碗,小心的吹涼,然后再一勺一勺的喂入阿遜口中,終于忍不住道: “那僮兒這般熱心,想要侍奉公子,何不把這活計讓于他做?公子什么身份?這又是熬藥,又要侍奉人的,該有多辛苦!” 旁邊的李奇也是深以為然——自家金尊玉貴的小姐,卻要這般事無巨細(xì)伺候旁人,縱使那人于小姐有恩,縱使他是安家少主,自己卻仍是瞧著極不舒服,若是公爺回轉(zhuǎn),知曉此事,怕也定會不開心。 當(dāng)下點頭道: “不妨找個機(jī)靈的僮兒,由公子把熬藥之法教于他,老夫聽說公爺不日即將班師,公子怕是需要做些準(zhǔn)備?!?/br> 聽兩人的意思,是不想讓容公子再來安府了? 這般勞煩霽云,又知道霽云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容家少主,安武也很是不好意思,有些訕然的看向阿遜。 阿遜雖是心里萬分不愿,卻也明白李奇心里的顧慮,雖是霽云一直男裝示人,可卻怎么也無法改變她容家大小姐的真實身份。若是日日到這里來,又和自己如此親密,怕將來物議有礙,自己心里既是珍愛云兒,就絕不可使她生活中有一點點波瀾。 霽云卻已經(jīng)放下藥碗,對李奇和十二搖了搖頭,神情堅定: “事有輕重緩急,我勞累事小,阿遜身體事大,熬藥這般重要的事,若是交與別人,我委實放心不下——” 嘴里說著,冷冷瞄了眼院外,便不再多說。抽出帕子,小心的幫阿遜拭去嘴角殘留的一點藥汁——阿遜當(dāng)日在謝家的不堪過往,自己也已略知一二,原以為安家定然有所不同,可今日看來,怕有人同樣是居心叵測…… 安武和李奇順著霽云的眼光瞧去,也同時看到了院外跪著的美少年,同時皺了下眉頭。 霽云剛要收回手中的帕子,指腹處卻突然一麻,忙低頭瞧去,卻是阿遜抓著自己的手輕輕啃咬著,不由哭笑不得——多大個人了,怎么老毛病又犯了? 三年前便是這樣,偶爾就會發(fā)瘋咬一下自己的手指,現(xiàn)在都成大人了,竟然又咬?! 眾人回過頭來時,阿遜已經(jīng)放開了霽云的手,神情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丁點兒不同。 “我去看一下——”安武沖眾人點頭,神情冷凝。 主院內(nèi),彩蝶神情慌張的沖進(jìn)老夫人的房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老夫人,都是彩蝶的錯,竟然沖撞了貴人。求老夫人轉(zhuǎn)告貴人,要罰就罰彩蝶,放了雪明吧?!?/br> 安老夫人停下轉(zhuǎn)動念珠的手,很是疑惑: “你這嘰里咕嚕一連串的,我都要聽糊涂了。什么沖撞了貴人,什么雪明……” “老夫人忘了嗎?”彩蝶又重重磕了個頭,雪明就是上次二爺回稟老夫人說,從雪窩里撿回來的快要凍死的孩子,當(dāng)日老夫人嘉許二爺心善,就把雪明給了二爺當(dāng)書童?!?/br> “是那個孩子?”老夫人也想了起來,“倒也是苦命的,怎么,雪明闖了什么禍嗎?” “倒不是雪明闖的禍?!辈实牧藗€頭含淚道,“是奴婢今早上走路太快,打翻了托盤,污了客人僮兒的衣衫。恰好二爺瞧見,怕客人心里不喜,就著人給那僮兒拿衣衫替換,又讓雪明替僮兒做活,哪知卻是惹惱了后院的貴人,竟是一下把雪明打飛出去……現(xiàn)在雪明還跪在貴人的后院,求老夫人明鑒,都是彩蝶的錯,要罰就罰彩蝶罷了,至于雪明,本就是個苦命的,彩蝶怎忍心瞧著他因為彩蝶受苦?” 老夫人本就是個心善的,安府又自來從無苛待下人的先例,又聽彩蝶口口聲聲說后院的貴人,不由愈發(fā)疑惑: “后院原是錚之的居處,這許多年來,一直空著的,哪來的什么貴人?” “奴婢也不曉得。”彩蝶搖頭道,“只聽說是老公爺親自接回來的,就安置在大爺原先的院子里……” 老夫人雖是多年念佛,卻是越聽越不對勁,老頭子親自接過來的,還安排在錚之的屋子里,怎么這么久了,唯獨瞞著自己一個?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兒,一推面前的木魚,沉聲道: “彩蝶帶路,我倒要去瞧瞧,是什么樣的貴人,在我們安府里這般威風(fēng)?!?/br> 出門正好碰見來回事的內(nèi)府管家林氏,一行人當(dāng)即浩浩蕩蕩往后院而來。 安武剛走到院外,迎面正碰上安老夫人領(lǐng)了一群娘子軍匆匆而來,不由一驚,顧不得再理那雪明,趕緊上前給老夫人見禮: “安武見過老夫人?!?/br> “安武?”老夫人神情一頓,“你不陪著公爺上朝,怎么呆在這里?” 安武尚未答話,那邊雪明卻是一頭栽倒在地。 彩蝶驚呼一聲跑過去,探了探雪明的鼻息頓時驚慌失措:“老夫人,雪明他,昏過去了!” “好你個安武!”老夫人拐杖狠狠的在地上點了一下,怒氣沖沖道,“老身今日倒要瞧瞧,到底是什么樣的貴人,竟敢跑到我安府撒野,做出這等苛待下人之舉!” 90 貴人是孫子?! “老夫人息怒。”安武嚇了一跳,卻不知從何解釋。 本來找回小少爺是安府天大的喜事,但小少爺那時渾身是傷,危在旦夕。便是一生戎馬見慣了生死的老公爺也險些承受不住。 老夫人當(dāng)初因為錚之少爺,就哭瞎了雙眼,要是知道找回了錚之少爺?shù)暮⒆?可孩子卻又…… 說不好會出人命的。 也因此,公爺才決定一切暫時瞞著老夫人,也不知道老夫人從哪里得到的消息,竟是這會兒趕了過來。 “安武,你還站著干什么?還讓老身去拜見那位貴人不成?”老夫人眼睛雖看不見,聽覺卻是敏銳,拐杖狠狠的在地上搗了一下,又一疊聲的命人去請大夫幫雪明瞧病。 安武心里叫苦不迭,本來少主好轉(zhuǎn),公爺已經(jīng)決定這幾日就尋個機(jī)會告訴老夫人這天大的喜事,再擇個黃道吉日,把少爺?shù)纳矸菡迅嫣煜?,老夫人現(xiàn)在卻偏要逼問。 看老夫人現(xiàn)在的情形,怕是無論如何也搪塞不過去了。 只是自己記得清楚,老夫人身子骨孱弱,是受不得大喜大悲的。忙招手叫來林氏,小聲囑咐她快去把老夫人慣常用的藥丸拿過來,這才轉(zhuǎn)身對老夫人輕聲道: “老夫人,您且在這里安坐,屬下這就去推小少爺出來見您?!?/br> “小少爺?”老夫人愣了下,臉色旋即更加難看,手緊緊攥住龍頭拐杖,自己就錚之一個兒子罷了,現(xiàn)在,那所謂的貴人竟不但占據(jù)了錚之的院子,還成了連安武都承認(rèn)的少爺。 好一個貴人,好一個少爺! 旁邊的彩蝶也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咬牙,竟然是真有個少爺嗎!怪不得,二爺這兩日瞧著,愈發(fā)憔悴了! 正自思量,安鈞之也聞訊趕來,看老夫人一臉慍色坐在那里,忙上前邊幫老夫人捶背邊溫言道: “外面天氣尚寒,娘親怎么出來了?娘親身體要緊,有什么事讓兒子去做便可,切不可過于勞累?!?/br> “二爺真是孝順,不怪老夫人平日里那般疼你?!绷质弦踩×怂幫杌剞D(zhuǎn),心里也是一般的心思,瞧安武這做派,錚之少爺這院子里也不知住了那個狐媚子生的野種。 林氏本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頭,當(dāng)初又服侍安錚之多年,憤恨心里較之別人又是更甚幾分。只想著待會兒那什么狗屁少爺出來,只要老夫人一聲令下,自己就是拼著被老公爺責(zé)罰,也要上去撓他幾下。 正自發(fā)狠,后院的房門嘩啦一聲打開,安武推了個輪椅緩步而來,后面還跟著個青衣少年。 安鈞之則是冷眼瞧著神情恭肅的安武,暗暗冷笑,自己就不信,老夫人那般剛烈脾氣,會容許一個野種繼承安家衣缽。還有那男寵—— 鄙夷的視線慢慢落在低著頭看不清面目的霽云身上。 良久又轉(zhuǎn)向輪椅上的阿遜,神情一動,竟是帶了個面具嗎?只是哪又如何?只要老夫人堅決不允,自己就不信安云烈能一意孤行。 “你,你——”同樣一臉厲色的林氏,卻在看清輪椅上的阿遜模樣以后,一下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老夫人——” 聲音里早已帶了哭腔。 安鈞之一愣,有些不解的瞧了眼林氏,實在弄不懂剛才還一副要和人拼命樣子的怎么這會兒如此反常? “杏芳——”老夫人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杏芳正是林氏的閨名,這會兒也明白了,為什么安武會叫自己回去拿藥,看輪椅上那孩子的長相,活脫脫就是當(dāng)年的錚之少爺??! 忙俯在老夫人耳邊邊抽泣邊道: “老夫人,您聽我說,我看到貴人了,您,可千萬別激動——真的是,咱們府里的,貴人,啊——” 老夫人神情巨震,一把攥住林氏的手,聲音都是抖的: “杏,杏芳,你看到了什么?啊,你看到什么了?” “嗚——”林氏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老夫人,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孩子,那孩子生的,和我的錚之少爺,一模一樣??!” 什么?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