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年是官，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赫連純美強壓怒意?！昂萌藟娜四挠心敲慈菀追智??！?/br>
    “這樣啊，那我明白了?！?/br>
    方笑云提壺過來，“又不關(guān)我事。少將軍再來一杯？”

    “我從不飲酒?！焙者B純美伸手將茶盅蓋住。

    “這不是酒。”

    “有酒的味道。”

    “有酒味就是酒。拿刀槍的難道都是匪？有官印的都是好官？帶兵的都是好將軍？”

    “......”

    赫連純美眼里流露出一絲腦意。過來的時候她已暗下決心只問正務(wù)，絕不與之糾纏，可偏偏又被帶偏帶跑。

    刀筆鐵吏尚且一敗涂地，斗嘴怎么可能贏得了他。

    “總之我不喝了?！?/br>
    “呃?！?/br>
    方笑云不再糾纏，轉(zhuǎn)身去看小王爺，發(fā)現(xiàn)他的杯子幾乎沒減，便又回來。

    “少將軍查案，我恐怕幫不上忙。不過，剛剛你說好人壞人不好區(qū)分，我倒有個法子?！?/br>
    “什么法子？”赫連純美沉默片刻，終于問道。

    “查一查他做過的事，一切自然明了?！?/br>
    “......”

    赫連純美陷入更長時間的沉默，方笑云等了片刻，又道：“如果這樣都分不清，我還有更直接的辦法?！?/br>
    “不勞方侯指點。我會查清事實真相，也包括是誰當(dāng)街雇兇，公然挑釁當(dāng)朝。”赫連純美打斷道。

    “還有剛剛那個女殺手?！狈叫υ期s緊強調(diào)：“異國殺手當(dāng)街行刺本侯，本侯以為此事應(yīng)當(dāng)優(yōu)先處置。至于那個余大年，他又沒死，不妨先放著?！?/br>
    這叫什么話！

    普天之下，誰能說出這樣無恥的話。

    方笑云能，他不僅說，而且理直氣壯。

    “事有輕重緩急之分，以往蒼云軍中很多事情都這樣處理，少將軍不信可以去查。今天那個殺手實力極強，如被她逃掉，我朝顏面無存，圣上威嚴(yán)何存？”掉轉(zhuǎn)頭?！靶⊥鯛斉c她交過手，以為我說的對不對？”

    “方侯所言極是?！?/br>
    小王爺?shù)挂蔡故?，點頭接過去：“此女劍法兇狠，后手極多。之前我就錯在這點，一不小心被其逃脫?！?/br>
    知道的人看不清狀況，不知道的人會覺得兩人一唱一和，聯(lián)手施壓。赫連純美內(nèi)心困惑，但她已不像當(dāng)初那樣沖動，腦子里裝著各種念頭，臉上依舊保持從容。

    該結(jié)束了，再談下去毫無意義。

    “方侯今日遇刺受驚，請早點回去休息。?！?/br>
    赫連純美起身告辭，撂下一番話。“該差的我會查，該抓的人一定會抓，只要她還在城內(nèi)就休想逃脫。來日如有需要澄清之處，我會去蘇氏別院找你?！?/br>
    方笑云起身相送，送過去一句?！皠e拖太久，要不就只能去三邊才能找到我，又或者......您已經(jīng)去了京都。”

    聽到后面那句充滿暗示的話，赫連純美停下來。那個“您”字像刺一樣扎在心里，讓她忍不住想要發(fā)怒，亦或是辯解。

    “本將......”

    深深吸一口氣，赫連純美面如冷霜，一字字說道：“我有微恙在身，不能入宮。方侯放心，本案不會拖到長安鳴鐘?！?/br>
    言外之意，即便等到長安鳴鐘也不罷休。

    這回真的叫大出所料，方笑云呆愣愣站在原地，不再針鋒相對，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直到赫連純美帶著部下離開，蘇小月伸手拉一把，他才從失神狀態(tài)醒轉(zhuǎn)。

    “干什么？”

    “小王爺都叫你好幾聲了。”

    “??？失禮失禮......剛剛我在想點事情?！?/br>
    “方侯在想什么這般入神？”小王爺溫和如初，只有些好奇。

    我在想你丫為什么突然對我這么好。方笑云心里嘀咕著。

    “我在想，咳......她怎么突然不能入宮了？什么病這么嚴(yán)重？”

    “方侯被騙了。”小王爺哈哈一笑?！昂者B純美哪里有什么病，非要說病，只能說是心病。”

    “心?。俊?/br>
    “沒錯，就是心病。”小王爺側(cè)過身子靠近些，神神秘秘道：“她的心病與方侯有關(guān)。”

    “怎能會！”方笑云嚇一大跳。

    “怎么不會。”小王爺微微一笑，“那日長街之上，方侯施展霹靂手段，將一支圈養(yǎng)的嬌花打回原形。事后流言蜚語無數(shù)，赫連純美數(shù)日不食不眠，憂思之心，幾乎奪命啊?！?/br>
    “我是被迫自衛(wèi)。”方笑云趕緊申明。

    “什么自衛(wèi)不自衛(wèi)。事情都過去了，又沒有人追究?！?/br>
    小王爺看著他覺得好笑，又道：“接下去的事情相當(dāng)奇妙，正所謂福禍相依，柳暗花明，命運這東西，真真叫人莫測難言?！?/br>
    半天說不到重點，方笑云暗暗咬牙，心里想你裝，你再裝，老子就不問，看你裝到什么時候。

    這次他誤會了，小王爺確有感慨憋在心里已經(jīng)很久，并非有意賣關(guān)子。借機稍稍釋放一下，才又繼續(xù)道：“洪公公親自出手將當(dāng)日受傷留下的痕跡消除，虎威將軍出面，流言蜚語很快消弭于無形。原本這樣一來，入宮之事不會受到太大影響?！?/br>
    “嗯嗯，三把槍對我說過這事。”

    “沒曾想，赫連純美一個人想了幾天后突然提出，自己性情魯莽，姿容平凡，既無才德又不喜規(guī)矩，不愿入宮為妃。”

    “她自個兒提出來？”方笑云大為好奇。

    “態(tài)度相當(dāng)堅定。”

    “她爹能聽她的？”方笑云追問一句。

    “怎么可能？”小王爺噗的一笑，憋都憋不住?！盎⑼④娛鞘裁慈?，豈能為一女子左右?！?/br>
    “那個女子是他閨女?！狈叫υ萍右痪?。

    “是他奶奶也不......”話脫口而出，小王爺隨即變了臉色?！盁o忌失態(tài)，方侯別記著這句話。小月仙子，務(wù)必多多包涵。”

    蘇小月什么話也沒說，自己動手倒一杯果醬，自斟自飲，自得其樂。方笑云倒是知人識趣，趕緊催促。

    “什么話？小王爺剛剛說到赫連純美不愿入宮，后來如何？”

    “對對對，就是到這里?！?/br>
    小王爺松了口氣，臉色愈發(fā)和緩，神情愈發(fā)親密起來。

    “后來就是講理，抬扛，直到爭吵......實在沒辦法，赫連純美只好道出真相，說她靜思數(shù)日后已然醒悟，認(rèn)為方侯那天說的話很對?！?/br>
    “我？”方笑云憤怒萬分?！斑@丫頭想報復(fù)我，犯得著這么狠？”

    “不是為了報復(fù)?！毙⊥鯛斴p輕搖頭，“赫連純美說她從這件事看出自己太過幼稚，忠jian不分，善惡不明，易被人利用，甚至受人cao縱。這樣子入宮，自己受罪事小，而且連累家族、父親，萬一碰到不該管有忍不住的狀況，不定會闖多大禍。”

    “我沒這樣說呀？”方笑云連連叫屈。

    “你沒說，可是你暗示了?！毙⊥鯛敂[手，“用不著和我抬扛。赫連純美說她從你的話當(dāng)中悟出來這些道理，堅持不肯入宮。聽了之后，虎威將軍細(xì)細(xì)思考，也認(rèn)為有道理，于是罷了念頭。當(dāng)然，事后不能這樣回復(fù)，只好編個理由出來：有病?！?/br>
    這下方笑云無力跳腳，只剩下無奈。

    “果然好事兒從來輪不到，壞事躲也躲不掉?！?/br>
    “要不怎么說人生難料，命運莫測呢？”

    之前感慨尚不夠盡興，小王爺抓住機會再來一次，眼望蒼穹，神思遠(yuǎn)走，好一會兒舍不得回頭。

    等那股子勁兒過去，小王爺轉(zhuǎn)回身想要繼續(xù)，發(fā)現(xiàn)方笑云傻不愣登直發(fā)呆，眼神卻變幻不停，纏著繃帶的臉上時不時抽兩下，分不清里面是哭還是在笑。

    這家伙又在搞什么？

    心里揣著疑惑，小王爺學(xué)蘇小月那樣伸手，拽他一把。

    “誰？干嗎！”

    方笑云陡然一聲暴喝，眼里瞬間迸發(fā)出來的凌厲，縱然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望之亦覺得心寒。

    “是我......”小王爺身軀微顫，紙扇啪的一聲打開，背后暗影隨之浮動。

    “小王爺？呃，失禮失禮，抱歉抱歉?！?/br>
    方笑云很快醒過來，連忙賠罪......再一次。

    “小王爺莫怪，剛剛我有個大逆不道的想法，自己把自己嚇著了?！?/br>
    “是嗎？”小王爺悄悄擦去頭上冷汗，心里暗罵你裝，你再裝，看你能裝出什么樣。

    “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個......”方笑云湊近一些，神神秘秘道：“此事純屬胡思亂想，不入他人耳?！?/br>
    “無忌豈是那種人?！毙⊥鯛攪?yán)肅說道。

    “我也只是說說?！狈叫υ迫杂悬c猶豫，語氣遮遮掩掩：“經(jīng)此一事，小王爺覺得，虎威將軍對她這個女兒的態(tài)度會如何變化？”

    “這個么？”小王爺皺眉想想，“以往赫連純美帶兵，炫耀的成分居多，如今她身居要職，干的是實事，管的是真人，將軍心意，由此可見一斑?！?/br>
    “小王爺高見?！狈叫υ铺羝鹉粗??！昂者B純美拒絕入宮，可她不能不嫁人。對不對？”

    “然后？”小王爺眉頭輕挑。

    “一大堆難題?！?/br>
    方笑云仿佛自說自話?！敖?jīng)過這么多事，誰敢娶她？誰有資格娶她？誰有本事把她哄到手？將軍如何才能看中？”

    好大一堆難題。

    小王爺神情微變，仿佛遇到什么難題與選擇。與此同時，之前從未開口的蘇小月忽然扭頭，眼放異彩。

    噓！方笑云朝她做手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