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一種淡淡的清茶香氣縈縈繞在司月的鼻間,她不動聲色地向后輕靠了一些,“嗯,在看你的作品集?!?/br> 溫時修隨手翻了翻,似是勾起了他一些很不錯的回憶,整個人笑意綿綿的,“以后有機會帶你去看看真的,這家咖啡廳是我大學畢業(yè)參與的第一個設計,老板是我曾經(jīng)的室友,他家的咖啡真的是紐約上西區(qū)一絕,你一定要去嘗嘗?!?/br> 司月隨著他的語氣輕“哇”了一聲,卻也沒有再繼續(xù)做更多的回應。 溫時修這個人就好像司月曾經(jīng)的一個夢,夢很美,但是司月已經(jīng)不做了。 “一直都還沒找到機會問你,上次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慈善晚宴上?” 溫時修見她也沒有太多的話要說,就主動提起了上次的事。 司月微微偏頭輕抿了一下嘴唇,“為了賺錢?!?/br> “賺錢?” 溫時修眉峰一挑,笑著問道,“我還不知道去慈善晚會也能賺錢?難道是你做季岑風的女伴,他就會給你錢?” 司月點了點頭,“大概就是這樣?!?/br> “你很缺錢?” 溫時修微微依靠在座椅背上,一雙清明的眼眸逆著光看司月。 那天晚上她被季岑風帶走的時候,溫時修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看了好久。 他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是那個女人的身影卻在他的腦海里留了很久。 很奇妙。 更奇妙的是,第二天他來辰逸上班,居然發(fā)現(xiàn)她就是自己設計小組里的一員。 “對,我缺錢。”司月一點也沒有想要掩飾自己的窘迫,“所以我必須要努力工作?!?/br> 她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溫組長,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我先走了?!?nbsp;她說著就站起身子要往門口走。 坐在里面的男人忽然開口,“司月,你想不想做我的特別助理?” 司月扶住門框的手忽然停下,轉(zhuǎn)身看著溫時修。 “我本來就是要在小組里挑一個人做我的特別助理的,工作會更忙一些,但是工資是你現(xiàn)在的兩倍?!?nbsp;溫時修站起身子和她一起往外走,“不是因為我想要幫你,而是司月,我很欣賞你的工作能力?!?/br> - 司月一整天都處于一種很久沒有的興奮當中,溫時修當真沒騙她,下午就和王經(jīng)理說了特別助理的事情。 她不知道溫時修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她對自己的能力沒有半分懷疑。 當年在黎京念完大學時,她拿著專業(yè)排名第一的成績本該繼續(xù)念研究生,有機會的話還會申請國外的獎學金進一步深造。 由于家庭的原因她放棄了保研的資格選擇工作。 但是司月從來沒有放棄過對設計的熱情。 辰逸的正式職工工資本來就高,再加上特別助理的雙倍加成,司月心里又算了一筆賬,半年內(nèi)一定可以先把季岑風的錢還上。 然后再請那些追債的人緩一緩。 無論如何,司月看到了一條前方透著光的路,她知道這路并不好走,并不容易。 但是這一次,她至少看見了希望。 晚上八點加班結束,司月上了地鐵回家。 這段時間司洵也是格外的懂事,沒再忘記給李水琴送飯了。 晚飯吹走了行人一天的疲憊,所有的愁容都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司月腳步敞亮,一路心情大好地走上了居民樓。 樓梯間里燈光昏暗,年代已久的墻面在夏季的蒸烤下散發(fā)出了不適的氣味。 司月輕屏著呼吸朝樓上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司洵。 走到家門口,司月卻停下了腳步。 那里有一雙,破舊的男士皮鞋。 鞋面上的褶皺嵌著難以去除的污垢,腳后跟已經(jīng)磨破了。 是司南田回來了。 門前的女人在昏暗的門口靜站了兩分鐘,她心里不知在想著什么,剛剛臉上的笑顏卻已經(jīng)不復存在。 司南田自從欠債出逃之后,只回來過一次。 就是李水琴被人打斷腿的那次,他大哭著跪在那群討債的人腳下,求求他們再寬限一些時日。 司南田一會痛哭流涕保證自己一定很快就會還上錢,一會又神經(jīng)發(fā)瘋指著被打斷腿的李水琴說那條腿能抵二十萬。 司月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晚上。 金錢將人逼成了沒有尊嚴的動物。 討債的是來勢洶洶的惡狼,欠債的是沒皮沒臉的豬狗。 豬狗哪有廉恥,今天能指著老婆的斷腿問值不值二十萬,明天就能把女兒推出去,問買不買。 司月覺得一陣窒息,忽然才想起來司洵應該也在家里,她立馬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去開門。 大門哐當打開,狹小的餐廳里正坐著兩個人。 司洵見到jiejie回來了,立馬跳下椅子跑到門口來接她,“姐你下班啦!” 他拎過司月手里的包放在鞋柜上,然后拉著司月往餐桌旁坐。 司月一直沒說話,她狠狠地盯著那個居然還敢出現(xiàn)的司南田。 司南田顯然也是知道自己理虧,表情很是卑微地笑著,朝司月打招呼:“月月又漂亮啦!” 司月根本沒搭理他的殷勤,冷冷地問道:“司南田你還回來干嘛?你把我們一家害成這樣還不夠嗎?” 司南田尷尬地笑了兩聲,“月月我是你爸爸啊,你怎么能這樣和爸爸說話呢?” 司月站在司南田的身邊厭惡地看著他,“司南田,你沒資格做人爸爸。你現(xiàn)在就從這里出去?!彼曇舯M力忍著憤怒,手指卻已經(jīng)緊緊地握成了一團。 司南田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立馬伸手去拉司月想叫她坐下。 司月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司南田!你到底要不要臉!你把媽害成那樣就甩手不管一個人去逃命,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們要怎么活!” “討債的隔三差五地來sao擾我們,你知不知道我差點連工作都沒了??!” 司南田一看司月開始朝他大叫,心里也有些不爽,忽的站起身子朝她喊道:“司月你朝我嚷嚷什么!我想要這樣的嗎!你以為我在外面躲躲藏藏很輕松嗎?” “躲躲藏藏?” 司月冷笑了一聲,“司南田你敢發(fā)誓你出去躲債的這段時間沒有賭博???” 司洵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悄悄地站在司月身邊拉住了她的手。 司南田一時被問到了命門,支支吾吾就是說不清楚,最后只能眼露狠光罵道:“司月你算個屁,要不是老子把你養(yǎng)這么大供你讀書供你吃喝,你他嗎現(xiàn)在能長這么好!” “一點不感激老子就算了,還在這里和我大喊大叫!” “早出去賣不就沒事了嗎!你才是最自私的那個!” “一點用都幫不上,司月你真他嗎的不值錢!” 司南田兩眼猩紅地罵著司月,他像一只虛張聲勢的老鼠,帶著臭水溝里的惡心在人間張牙舞爪。 司月聽著他的話氣得渾身發(fā)抖,無法呼吸。 “司南田,你不配做人?!?nbsp;她嗓子仿佛滴血,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句話。 司南田聽到這話居然還笑了起來,一臉無賴地陰森說道:“司月,我不配做人,你也不配做人。我們司家本來就是茍活在這世上的,你一直都知道的。” “而且我今天回來就是告訴你,那八十萬我沒本事掙錢還上,所以你現(xiàn)在必須再給我十萬塊錢?!?/br> 司月不可置信地看著張口又是要錢的司南田,“你瘋了!” “我沒瘋!”司南田反嗆道,“我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賭場,前兩天剛剛大贏了一把!司月你相信我,你借我十萬塊錢我這次一定能把八十萬贏回來!” 司月看著這個已然瘋魔的男人,徹底死了心。 可是司南田,也不是一直都這么壞的。 他從前就喜歡斷斷續(xù)續(xù)地在各個地方賭一賭,李水琴和他吵一吵,事情也就過去了。 他徹底發(fā)瘋是在三年前被幾個出老千的騙子騙了全部家底的時候,司南田像瘋了一樣到處去找那兩個人,找不到最后就把自己訂死在了賭桌上。 一局又一局。 賭博就好像一把懸在人脖子上的劍,很多時候,你分明知道你要輸了,你分明知道你要傾家蕩產(chǎn)了。 但那把劍卻逼著你,逼著你一局又一局,輸?shù)倪B人皮都一并落下。 一腳踏進去,就永遠都走不出來了。 司月通體冰冷再說不出一句話,“你滾出去?!?nbsp;她伸手指著門忍著憤怒說道。 司南田咬牙切切地看著不肯給錢的司月,心下怒意涌起,竟伸手就一個巴掌要落下來。 還好司洵反應夠快,一個健步?jīng)_上去將司南田的手打了回去,“爸!你怎么能這樣!” 司南田被打得往后踉蹌了兩步。 “好,好?!?nbsp;他狠狠地看著這兩個人陰冷地笑了起來,“上次把你媽一條腿打斷了才給我們再寬限的一個月,現(xiàn)在日子快到了,我看這次是你們誰倒霉!” 司南田放完話就用力地打開門走了出去,老舊的鐵門被狠狠砸在墻面上發(fā)出了一聲刺耳的嗡鳴。 司月看著那個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終于撐不住,扶著餐桌跌坐在了椅子上。 屋子很靜。 司洵也不敢說話。 空氣仿佛變得格外稀薄,每喘一口都要耗費格外的力氣。 桌上的飯菜也早就涼了,青菜蔫蔫的,看起來有些令人作嘔。 司月沉默地在那里坐了很久。 她本來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和司洵分享的。 今天本來是很開心的。 司洵慢慢走到司月的身邊蹲了下來,伸手拉了拉她的手,“姐,我傷好了?!?/br> “過兩天我再去找個工作吧?!?/br> 一直沒說話的女人終于轉(zhuǎn)過了頭,她眼角通紅卻硬是咬著牙沒哭出聲。 司月拉起他剛剛擋住司南田一擊的手臂,抬起一看,果然紅了一大片。 “我出門買藥膏?!?nbsp;她聲音帶著些沙啞就站起了身子。